江婉瑩冷笑一聲道:“姑姑也不看看表哥急成什麽樣兒,我能攔得住嗎?現成府裏各式點心供着,他不愛吃,倒是晚風軒那邊送的粗劣面食,他竟當寶貝似的。既這樣,我何苦不做個順水人情?不遂了他的意,日後人就算呆在清婉閣裏,我能服侍的好?與其那時各樣不遂心,倒不如讓他去晚風軒快活吧。
江夫人道:“你這孩子糊塗了,越是這樣,越該阻止才是,不然他們兩個情和意順,你怎麽辦?”
江婉瑩向身邊秋霞使了個眼色,她便和下人們一起落在後面慢慢走着。這裏江婉瑩見左右無人,方悄悄道:“姑姑不知道,這些天爺安了傷,那傅氏竟從沒親自來探過,侄女兒從旁看着,覺着竟像是爺要去就着她似的。姑姑還記不記得?春天時爺初見那傅氏幾回,我曾經問過他,他說與傅氏并不曾涉及男女之情,也就是說他們并未同房,當日也是侄女兒粗心,竟未在意,後來爺與那傅氏漸漸厚密,我還想着他們必然已經是正經夫妻了,不然爺怎會如此擡舉傅氏?然而從這些天來看,那傅氏分明是不願露面,想來心中還有芥蒂,如此一來,爺這樣的君子,自是不屑強迫于人的,隻怕那傅氏……”
她說到這裏,又向四周看了看方在江夫人耳邊一字一字小聲道:“仍是處子之身。”
江夫人眉頭皺了皺,沉吟道:“竟會有此事?不過即便如此,那又如何?”
江婉瑩笑道:“姑姑怎的糊塗了?那傅氏若真是處子之身,她嫁進來六年,卻不曾服侍夫君,不等着被休還想怎樣?這事兒一旦查實,姑姑不用通過表哥就可以直接将這不守婦德,驕縱輕狂的傅氏給休出門去,到時即便表哥回來,也是木已成舟了。”
江夫人凝神細思慢慢點了點頭,卻又道:“此事關系重大這一次你務必要查實了,方可一擊而中,不然的話,若有半點錯處,讓那傅氏反将你我一軍,那我們娘兒兩個在這府裏可真是無立足之地了。”
江婉瑩點頭道:“是,侄女兒明白,自當細細查證,姑姑且請寬心等待幾天,如今表哥身子還未痊愈這事情就算查實了也要隐忍些日子,待他上朝,怕那時候聖眷隆恩,不忙碌幾天麽?那才是咱們的機會。”
江夫人欣慰道:“你這孩子心思缜密又聰明,所以才能在侯府裏有今日風光。如今看來姑姑當日将你配給你表哥,倒還沒辜負了你。不然,若是心思天真單純,姑姑将你接進侯府,豈不成了害你入火坑?”
江婉瑩忙笑道:“姑姑說哪裏話?侄女兒自然是感激姑姑的。表哥這樣的人才,就算是火坑,侄女兒奮不顧身也要跳進來。”說完江夫人也笑了,下人們見她們說完,方漸漸跟上來。
且說金鳳舉與傅秋甯離了康壽院,金鳳舉身子還有些虛弱,金明在旁邊走着,心下不忍,想要上來攙扶,卻被他瞪了一眼。于是便知道自家主子打的是什麽主意,暗自苦笑道:得,我這下人當真是難當,讓别人看見了,豈不是說我惡奴欺主?主子虛弱成這樣兒,我卻不去扶一把。誰知道我這奴才的爲難啊?
他們之間的小動作傅秋甯自然也見到了,有心當做看不見,但看着金鳳舉蒼白的面色和瘦削的身子,在雪上慢慢走着,心下又有些不忍,隻好轉頭吩咐道:“玉娘,雨階,你們扶着小侯爺些,免得摔倒了。”
“罷罷罷,不敢勞駕。”金鳳舉一窒,自嘲笑道:“我是個沒人疼的,何苦玷污你們?一個是要嫁人的,一個是待嫁人的,即便我是主子,也要講究這男女之防,我自己走就好。”
傅秋甯這回是真無奈了,看看兩個孩子,金藏鋒就算是同齡孩子中長的較高的,卻也剛剛到金鳳舉大腿而已,哪裏能扶着他?因隻好親自走上前去,抿嘴兒笑了一笑道:“這可憐話說給誰聽呢?爺若是個沒人疼的,這世間還有招人疼的嗎?上至聖上,下至府中奴仆,哪個不把你當寶貝似的護着?真正是萬千寵愛在一身,還敢這樣說,也不怕遭雷打。”
金鳳舉得她柔荑扶着胳膊,隻覺心huā怒放,呵呵笑道:“萬千寵愛在一身麽?我怎麽不覺着,每次你看見我,就避如蛇蠍一般?别忘了,你還是我名義上的發妻呢。”
傅秋甯臉一紅,左右看看,幸好玉娘雨階懂眼色,和金明故意落在後面,兩個孩子一路玩着雪球,更不可能注意到他們在說什麽這才稍稍放下心來。輕聲道!’,不要說這些沒有意思的話。當日也是你答應了我的,怎麽怪得我如今遵守諾言?”“這麽說?若是我反悔了,你便由得我嗎?”往常話說到這裏,金鳳舉便會知難而退,不再追問。然而如今不同往日,見秋甯沉默不語,他悠悠歎了一聲道:“當日那些貪官派了十幾個殺手先後刺殺于我,最後一次竟有兩個頂尖刺客,縱是侍衛們武功高強,我自己功夫也不弱,卻也受了重傷,昏迷了兩三日,生死關頭,不知爲什麽,夢裏除了老祖宗和老爺太太,竟全都是你殷殷含笑的面孔,我想着你還沒原諒我,想着定要活着回來見你,這才撐過了最危險的那兩日。
秋甯,你莫要怪我今日不識趣,爲何咄咄逼你到底?實在是咳咳咳……………,經曆了這死裏逃生的劫難,我方知人生無常,有些話還是及早說出的好,不然隻怕一生後悔遺憾。、,
他說的懇切,傅秋甯也不由得動容,思及素日情意,思及他重傷回來時自己心中憂急,如今又有他眼盼盼在旁邊等待〖答〗案,那一句本該毫不猶豫說出的拒絕之語竟然隻能在喉嚨裏打轉,說什麽也沒辦法吐出來。
“小…侯爺且容我好好想一想,有些事情,實在是不能一時間就做出決定,何況你如今傷勢未愈,還是專心養病爲要。”傅秋甯輕聲說完,心中就不由得長歎一聲,暗道自己終究還是心腸太軟,隻是面對這樣的綿綿情意,即使知道他有渣男本質,卻又如何能夠斷然拒絕呢?
“若是……我現在就要〖答〗案呢?”出乎傅秋甯的意料,金鳳舉竟然锲而不舍,一臉堅決地看着傅秋甯,似乎定要她在今天做出一個決斷。
“小侯爺,若是一定娶咄咄相逼,那好,妾身便給你〖答〗案……”傅秋甯面色轉冷,不等說完,卻見金鳳舉苦笑一聲,搖頭道:“算了,我還是專心養病吧。其實……我并非是咄咄相逼,我隻是怕……若不利用這時候兒,在你還對我有一絲憐憫的時候,讓你心腸一軟就答應了我。等到我傷勢痊愈,你的心腸就硬下來了。”
傅秋甯心中一顫,暗道這小侯爺當真是看事透徹。不知爲什麽,就覺得有一絲不忍,這個時代裏,讓一個男人軟語暗示到這個地步,做爲女人來說,都可以算是大不敬了。這是金鳳舉,如果是别的男人,就算粗魯野蠻的要了你又怎樣?隻是那句金鳳舉想要的心軟之言卻怎麽也說不出口,最後她隻能微笑道:“說的這樣可憐,哪裏到這個地步了?你的嬌妻美妾還不算多嗎?妾身不過蒲柳之姿,現下小侯爺不過是因爲欲得不能,方才有不甘罷了。若真到了手,不一樣是棄之敝履?”
“所以,你是怕被我抛棄,才一直不肯理我嗎?”金鳳舉的語氣忽然急促起來,緊緊抓住傅秋甯的手,滿含期待的看着她。
“我不知道。”傅秋甯别開眼,好半晌卻隻有這四個字奉送。
金鳳舉似是燃着火的雙眸慢慢黯然下去,傅秋甯實在忍不住了,瞪了他一眼恨恨道:“你今兒個是怎麽的了?平日裏何等潇灑一個人,如何今日卻在這上面糾纏不清?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答〗案就那樣重要?隻做知己不好嗎?必然都要弄到手,看着她慢慢變老變醜,知道她鼻有的毛病和缺點,再也沒有如今的美好動人,這樣也是你想要的嗎?”“是。”金鳳舉果斷點頭:“隻是不像你說的,因爲知道了這些,就不再覺得美好動人,你做什麽事,隻要不是有了一顆蛇蠍心腸,我就愛你。”他說完,見傅秋甯又要說話,便微笑道:“算了,你既說我糾纏不清,那我就不糾纏了,總算剛剛你說的是不知道,而非“不是,二字,不然的話,我真真是心冷如冰,知道自己一點機會也沒有了。”傅秋甯哼了一聲道:“早知這樣,妾身就該說不是,現在改還來得及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