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門,便見許多丫鬟仆婦都聚在院中說話,有許多都是生面孔,傅秋甯心中不禁一沉,暗道壞了,沒想到我還是來晚了。
因忙上了台解,隻見小丫鬟打起簾子叫道:“甯二奶奶來了。”
因忙進了屋,隻見烏泱泱一屋子人,卻有幾個自己不太認識,江婉瑩不等人吩咐,就拉着她來到那幾個婦人面前,微笑道:“這些人想必姐姐都不認識,大家也都不認識姐姐。”說完對那幾個婦人道:“也難怪,大家想來也知道當日我們爺娶的幾位新人裏,我并不是正妻,隻是平妻。如今我身邊這位,就是那位正妻,如今府裏人多稱她甯二奶奶。”她連“久病體弱”之類的掩飾借口都沒用,心中冷笑何必呢?别人不知,府裏的人還不知道嗎?不過是給爺打臉的東西,如今交了好狗運,不然憑你也配在這地方站着?
傅秋甯知道她心裏定然沒有自己的好話,面上的笑容卻越發愉快,隻覺得像江婉瑩這般,在心裏恨不得咬死自己,又把自己唾棄的一文不值,但偏偏自己卻有了和她分庭抗禮的資格,還要讓她面上陪笑叫着姐姐,真不知要何等痛苦。
果然,江婉瑩見她笑容璀璨,心中更是恨極,忍着氣道:“姐姐,這是劉大嫂子,鳳國公府的嫡孫女。”她刻意加重了那“嫡孫女,的口氣,接着又指着劉氏身邊的一個男孩兒一個女孩兒道:“這兩個孩子振雲,繡鳳,倒是比鋒兒嬌兒還要大兩歲呢。”
傅秋甯忙和劉氏厮見過,接着江婉瑩又介紹了金鵬展的姨娘何氏,也是有一個女兒喚做金繡lì,還有姨娘明豔,乃當日青樓裏的清官huā魁,金鵬展喜歡,就替她贖了身,進門後倒也安分,又生了個兒子金振河,所以才做了姨娘,不然以她當日的身份,是萬萬不能有此名分的。
于是一一見過,衆人都對這個形同棄婦卻能鹹魚翻身的傅氏十分好奇,便拉着她說話,倒把江婉瑩冷落在一旁。傅秋甯見她嘴都快氣歪了,卻還是要強撐着笑容,心中不覺可憐又可笑,更有一份快意。暗道論理女人不該爲難女人,奈何我不爲難你,你卻處處要害我,名分上,我還是發妻呢,既然你這樣陰狠,我又不是聖母,那也隻有見招拆招了。唉!總歸一句話,封建制度害死人啊。
說了半日,方聽金老太君發話道:“好了,站着說了這麽會子話,虧你們也不知道累,快都坐下來。落翠,你帶着鋒兒嬌兒去見他們爺爺和大伯,就在外面等着,帶回我這裏用晚飯。”說完又對江夫人道:“秋甯既來的有些晚了,今日就不必去見她公公,等鳳舉回來帶她過去也是一樣的。”
江夫人欠身答應,這裏落翠就帶着金藏鋒和金藏嬌往前院書房而去。秋甯心中惴惴不安,暗道不知道那老侯爺是什麽秉性,可會喜歡這兩個孩子麽?因不住張望,忽聽老太君笑道:“你擔心什麽?那是他們爺爺,見面就三分親切了,何況兩個孩子這麽乖,他們爺爺最愛讀書的子弟,保管喜歡的不得了,沒看見我怕他留下孩子們吃飯,還特意讓落翠跟着嗎?”
傅秋甯心想難道您老人家不是怕老侯爺不喜歡兩個孩子,爲難他們所以才派落翠過去的嗎?因嘴上忙笑道:“老祖宗說哪裏話?誰擔心了?婁不過看看外面的雪停沒停而已。,…
“還嘴硬呢,看看你眼下那兩個黑眼圈,昨兒沒睡好是吧?”老太君呵呵一笑:“你就是個多心的,有什麽?都是自家人。”說完也伸頭看了看,高聲問道:“外面的雪停了沒有啊?”
立刻就有小丫鬟們回話道:“還沒停呢,比早上那會兒下的更大了。”話音落,老太君便歎了口氣,搖頭道:“前些日子鳳舉走的時候兒才下了一場雪,如今又下了這麽一場,唉!雖說瑞雪兆豐年,隻是這麽下下去,天氣也太寒冷了些。也不知道鳳舉如今怎麽樣了,他身邊都是些男人,哪裏就能照顧的那麽細心周全?”
江婉瑩笑道:“老祖宗莫要擔心,爺去的是江南,那裏四季溫暖如春,他如今比咱們還自在呢。”話音未落,就聽霍氏冷哼一聲道:“江南溫暖如春?這可是瞎話,你去打聽打聽,那裏雖比咱們的冬天要暖和些,卻是潮濕陰冷呢,我先前和爺說帶上我,也好有人照顧,爺偏不肯,如今連信也不曾來一封,真讓人擔心死了。”
話音未落,就被江婉瑩瞅了一眼,聽她冷笑道:“哪裏像你說的這樣厲害?平白惹得老祖宗擔心。”說完,霍氏看了一眼金老太君憂心重重地臉色,也自知失言,忙低了頭,再不敢說話。
傅秋甯讓她們的對話勾起心思,當下除了金鵬展的發妻和兩位姨娘還在一旁說着話外,江婉瑩等人都默不作聲,顯然都是擔心金鳳舉。
一時間金藏鋒和金藏嬌也回來了,回了老太君的問話後,便悄悄走到秋甯背後站定,顯得又乖巧又懂事。老太君趁着秋甯和兩個孩子說話,别人也都站在不遠處聊天,無人注意自己這邊,就悄悄問落翠道:“如何?老爺看了兩個孩子,怎麽說的?”落翠忙悄悄笑回道:“老爺也很驚奇,他并不知家裏今年發生的事,聽說這便是當日小侯爺一時糊塗得來的兩個孩子,都長了這麽大,又這麽像小侯爺,自然歡喜,問了兩個孩子幾句書,小少爺和姑娘對答的也好,因此老爺十分喜歡呢,還說要留下用飯,奴婢就回了老太太的話,這才作罷,還賞了兩個孩子一人一塊上好玉佩,大爺也有賞東西。”老太太點了點頭,欣慰笑道:“我就說他會喜歡這兩個孩子,果不其然…”不等說完,便聽落翠笑道:“這個自然,誰見了孫少爺孫小姐,還有不喜歡的呢,他們本就是讨人喜歡的孩子。”因一直到晚上用了宴席,方盡歡而散。
接下來卻又沒什麽大事,金藏鋒和金藏嬌說學堂裏如今也安靜了,就連金振翼也收斂了許多,不再找自己的麻煩,秋甯聽了,心知這是因爲老侯爺回來,人人都不敢生事的關系,心下不由得十分安慰。
轉眼間便進了臘月,臘八之後,天氣更是一天冷似一天,隻有北風呼号,倒是不下雪了。眼看今年天氣不好,于是學堂裏便放了年假。
兩個孩子十分高興,回來見新衣服也做好了,穿在身上又舒服又暖和,且做的也精巧,因都愛不釋手。
既然不用上學,秋甯就槽金篆和蘆huā都打發了回去,他們父母也自然高興,又得主家賞了緞子并過年的一些小玩意兒和幾兩銀子,更是感恩戴德,親自領着孩子來謝了一回,秋甯倒也沒怠慢了,親自迎進屋裏說了些話,又誇了金篆和蘆huā幾句,留了午飯,才送他們離開。
北方這邊的規矩,臘月二十三就是小年了。京城各處都是喜氣洋洋的,然而唯有金鑲侯府這裏,氣氛卻有些沉重,隻因金鳳舉自從去了江南後,便再沒有信回來,宮中也沒有任何消息傳出,起先大家還說日子不長,辦差忙碌,自然忘了記挂家裏,然而這一個多月沒有信來,卻人人心裏都知道定然是出了事情,隻不過沒人敢放在嘴上說罷了,開玩笑,金老太君和江夫人已經憂思成病,再敢說出來,敢情是不想讓兩人活了?這一旦因爲嚼了舌頭根子而背上謀害主子的罪名,再被定了死罪,豈不得不償失。
因此氣氛凝重的過了個小年,卻在臘月二十四,從朝中傳出天大消息,隻說金鳳舉這一次去揚州,幾乎是血洗揚州官場,從正一品的江南總督,到七品的芝麻縣令,他自己就殺了九個,押解進京二十三個,
更有甚者,竟傳出真正的揚州知府早已在赴任之後不到數月便被暗害,由另一個與他容貌相似,心腸手段陰狠狡猾的人取而代之。也是此人,在這次和欽差的對抗中,險些要了欽差的性命。
此前這些消息一直是秘而不宣的,直待人犯押解進京,皇上早朝當着群臣的面兒,陰沉着臉将這些貪官的罪證宣讀一遍,除了其中兩個貪墨相對少一些的字員被流放關外,其他的全部朱筆勾決。
這真真是翻天覆地的大事兒,朝野震驚自不必說。就連烈親王和乒親王,一個個也不由得心膽俱裂。這批被處決的官員中,固然有他們陣營斂财的黨羽,就連榮親王親近的官員,也有好幾個,真沒想到金鳳舉竟如此狠心,連他們都沒有放過。
心驚膽寒之餘,卻又不得不打起精神,江南是什麽地方?天下最富饒的一塊肥肉,若不安插進自己的人,如何能甘心那些白huāhuā的銀子都流進對手的腰包裏,替他收買人心?就連榮親王,也不得不爲自己打算,這是後話,暫且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