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鳳舉卻是不等上桌,便辭别了衆人出去,他還肩負着給皇上送這晚膳的任務呢。先前是怕醬的味道不好,再者也要看看秋甯是如何擺弄那些菜的,都是極簡單地東西,看了兩遍,自是胸有成竹,就告辭了。
一路來到皇宮,早有太監等候,他就先去了小廚房,将食材等都命人放下了,又和司膳太監說了該怎樣拿取,因這裏就有小太監将他引到皇上專門用膳的宮殿中,這宮殿的名字也有趣,叫做“食爲天”乃是當今皇上登基後特意給取得名字,向來用膳的宮室都是和勤政殿相鄰,并沒有特殊的名字。
因剛邁步進去,就聽一個熟悉的聲音笑道:“讓我們等到這會兒,說,該怎麽罰你?”
金鳳舉一愣,接着忍不住笑道:“姐姐怎麽來了?姐夫也在這裏?
見過榮親王,榮親王妃,是了,皇上呢?”
話音剛落,就見皇帝從屏風後轉出來,呵呵笑道:“我見你一直沒過來,所以就去裏面看了會兒書,讓倫兒和王妃在這裏等你,如何?
你說要給朕帶樣新奇的東西吃吃,到底是什麽?”
金鳳舉連忙行了苁拜之禮,然後笑道:“這東西簡單,其實臣也不知究竟是否合皇上的口味,隻不過臣吃到的時候,倒是十分喜歡,又聽說皇上這幾日食欲不振,所以就忍不住拿來孝敬了。”
榮親王妃金雁秋向來是熙鳳般的人物,最會調節氣氛的,聽了弟弟的話,就忍不住笑道:“說的這樣好,倒讓我越發好奇,想來你眼皮子也不至于那麽淺,倒是什麽好東西,能讓你這樣贊?皇上不知道,他在我們面前可也沒露過一點兒口風,今兒幸虧是皇上體恤我們,讓我們也過來蹭這一頓美味,不然不知什麽時候兒,才能想起他還有個姐姐姐夫沒吃過呢。”
一番話說得皇上也哈哈大笑,金鳳舉就命李德正傳膳,稍頃擺滿了一桌子,那火鍋和蔬菜紅薯片粉絲肉片等物就放在桌子中間,四周是素日裏皇上喜歡吃的幾十道菜,也幸虧皇家的桌子夠大,不然的話,怎麽也擺不下這麽多菜肴。
金鳳舉簡單講了下火鍋的吃法,早有李德正替皇上弄好了小碗醬,榮親王妃親自爲皇上涮了菜肉,李德正接過來,以銀針試了沒事兒,方倒在小碟子中。
當下皇上吃了,果然也是贊不絕口,榮親王和榮親王妃就更不可能煞風景了,更何況也的确是好吃的東西。
一時間用膳完畢,皇上走下座位,抻了抻胳膊道:“這許多日子,倒是今兒吃了頓飽的,難爲你從什麽地方淘澄來這種吃法兒,素日裏隻知道吃酸菜,哪知這蔬菜也是别有一番滋味兒呢?”
金鳳舉既然存了爲傅秋甯正名的心思,哪能不利用好這次機會?
連忙将她擡出來,詳細說了經過,隻聽的皇上十分疑惑,皺眉道:“鎮江王府?朕記着你的妻子不是魯國公的孫女兒嗎?”
“是,那是平妻。當日臣的父母聞說鎮江王世子的女兒傅秋甯才貌雙全,所以特地去求了親,許配給臣做正妻。隻是她嫁進門後,一直體弱多病,所以在晚風軒靜養,爲人也極賢惠,臣也不忍用些瑣事去擾她,因此府裏大小事宜,都是婉瑩在打理。如今傅氏病體痊愈,這火鍋,便是她在病中無事時琢磨出來的。”
金鳳舉一句話,就将火鍋的發明權給了傅秋甯,想到那個怕極了麻煩的女人氣的杏眼圓睜的模樣,心中不覺有幾分快意。傅秋甯想安靜的避在人後,他就偏偏不能讓對方如願,不然這一輩子,自己大概都隻能守着那樣一個諾言望佳人而興歎了。
他雖然說得委婉之極,但皇帝心裏哪還不明白這其中的關節?别有深意的看了眼榮親王和金鳳舉,微笑道:“朕鍛煉自己的兒子,倒叫你跟着吃苦了。”
榮親王和金鳳舉連忙跪下,一個高呼“兒子感念父親天恩。”一個鄭重道:“妻賢夫禍少,臣能有傅氏這樣的賢妻,恰是幾生修來的福分。”
皇上于是點了點頭,讓他們起來,又扯了幾句閑話,方讓他們離去了。這裏李德正奉上茶來,皇上啜了一口,微微笑道:“榮親王性子雖耿直,唯有一樣好處,就是得志也不猖狂,失意也不沉淪,這一點着實是難得的了。”
李德正心中一跳,面上卻忙陪着笑應是。這個時候他是半句話也不敢多說的,不然不但自己要惹皇上疑心,更要連累榮親王,實在是不智 之舉。”
金鳳舉這一晚倒是沒去晚風軒,然而第二日一大早,傅秋甯剛剛起來,便聽見院外有人叫門,彼時天還未亮,她忙親自開了門,就見金鳳舉和金明已是穿戴整齊,正站在門外,金明身後十幾個侍衛模樣的人俱都捧着東西。”
這還是傅秋甯第一次看到侍衛模樣的人,金鑲侯府的資格還不夠擁有帶刀侍衛,最多也就是護院。想來這便是金鳳舉身爲欽差時,身邊帶的侍衛了。
見她出來,金鳳舉便道:“我這便要動身,臨走時不放心你們,所以特意來看一看。這些東西是昨兒皇上賜下來給我的,挑了幾樣送給你和鋒兒嬌兒。我走這段時間,務必讓他們用心向學,你也辛苦了,閑來無事就往老太太那裏去解解悶,也逗老太太歡心。”言罷那些侍衛上前,将東西放在院中huā磚牆上。
“多謝爺記挂着。”傅秋甯連忙福了一福,金鳳舉點點頭,看着傅秋甯,卻始終不見她再說話,于是怅然一聲輕歎,心中雖有千言萬語,這時候卻隻化成一句:“好好保重身體,等我回來。”言罷便轉身而去,風吹起他的大紅披風,獵獵作響,天空飄下雪huā,一行人轉眼間就在雪中去得遠了。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傅秋甯看着那些擺放在huā磚上的東西,心中也不知是什麽滋味。
喉頭似乎堵得難受,她心裏很清楚金鳳舉希望自己說什麽,但是唯有這句話,自己不能輕許,一旦感動于他此時情意,許了他那句話,固然是心下暫安,也少了許多牽挂愧疚,然而隻怕從他回來之後,自己就别再想過安生日子了。
“人性自私,我也不能例外,隻怕小侯爺也是如此,所以抱歉了。”看着那一行人的身影終于消失,傅秋甯輕歎一聲,重新關了院門,将磚牆上那些東西搬了幾趟,才都搬回屋裏。
彼時金藏鋒和金藏嬌也醒了,看見炕上多了一架屏風,不由得都十分驚訝,再看傅秋甯正在收拾首飾,兩個孩子何等聰明,忙纏上來問:“娘親,是不是爹爹來了?他在哪裏?”“你們爹爹領了旨意,又出去辦事了。
”傅秋甯歎了口氣道:“剛剛他在啓程之前,特地過來了一趟,要你們用心向學,看那些筆墨紙硯和玉佩,都是他給你們的,爹爹在外面辦差,非常辛苦,才會有你們如今的榮華富貴,所以一定要好好用功,長大了,能幫爹爹分憂才行喔。”
聽說金鳳舉已經啓程了,兩個孩子難掩失望之情,金藏嬌扁着嘴巴道:“爹爹過年會回來嗎?娘親不是說,除夕是合家團圓之日?”“你們爹爹能否回來實在不好說,不過你們的爺爺和大伯很快就回來了。”傅秋甯微笑說道,卻見兩個孩子一幅興緻缺缺的模樣,搖頭道:“我們都沒見過爺爺和大伯,他們也不喜歡我們。”
“誰說的?以前爹爹不也是沒來過嗎?但是當他見到鋒兒和嬌兒之後,不也是很喜歡鋒兒和嬌兒嗎?所以以前是我們住的太偏遠了,你們又受娘親的身份所累,讓你們爹爹和牟爺不怎麽常過來,才會讓你們有此番誤會。”
傅秋甯溫言安慰着兩個孩子,視線卻看向窗子,想象着外面定是矢雪紛飛了,而金鳳舉此時大概已經騎馬出城,天寒地凍,連運河也不能行船,他一路風塵,揚州城卻還不知道是什麽樣的龍潭虎穴在等着,一念及此,心下不由得也隐隐不安起來。
如此過了幾日,并沒有從揚州來的消息。傅秋甯除了每日裏打發兩個孩子去學堂,給老太君去請安之外,并不出門,江婉瑩等大概也是學乖了,也沒有上門滋擾,隻不過月例銀子又漸漸發放的遲了,但此時傅秋甯手中已有不少金鳳舉給她的金銀,所以也絲毫不以爲意。
倒是這一日,那張三的母親找來,傅秋甯親自見她,見她言辭閃爍,好一番東拉西扯之後,才吞吞吐吐說出來意:原來當日金鳳舉曾經讓江婉瑩玉成張三和玉娘的好事,這事情傳到母子兩個耳裏,真是天上掉餡餅一樣的好消息。然而那江婉瑩事務繁忙,又至年關,她倒不是故意抻着不辦事,這怎麽說也是金鳳舉親自交代下來的。隻是事情實在忙亂,所以一拖二拖也就忘了,隻讓母子兩個望眼欲穿,也等不到一點信兒,因見兒子日見消沉,所以張母實在忍不住,想着秋甯素日裏爲人寬厚溫柔,便先來找她試探口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