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知己紅顔

金鳳舉笑道!’,誰說我不當做一回事?須知兩隻都想吃肉的狼雖然最終總要反目,但是它們若暫時聯合了,卻有可能将面前的黃牛先給咬死,然後再分樁戰鬥啊,到那時,無論誰勝誰負,黃牛都死了,勝負對于黃牛還有什麽意義呢?”傅秋甯直起身,輕輕拍了拍手,微笑看向金鳳舉:“的确,若是一隻黃牛,就真隻有被咬死的份兒了。可萬一不是黃牛,而是一隻披着牛皮的老虎呢?那兩隻狼就算聯合起來,也沒什麽用吧?這些事情,本該都在爺的預料之中,真來臨了,也不過是見招拆招罷了。有您和榮親王爺的聖眷,隻要稍稍收斂些,把那張牛皮蓋的嚴實一點兒,莫要露出尾巴來,還怕什麽呢?”

金鳳舉忍不住笑出聲來,搖頭道:“真真你是一副玲珑心思,隻不過也沒有你說的這樣容易就是。罷了,天晚了,去睡吧。”說完一直目送着傅秋甯款款而去,他才收回目光,有些惆怅的歎了口氣,自言自語道:“老虎?我若是隻老虎,你便是天了吧?碰上你,即便是老虎,想吃一口也是無從下嘴啊,唉!這是上天給我的報應嗎?就因爲之前我對她們不聞不問不理不睬?也是,罷了罷了,既然是報應,總要再磨折些日子,才能夠有轉機吧。”

第二日傅秋甯起身,梳洗完畢後卻見金鳳舉已徑在前廳等着,她先是一愣,接着才想起對方之前說過的話,不由得歎了口氣,暗道看來今兒這去給老祖宗請安的事情,是怎麽也逃不掉了,看見沒,專門在這兒等着我呢。

于是隻好換了一身衣裳在發髻上插了一根朱钗,兩鬓貼了huā黃,又把兩個孩子打扮好了,吩咐道:“今兒和你們爹爹一起去給老太君請安,要穩重些,莫失了分寸。”

兩個孩子齊聲應是。金藏嬌笑道:“這還用娘親吩咐?一直都是這樣做的。老祖宗也很喜歡我和哥哥呢對我們從來都是親親熱熱的。”因說着話,就來到前廳卻見金鳳舉正看着窗台上那盆當日搬來的金邊繡球菊huā。見她們出來了,便笑道:“這菊huā竟然開到了今日,也算是難得了。”說完走上前去,用剪刀剪下一朵半開菊huā替秋甯簪在發間,微笑道:“你從來打扮的太素淨今兒戴了這朵huā,倒還顯的豔麗了幾分,放心,沒失了你的莊重。”

他都這樣說了,傅秋甯也無奈,隻好點頭答應,然後随在金鳳舉身後,一起向康壽院面去。

離開晚風軒百步之餘,便是擁翠園,昔日繁huā似錦的園子此時卻是衰草連天落葉滿地。傅秋甯看着這景色凄涼想起自己一朝穿越,在這古代的候府中艱難求生,如今還要面對更加艱難的前路,便是連身邊這個看似真誠實則深沉的男人都不知道對自己算計着什麽,不由得越發觸景生情長長歎了一口氣。

“怎麽,看見深秋苯瑟,倒是傷感起來了?”卻見走在前方的金鳳舉回過頭來:“你們女人便是這樣,其實有什麽好傷感的?即便草木凋零,來年春風一起,自然又是枝繁葉盛。紅顔易老,這些樹木卻是huā落huā開,年年歲歲,豈不比咱們人強多了?”

“這是什麽論調?”素來聽人說起紅顔易老huā落huā開,都是傷感不已,她還是頭一次聽見金鳳舉這種言詞的,可見此人心志之堅毅個性之樂觀向上。

“這便是我金鳳舉的論調”果然,就見金鳳舉昂然揚首道:“隻不過,雖然紅顔易老,不如草木歲歲繁盛。然而草木又怎能有人的思緒千變萬化?有人的口舌之欲喜怒哀樂,細說起來,活的雖是漫長,卻也無趣的緊。”

傅秋甯道:“我竟不知爺是什麽意思,一會兒歎人不如木,一會兒又歎木不如人?可見是都不盡如人意了。”說完卻見金鳳舉搖頭,意氣風發道:“人生之不如意,十之八九。世間萬物皆是如此,沒有一件完美的。既是如此,又何必隻把眼睛盯在那些殘缺遺憾之處?倒不如隻看些歡喜遴心之事,順境不驕,逆境不餒,如此,方不負稱我幾十年的生命,你說呢?”

傅秋甯忍不住笑道:“不過是一個看見半杯水的問題,就讓爺說出了人生的大道理來,妾身實在是自愧不如的。”話音落,卻聽金鳳舉奇道:“什麽看見半杯水的問題?說來聽聽。”

傅秋甯一窒,心知自己說漏了嘴,隻不過這時候收回去也來不及了,隻好微笑道:“當日那個老媽子曾和我說,她早年遇到過一位高僧,曾就自己身世困苦求教高僧,高僧當時正喝水,喝了一半,便指着那杯子道:“一個行在沙漠中極渴的人,看見這半杯水。有的人便會想:可惜啊,隻剩下半杯了。有的人卻會說:太好了,竟然還剩下半杯呢。

可見人生之苦與樂,皆存于一心。心安樂,苦中也能作樂。心悲苦縱是金屋美食,绫羅綢緞嬌妻美妾,仍是日日不足。隻可惜,我如今細思那嬷嬷,竟是到死也未參透這人生苦樂。如今聽見爺說起,便想起這段往事,覺着爺就是那第二個人,無論是順境逆境,爺都活的明白樂天,這是極難得了。”

一番話娓娓道來,隻聽的金鳳舉心中激蕩不已,不過面上仍是一派沉靜,微笑道:“你說的極是,細思起來,你何嘗不也是這樣的人?

不然在這晚風軒中,六個月也未必能捱得住,何況六年?我記得咱們剛成婚那一會兒,你還時不時的讓人去請我,時而哭鬧。隻是那時兩府關系劍拔弩張,我心中極厭惡你,所以從來不假辭色。後來聽說你懸粱自盡,去看了一回,你便沉靜了許多。可是從那時起,便想到了這段往事?所以再不自怨自艾,做那無謂之事了嗎?”

傅秋甯心想:這可是你給我找的好理由,不用都對不起我自己。

因點點頭,卻聽金鳳舉感歎道:“這些日子,我時常覺着你是我的知己,卻總是又心存疑慮,覺得咱們也未必就能事事都想到一起,如今你這樣一說,我才真正确定,你的确就是我的紅顔知己了。俗語說,千兩黃金容易得,知心一個也難求。我卻沒想到我竟是這樣的好運道,自己的妻子,就是自己唯一的紅顔知己。隻是,卻不知,這終究是幸抑或不幸?”

彼時見他二人說的融洽,金明和玉娘等人都是懂眼色的,便領着孩子們先跑出去了,秋甯起先還沒注意到。這個時候發覺話題又向自己不想提及的方向奔去,再想找人搪塞時,才發現身邊竟一個可用的人都沒有。不由暗罵這些牆頭草真是太可惡了,自己幫了她們六年,如今竟然全都聽一個總管的,專門幫着金鳳舉把自己往死胡同裏逼。

“幸或不幸,全在乎一心。小侯爺怎麽倒忘了我們剛剛,說的話呢?”傅秋甯深深歎口氣,暗道小侯爺,你是不是就覺得沒有一個女人能逃過你的魅力?幾次三番拿言語試探我?其實我雖然礙着您的身份和恩情沒有下狠心打擊你,但那些話裏的意思也應該很明白了吧?以你的聰明,本不該這樣窮追猛打,卻因何步步緊逼?既如此,就讓我給你一個明白,反正幾百斤柴炭已經到手,你總不好再因爲我拒絕就拿回去吧?

果然,就聽金鳳舉仍不死心道:“的确在乎一心,然而不知足者常樂,乃人之常情,有些東西,不去攀摘嘗試一下,焉知不可得?若努力一番便可得,卻偏偏放棄了,豈不是一芒之憾?”

傅秋甯因就慢慢停了腳步,似笑非笑的看着金鳳舉,金鳳舉也便灼灼看着她,二人視線交彙,其中意味糾纏難明。

過了許久,才見傅秋甯再次舉步,悠悠道:“妾心如古井,狂風不起瀾。茶涼烹沸易,覆水收回難。小侯爺,若是努力便可攀摘得到,固然應該努力。但若是傾畢生之力,也終是徒勞無功,比如要将狗尾巴草變的和青松一般筆直青翠。這種根本不可能之事,又何必去費心思呢?”是這個結果,果然還是這個結果。金鳳舉從傅秋甯面上收回目光,輕聲道:“不盡力一試,又怎麽能說根本不可能呢?我信精誠所至金石爲開的道理。”說完不待傅秋甯回話,便搶先道:“出了擁翠園了,看,鋒兒和嬌兒都在等着我們呢。,…

傅秋甯歎了口氣,終于這事情還是走到了這一步,她也終于确定了金鳳舉的心意,對方隻差沒拉着自己的手說“秋甯,我喜歡你,我要得到你”了。想來若不是之前的那個諾言,這個男人是絕不會如此委屈求全的,自己身爲他的妻子,若他提出這種要求,根本連一絲反抗的餘地都沒有。不過還好,總算還好,他們之間,有那個諾言約束着,這小侯爺又是個一言九鼎的高傲之人,才能讓自己不必爲他所左右。

秋甯,我知道,你還是怨恨我吧?就是這份怨恨,讓你的心都成了古井不波。的确,六年的時間,是可以将一個女人摧殘的枯萎。不過你放心,若你用了六年的時間凋零,我就會再用六年的時間讓你重新開放。一個六年不夠,還有兩個,三個,總之,感謝上蒼,我們是夫妻,隻要我不休了你,你注定要和我糾纏一世,不死不休。我就不信,傾盡全部的感情,我還不能捂熱你那顆已經冰冷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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