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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藏鋒和金藏嬌忙解釋給她聽,就連金鳳舉都忍不住豎起耳朵,他也有些好奇,待看到兩個孩子演示一次,才明白過來,原來編織大船的草杆枝條什麽的竟然都是相互關連相通的,就好像平行四邊形那樣,輕輕一合就可以弄扁了揣在懷中。若是支一下,就又可以支起來。
這技巧在民間倒也不算什麽,可是在這深宅大院,出自兩個孩子之手,卻不禁讓人有巧奪天工之感。傅秋甯看到那些妻妾孩子們妒恨的目光,不由得暗暗叫苦,垂頭問玉娘和雨階道:“誰讓他們做了這個來?這下好了,我們倒真是成衆矢之的了。”
玉娘和雨階都茫然搖頭,傅秋甯心中一震,暗道既不是大人教的,就是這兩個孩子自己想的?難道血脈親情竟至如此?他們并沒有見過這老太君吧?那這一份孝心從何而來?就是天生的骨肉血緣嗎?還是說,兩個孩子竟然深具機心,故意用這個來讨好老太君?若是前者還可理解,可若是後者……她不由得打了個冷顫,心想那也太可怕了吧?這麽小的孩子,就知道怎麽樣打動一個從未謀面的老人家了嗎?難道生在深宅大院中的孩子,果然是天生就具備高超的宅鬥才華?不不不,不可能,鋒兒和嬌兒不可能是故意這麽做,他們之前連晚風軒的大門都沒怎麽出去過,又怎知老太君的喜好?應該隻是一片孩童的赤誠之心吧。想到此處,才覺心中松了一口氣。
她原本就想着,送粽子肯定是會惹笑話的,但即使惹笑話,也比巧費心思讓那些妻妾嫉妒的強。畢竟江夫人才是自己名義上的婆婆,那個江婉瑩是人家的侄女兒,想也知道人家會幫誰,自己出風頭,不是等于找打擊報複呢嗎?
誰知老太君看不過她被嘲笑,竟然親自爲她解圍,這就夠讓傅秋甯苦惱了,偏偏兩個孩子還别出心裁,編這些東西是雨階最擅長的,所以她看着自然不覺那船精巧,以往比這個精巧好玩的不知道看了多少。可是那些沒見天的妻妾們卻不是這樣想,傅秋甯看到那些笑裏藏刀的目光,幾乎忍不住都要仰天長嘯了,暗道這倆破孩子,倒是整出這麽一場戲來幹什麽啊?都跟着他們那倒黴爹學的是吧?
金鳳舉一直在疑惑的看着傅秋甯,到此時才轉過頭去,連他自己都沒有發覺,自己嘴角邊扯着的那一抹敷衍笑容多了幾絲生動:這個女人,大概是沒想到鋒兒和嬌兒會有這個後招吧?看她剛剛那副問詢玉娘和雨階的氣急敗壞樣子,哈哈哈,有意思。他在心裏很不厚道的想着。
地下的大人們暗潮洶湧,而坐在老太君身邊的孩子們卻已經熱鬧起來了,大家七嘴八舌的議論着那條大船。忽聽金振翼哼了一聲道:“什麽破船?還是草杆的,我以爲是什麽好東西呢?奶奶你不早說,前日舅舅送我的那個大金船又漂亮又威風,如果知道你喜歡,我今天就送過來給你了,不如等過一會兒我就讓丫鬟們拿過來吧。”
老太君點頭微微笑了笑道:“好,你有心了,不過我這裏也擺不下那麽多,你喜歡就留着自己玩兒。”話音落,便聽江氏房中的金繡貞掩口笑道:“振翼哥哥慣會馬後炮,你怎麽不說早點拿出來?這時候見人家做了船,你也有船了。要不是兩位哥哥姐姐,我們和老祖宗怕連風兒都聽不到呢,何況還是今兒自己主動說出來的?”
崔氏的女兒金繡楠也笑道:“莫要這樣說,振翼哥哥平日裏倒是大方的,奈何就是性子直,哪裏有那麽多彎彎繞?考慮的自然也就不是很周全。到底還是兩位哥哥姐姐,比咱們這些肚腸直的孫子孫女兒可聰明多了,雖然船是用草編織的,但這份兒心意感動人啊。咱們也是的,怎麽就兩手空空來了呢?都是娘親沒用,隻想着自己送了禮物讨老祖宗歡心,倒把咱們忘在腦後。若是早一點兒替咱們着想着想,這時候是不是咱們也能在老祖宗面前露一露臉兒呢?”
一席話說的其他孩子都笑起來,金藏鋒和金藏嬌卻全都愣住了,又聽金老太君笑着道:“這麽多孫子孫女兒裏,就是你這個女孩兒最磨牙,平日裏輕易不說一句話,一說出來就是要人命的。你哥哥姐姐今天頭一次過來,你可别吓着他們。”說完又把船遞給身旁的丫鬟道:“拿到那邊櫃子裏擺着,我時常得閑了,也好好看一看。”她本是極喜歡這份禮物,雖然鄙陋,貴在有心,然而見金藏鋒和金藏嬌已經惹得這些孫子孫女兒不高興,她老人家哪有不明白的?這些孫子孫女兒沒有一個是省油燈。因此爲了不讓大家繼續給小兄妹兩個難堪,才命人将船擺在櫃子上。
金藏鋒和金藏嬌雖說這幾年着實得到了傅秋甯的關心愛護,如同溫室裏的小苗般被呵護成長至今。然而小時候也是備受欺淩的,那心思裏的敏感始終存在,此時聽見這些孩子的話,心裏哪能不明白這表面贊揚暗裏奚落的把戲。因心中都有些凄然不平,暗道既叫我們一聲哥哥姐姐,又何必說這樣羞辱的話?怎麽說,我們的父親總是同一個人。更何況不過是一隻草船,爲了聊表下心意而已,你們自己沒想到,卻來嘲笑我們,這府裏還有公平天理四個字嗎?
因兩人最初的興奮便全都消去,垂着頭心中隻是懊惱。忽聽金老太君道:“好了,你們都去各自娘親那裏吧,我坐了這麽一會兒,腿也乏了,且讓我伸伸腿兒。”兩兄妹巴不得這句話,連忙下了炕,再次向老太君行禮告退,接着便一溜煙兒跑到了傅秋甯身邊,緊緊抓着她兩隻手再也不肯松開,其他孩子們也都回到了各自的娘親面前。
金鳳舉這時才來到老太君面前,微笑道:“老祖宗,孫兒也要告退出去,隻怕外面的爺們兒們已經到了,總得我和二叔兩個人張羅着。”說完老太君忙道:“怎麽這半天你還在這裏?就讓你二叔那把老骨頭在外面呢,還不快去替他一會子,那些富貴公子哥兒可不都是要找你呢?”
金鳳舉含笑離去,臨走時向傅秋甯看了一眼,隻見她也正看着自己,眼底隐有薄怒。他微微一笑,暗道好好曆練吧,總有一天,你也要經曆這些的,難道還真以爲我會把你放在晚風軒一輩子嗎?因越想越是得意,昂首挺胸的出了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