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園子一路穿花繞樹,微風吹過,隻見落紅成陣紛落如雨。金鳳舉不由得感歎韶光易逝,想一想,自己也已不再是當日那十六七歲的少年,轉眼間就已是弱冠之齡了。
不知不覺便走出園子,忽見夕陽的餘晖下,在遠處綠樹掩映中,有一角碧瓦飛檐突出來,牆頭上一排或粉白或粉紅的杏花探出來,竟還是盛放之姿。
金鳳舉蓦然便恍惚了,他記得這個院子裏,住的是自己那個名義上的正妻,說是正妻,其實卻是比棄婦還不如。隻因金鑲侯府和鎮江王府是注定的誓不兩立不死不休。這個女人曾經讓自己的家族受盡羞辱顔面掃地,自己憤恨之下曾經發誓,終有一日要将她休出門去,管她有沒有犯七出之條,管她被休後是死是活。
然而他萬萬沒料到,這女人嫁進侯府後,起初還時不時有一些微小的動靜,隻不過那時不是休她之機,自己也就不予理會。然而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她竟然就像是在這府裏消失了似的呢?竟讓自己漸漸遺忘了她的存在,而留她到如今。
“或許,是該休掉她的時候了吧。”金鳳舉忽然出聲,一出口,便讓金明心裏爲之一顫。
“爺,那女人倒是安分。女人被休是天大的恥辱,鎮江王府……隻怕容不下她……”金明小心措辭着,連奶奶的敬稱也不敢用了。
金鳳舉微微點頭道:“我明白,她也隻是一個無辜受累的女子。隻不過,她畢竟是鎮江王府的人,将來一旦弘親王失勢,我雖然可以護住她,然而終究有點兒麻煩,你該知道,我并不是個喜歡麻煩的人。”
這些年來冷眼旁觀着,弘親王雖然風頭仍勁,卻早已令君王生出忌憚之意,隻不過他被眼前繁華迷住了眼睛,竟絲毫沒有察覺他日的危險,加之其心浮氣躁,金鳳舉雖然從未和趙倫提起,但心裏早就明白,弘親王是敗局已定,能與榮親王趙倫相争者,眼前唯有軍功赫赫的烈親王趙佑。
金明便不敢再說話了,他明白自家主子是什麽樣的人,剛剛竟破例和自己多說了兩句話,其實心裏也是有一絲感歎吧。
“她的院門仍是閉着,難道真以爲這裏便是世外桃源?”金鳳舉搖頭冷笑,緩步向晚風軒走去,一邊道:“走吧,去看一看。”
這是金鳳舉見傅氏的第三面,第一次是新婚之時,第二次是聽聞她懸梁之日,這是第三次,也是最後一次。金明在心裏想着,再次爲傅氏的薄命而感歎。暗道都說是紅顔薄命,我記得那傅氏長相分明隻是普通之姿而已,怎的也是這樣命薄如紙呢?”
慢慢走近晚風軒,忽然就聽一陣琴聲隐約傳來。來到院門外,琴聲聽的越發清晰了。金鳳舉便住了腳步,凝聲細聽。
“這琴聲必然不是那傅氏彈奏出來的,她當日怎麽說也負了個才女的名頭,若是這樣,不過普通而已。”金鳳舉淡笑着品評,忽然面色一凝,恍然大悟道:“是了,或許是那兩個孩子彈奏出來的,想來她們如今也不過是七八歲吧?能彈成這樣,倒也難得,看來傅氏果然有用心教導。”
“雖如此說,這琴聲比三姑娘似乎還稍有不如。”金明在一旁陪笑着說了一句,他知道江氏所出的三小姐金繡貞極得金鳳舉的寵愛,所以故意說來讨好他。
“繡貞不過是憑着天分賣弄技巧,這琴聲卻顯然是用了心的,雖是技巧平平,卻讓人心有所感。”金鳳舉輕輕點頭品評,忽聞一陣朗朗讀書聲于琴聲中響起:“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琴聲忽然一轉,如急風驟雨,讀書聲的語調也随之一變,節奏漸漸加快,金鳳舉在門外聽來,這讀書聲竟是和琴聲較上勁兒了。
金明在旁邊聽得目瞪口呆,狀況激烈,竟連他的心神都跟着沉了進去,忽聞琴聲又是一轉,悠悠揚揚飄飄蕩蕩。而讀書聲也是愈發緩慢低沉。
“要結束了,不分勝負。”忽聽金鳳舉低聲說了一句,金明轉頭一看,心中更吃了一驚,隻見金鳳舉俊秀文雅的面孔上,竟難得現出一抹真誠笑意,遠非他平日裏那些流于表面的淡淡微笑可比,顯見他此時心情非常不錯。
果然,琴聲悠然而止,讀書聲也漸不可聞。金明正要上前叫門,卻見金鳳舉一擺手制止了他,然後高聲道:“滿園春色,主人何苦敝帚自珍?竟不肯開一開院門讓人随意觀賞。”
過了好半晌,才聽裏面一個童稚的聲音道:“賤地不祥,恐礙貴客,還請移步他處。侯府貴地,自是春光處處。”聽聲音像是男孩兒的,讓金明驚訝的是,這小孩兒竟是口齒伶俐沉穩,實在出乎人意料之外。
金鳳舉面上的笑容卻是更濃,朗笑道:“既是侯府貴地,難道此處不是侯府之中嗎?既是侯府之中,貴地之内,又何來賤地之說?”
門裏面一時間沒了聲音,金明沉不住氣,就又要上前叫門,卻再次被金鳳舉擺手制止,這一次還被瞪了一眼。
忽聽裏面又傳來聲音道:“龍生九子各有不同,世間之事亦各有緣由,小子一番好意,貴客莫要見怪誤會。此處偏遠,日色已暮,恐主人家正四處找尋貴客,還望速速離去。”
這一席話卻是有點不倫不類了,金明隻見自家爺竟笑的無比開懷,親自上前一拍院門道:“開門,我是你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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