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江王聽說是個姑娘的東西,有些不好意思了,忙将荷包交給了青雲:“我不知道是别人的東西,還以爲是妹妹的呢。好妹妹,你把這荷包還給主人時,千萬别提我。”
清江王是個大齡未婚男,而周楠是未出閣的女孩子,若讓人知道她随身的荷包曾經落到他手中,定會有閑話的,若損及她的閨譽就不好了。清江王聽聞周楠是妹妹青雲的閨中蜜友,愛屋及烏,還未及謀面,便對她也生出幾分愛護之意。
青雲卻是想到了太後的打算。雖然太後沒有明說,但她确實很喜歡周楠的溫和穩重,隻是考慮到周楠的母親,以及周康是皇帝信重之臣,就怕将他女兒許給清江王,皇帝會有想法,因此一直未能下定決定,眼下也在看其他人家的女兒。但她去年爲清江王選妃時,就把适齡又身份合适的姑娘看過兩、三遍了,如今再看,也沒什麽不同,從前看不上的,現在也不可能看得上。因她遲遲未能找着合适的人選,又漸漸将目光放回到之前放到一邊的周楠身上來。
周楠根本不知道清江王會在她離開後到來,會不小心掉落了荷包,自然是件意外。若不是清江王來得急,青雲回過神,發現了荷包,又或是有丫頭進屋收拾東西時看見了,告訴青雲收起,也就沒有清江王發現荷包的事了。清江王因爲聞到了特别的香味,而揀起了這個荷包,難不成他們之間真有緣份?
青雲捏着荷包,打量一眼清江王那胖乎乎的身材,心裏再次糾結了下,決定閉嘴,什麽話都不說。
但她不說,清江王卻先開了口:“這香味怪好聞的,滲了些薄荷葉的香氣,興許還有冰片,但奇怪的是,竟調得十分和諧,帶着淡淡的馨香,既柔和,又讓人精神振奮。不知是哪位高手調的香,我還從未聞過。”他沖青雲笑了笑:“好妹妹,大皇兄求你一件事,能不能替我問一問這荷包的主人,讨個香料方子來使使?”
青雲疑惑地低頭聞了聞那荷包,确實有薄荷冰片的味道,花香也很好聞,但也不至于讓見慣各色奇香的清江王另眼相看的地步吧?周楠是從小就養成了熏香的習慣,但在清河與錦東時,生活條件不如京中講究,她就改用了戴香荷包的做法,回京後也沒改。這荷包的香氣,在夏季炎熱的天氣裏聞着,有提神醒腦的作用,又不過于濃烈,十分适合周楠大家閨秀的身份。青雲知道自己若開口,周楠一定會送方子,但是清江王的态度……
她留了個心眼:“大皇兄,你這麽喜歡這個香味麽?我聞着隻是還好。你要是想配些清新提神的香,大可以自行叫人配去。宮裏一年四季都賞不少香料下來的,我是不喜歡這些東西,平日隻愛用花香或果香,但你園子裏應該不少這些吧?”
清江王苦笑着擺擺手:“别提了,我小時候倒常熏香,無論喜歡不喜歡,宮裏總是有這種東西的。後來到了清江園,就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除非父皇賞香料下來,否則我自個兒是不會搗鼓這些的。也就是這幾年,方才重新用起了香料。隻是用來用去,都是那幾種,聞得膩了。近來……”他頓了頓,“翠雯懷着身孕,在這香料上有些忌諱,我怕麻煩,就沒再熏香了,隻有翠雯自個兒愛燒些特地配了不會對孕婦有害的安神香,據說還有安胎的效果。可我聞着,總覺得熏人,難得今兒聞見這荷包上的香氣,倒是難得的清新怡人。若能配上一些,随身帶着,哪怕是再聞見翠雯燒的那香,也好過了。”
青雲聽得好笑:“沒聽說孕婦要成天熏香的,就算有安胎效果,也不應該聞太多,還不如多喝兩劑安胎藥呢。大皇兄你就抗議兩聲呗,難道在你自個兒的家裏,還要被小妾燒的香料熏出來?”
清江王隻是還之以苦笑,沒有就這個問題多說什麽:“她都快臨盆了,我還跟她計較什麽?”
說得也是,青雲便道:“回頭我問周姐姐要調香的方子好了,就說是我聞着喜歡,想要自己配。”
清江王露出幾分喜色,繼而又有些好奇:“你說周姐姐?你這位朋友,莫非是都察院左佥都禦史周康的女兒?我記得你與周家在清河的時候就是舊識了。”見青雲點頭,他又笑道:“我對京中官員家中的情形都不大清楚,隻隐約記得,這位周禦史娶的好象是前頭虞山侯的女兒,這位周姑娘的外祖家,如今已經丢了爵位吧?好象是由族人襲了爵。”
青雲有些驚奇:“大皇兄居然知道這些事?倒也難得。”清江王在清江園幽居多年,除非先帝探望時主動提起,否則是不會接觸到外頭的訊息的,而他在當今皇帝登基後,雖然有了人身自由,卻又爲了避嫌,從不過問朝中事務,更别說與官員結交了。他是從哪裏聽說周家的事的?
清江王輕描淡寫地說:“探望幾位叔叔嬸嬸時,聽他們說起楚王府烏雲妹妹的親事,才知道了一些周王兩家的情形。這周禦史倒是個難得的,聽聞他女兒也極好,倒是他夫人的娘家……”他輕笑了下,搖搖頭,“他們王家,似乎天生就擅長鑽營,也喜歡鑽營,從前他家老爺子還在虞山侯位置上時,就已經十分擅長結交權貴了,我記得小時候,常常看見他跟在楚王叔身後巴結奉承,定國公在世時,也時不時帶他在身邊。”
青雲聽了,覺得很有意思:“這真奇怪,他既然愛巴結楚王叔和定國公,爲什麽當初又跟淮王勾結在一起,參與謀逆?若不是爲了這事兒,他也不會丢了爵位。”
“誰知道呢?”清江王聳聳望,“淮王叔的生母原也得寵過好幾年,淮王妃又與祖母娘家有親,他家世子小時候曾一度養在中宮,有段時間,宮裏宮外都有傳言,說諸位皇伯皇叔們鬥得太厲害了,有幾人折了進去,皇祖父心中失望,打算越過皇子,直接從皇孫裏挑選皇儲,當時被認爲最有希望的,就是淮王叔的嫡長子。隻不過沒多久,皇祖父就把人送回淮王叔府裏去了,這傳言才漸漸不再有人提起。興許淮王叔就是在那時候生出了妄念,也未可知。”
原來如此。先帝當年對淮王如此忌憚,在還沒有明确的謀反證據時,就将他一家軟禁起來,可見淮王曾經對先帝的皇位造成了多大的威脅,那代表他必然曾經極有權勢,前任虞山侯會起攀附之心,也沒什麽出奇的了。
隻不過他一向是楚王府與定國公府的附庸,忽然被揭發做過淮王的黨羽,楚王府與定國公府怎麽可能容忍?這也怪不得周楠會被從前的朋友疏遠了。
清江王還道:“如今這位虞山侯,雖跟從前那位多有不和,但到底是王家子孫,這攀附的本事真是青出于藍了。我封王三年有餘,他一向不搭理我,興許是忌諱着什麽。結果齊郡王府一出事,他見我安然無恙,又有傳言指我是站在皇上這一邊的,便一改前頭的冷淡,主動往我府裏送禮來了,說是端午節禮。要知道眼下離端午還有好些日子呢,他也太急了些!”
青雲睜大了眼:“他給你送禮?他爲什麽要巴結你?”
清江王也搞不明白,但他更煩惱的是别的事:“若隻是送禮,也就罷了,私下悄悄給我送禮,想托我在皇上面前幫忙說好話的,也不獨他一個,但他圖謀的更多,還私下暗示我,願意将嫡出的女兒嫁我爲妃。這事兒明明是太後做主,他卻找到我跟前,實在煩人!”
青雲叫道:“他要把女兒嫁給你?那他怎麽不叫老婆進宮跟母後說?找你有什麽用呀?!”
“他不但找到我面前,還……”清江王頓了頓,猶豫了一下,才道,“那日我從宮裏坐車出來,在官道上遇見他家女眷的馬車,好象是車壞了,停在路邊動不得。妹妹知道,我素來不管這些事的,即便遇上了,也隻會當沒看見,繼續往前走。他家下人見我沒理會,就從後面追了下來,想求我分幾個下人過去,幫忙修車。那官道上人來人往的,坐馬車出行的人也不少,怎的他家隻找上我?我多留了個心眼,就打發兩名長随過去瞧瞧,自個兒繼續趕路。沒多久,那兩名長随就回來了,說王家的馬車沒什麽大毛病,已經修好了,我就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誰知第二天……”他無奈地看了看青雲,“誰知第二天,虞山侯帶着老婆和女兒親自上門來向我道謝,感謝我向他的妻女伸出援手,求她們于水火之中,還讓他女兒打扮一新來拜見我這個恩人……”
青雲簡直無語了,這姿态未免太難看:“虞山侯怎麽忽然如此熱情起來?從前可不見他對你有多親近,難道就隻因爲齊郡王府之事,證明了你在皇上面前的地位無可動搖?”
“若他隻是有這個意願,倒還罷了。”清江王歎了口氣,“問題是他做的不僅僅如此而已。他不但給我送禮,說是謝禮,還讓管家給我清江園裏的人也送了禮。翠雲是内管家,得了他夫人滿滿一匣子赤金首飾,吓了一大跳,拼命拒絕了,過後私下告訴我,又查到園中還有旁人得了虞山侯府的東西,連夜查抄,鬧得雞犬不甯……”
青雲愕然:“翠雲這是在做什麽?就算虞山侯府送了禮,收了就收了,跟皇上打聲招呼就好,就算是要教訓下人,也沒必要在園中查抄吧?”她心裏有些不舒服,想起了抄檢大觀園的典故,清江王在處境最艱難時,都沒有外人進過園中抄他的家,如今竟然是内院自個兒抄起來了,真是晦氣!
青雲忽然覺得不對勁,翠雲不是這樣的人,她雖然管着清江園的内院事務,卻很少自作主張,如果清江王不情願,她是絕不敢把事情鬧得這麽大的。青雲忙問:“大皇兄,這查抄之事,真是翠雲的主意嗎?不是她做的吧?是不是翠雯的主意?”
清江王沒吭聲,青雲闆起臉了:“大皇兄,你老實跟我說吧。是不是翠雯的主意?她怎麽有這膽子?不但不顧你的感覺,整天熏你不喜歡的香,還支使翠雯抄起自個兒的家來了?她當自己是什麽人?難道就因爲她懷了你的骨肉,馬上就要生了,所以就嚣張起來了嗎?!”仔細想想,清江王今日在這裏,苦笑得太多了,又透露出不想在家多待的話風,定然是家裏發生了什麽不愉快的事!
清江王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也罷,這事兒我雖不願意向妹妹提起,但妹妹想必用不了幾天,就能聽說的,早些講出來也沒什麽。翠雯将近臨盆,性子越發煩躁了,整日坐立不安,還有胎氣不穩之象。太醫過來診脈,隻說她心思太重了,應當放寬心,可她就是不肯安靜下來,總覺得孩子一出生,我就要将她棄之不顧了,說再多的好話,也隻當我哄她。我想着,看在孩子份上,不與她計較也罷。誰知虞山侯有嫁女之意,翠雯心中更加驚懼,一聽說王家私下送禮給園中下人,就慫恿翠雲去查問,竟真叫她查出些東西來。”
他看着青雲,一字一句地道:“内院一個新提拔上來的二等丫頭,剛剛得了王家的東西,她随身的行李中,被人查抄出一包藥粉來,若讓孕婦服下,絕對逃不過一屍兩命的結果。”
青雲震驚得猛然站起身來:“這是虞山侯夫婦指使的?他們怎麽有這膽子?!”八字都沒有一撇的婚事,王家是哪裏來的底氣,竟然要謀害郡王後嗣?
清江王卻搖了搖頭:“翠雯是這麽想的,但我卻覺得不對勁。據這丫頭同屋的人所說,這包藥粉在她包袱裏,至少有四個月了。四個月前,虞山侯還遠着我呢。”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