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輔仁知道這是清江王與清河縣主,忙上前磕頭行禮。
青雲叫了他起來:“不必多禮了,這裏并沒有外人,你隻管照直說,事情到底是怎麽回事?”
牛輔仁連忙将事情一一禀來。
昨晚齊王妃帶着養女關蘊菁出門赴宴,齊王稍晚些時候出門,也是到平郡王府去了,但他并沒有逗留太久,就先行回府。期間齊王府的人進出情況也不見異狀,牛輔仁手下的人隻當又要白盯一晚上,便有些開小差。他們扮成賣貨郎在那兒盯了幾日,爲着打探消息的需要,與斜對面人家的門房混熟了,又間接結交了齊王府的門房,便與他們約好了晚上一道吃酒,兩個人裏分了一個去打酒買熟食。沒想到他才走開,齊王妃的馬車就回來了,之後形勢忽然急轉直下。
齊王不知何故,忽然召集府内仆役審問,聽風聲說是什麽要緊東西丢了,懷疑是家賊做的,全府上上下下,連從未進過二門的大門門房都沒逃過去,與牛輔仁的人混熟的其中一個門房小厮還挨了闆子。據說,王爺與王妃在查問壽宴前後到現在爲止,都有些什麽人來過王府,若是正式上門的客人,那他們帶來的仆役又是否與府中人有過私下的接觸,哪個仆人與别家仆役交好,常在一處說話,又或是哪家客人常來找盧側妃和她所生的兒子以及他們身邊的仆役?盧側妃收到風聲,大概也是不樂意了,帶着兒子們找到齊王跟前要大鬧,也被齊王罵了回去,當場關了禁閉。
那兩個監視的人見狀不妙,趕緊溜了,卻又轉到了王府後門監視,想要找門路打聽内情以及後續事宜。誰知到了半夜裏,三更剛過,就有人從王府後門拉了幾輛粗制的舊馬車出來,車廂封得嚴嚴實實的,看不出運的是什麽東西,但瞧那車輪印子,似乎很有些份量。後門外頭,本有些王府世仆的家人,因親人在府裏當差,有風聲說也受了罰,都擔心地在那裏等候消息,見有馬車出來連忙圍上去,卻被駕車的人罵罵咧咧地趕到一邊去了。有個小子趁人不備,鑽進其中一輛馬車裏頭,馬上就尖叫着跳了出來,嚷着說有死人。這下那些家屬都騷動起來了,撲到馬車邊去看那是不是自己的親人。駕馬車的人見攔不住,又從府裏召來更多親衛,将那些世仆家屬趕到一邊去,然後他們就駕着車離開了。
監視的人也驚訝不已,見狀留了個心眼,一人留下看情況,另一人悄悄綴在那些馬車後面,隻見它們駛到平日煤車出入内城走的那個城門附近,進了一間不起眼的宅子,等天剛亮城門開時,就打出王府的招牌,悄無聲息地出城去了。跟蹤的人看得分明,他們打的是楚郡王府的牌子。而出城後,這幾輛馬車就直奔京北郊區的山地,尋了處亂葬崗,把馬車裏的人随意一丢,就打道回府了。那跟蹤的人膽子大,留下來檢查了一把,發現那三四輛馬車一共運了十八具屍首出來,全都是被杖打至死的,而這些死人都是王府裏當差的仆役,有兩個還是曾經幫襯過他貨郎生意的婆子,記得當時旁人介紹時,說起她們是在後花園裏幹活的人。而據他本人的記憶,這兩個婆子,一個喜歡占主人家小便宜,愛小偷小摸,四處亂竄;另一個則有些嘴碎,喜歡打聽八卦消息,這兩人與盧側妃那邊的關系都比較密切。
牛輔仁道:“小的世居京城,雖常聽說王公貴人不把底下的奴仆當人,朝打暮罵是常事,但象這樣,一夜之間打殺近二十名仆役的,還是頭一回見。每常聽人說,齊王是個精明伶俐、最圓滑不過的人,不曾想如此暴戾,隻怕事出有因。小的鬥膽,得了底下人回報後,便派人悄悄出城,到那亂葬崗上,将那些齊王府下仆的屍首都收殓起來了,以備萬一。”頓了頓,他又補充一句:“小的認出了其中一人,是齊王府外院的二管事,自打七八年前提拔上來,就一直跟着大管事打點齊王府與各家往來事宜,十分得臉,行事有些張揚,直到兩年多前大管事惹惱了王妃被貶,另提拔了其他人上來接位,這二管事才收斂了些,不過聽說家裏也有三進大宅,良田千畝,呼奴喚婢,妻兒穿金戴銀的,不知爲何也落得如此下場。”
青雲留意到清江王面上隐隐有些異樣,忙問:“大皇兄可是想到什麽了?”
清江王眯了眯眼:“若我沒有記錯的話,這個二管事……在壽宴當日,我随齊王妃的内侍走出外院時,曾經在路上遇見過他,當時他向我見禮,還滿面疑惑,但我沒有多想,就走過去了,倒是那内侍多看了他兩眼。”
青雲倒吸一口涼氣:“看他得勢的時間,似乎是盧側妃管家的時候,這麽說,他是盧側妃那邊的人?齊王妃這是……要排除異己?可爲什麽要選在這個時候?”她直覺這件事跟昨晚上自己與關蘊菁說的話有點關系,忙将事情始末跟清江王說了,道:“我當時隻想警告一下關蘊菁,讓她們自動收手,免得将來撕破臉了,你面上不好看,沒想到她們會做出這種事來!”
清江王也陰沉着臉,他覺得,齊王妃大概是無法相信青雲的話,隻覺得自己不會僅憑當時的經曆,便推測出她整個計謀,又或是抱着僥幸之心,覺得隻要将有可能洩密的人統統滅口,死無對證了,她就總有一天能洗白自己?
清江王臉上的肉微微抖動着,雙手緊緊握住坐椅的扶手,青筋直爆。甯可殺這麽多人,也要把關蘊菁送進他府中,齊王妃一定有大圖謀!她又想做什麽?當年羅家把他害慘了,如今連蔣家人也盯上了他這塊肥肉麽?難不成他從前待他們太過客氣,以至于被所有人當成是軟杮子了?!
牛輔仁悄悄打量了一下清江王的神色,便迅速低下頭去,不敢再看,心下卻有些心驚膽跳。這位在縣主嘴裏極好脾氣的郡王爺,表情怎的忽然間變得如此可怕?這人絕不簡單!
青雲倒是沒有留意到兄長表情的變化,她還在苦苦思索着整件事:“這不對頭,齊王妃一夜之間杖殺這麽多人,齊王也摻和進去了,他知不知道齊王妃想幹什麽?他又在想什麽呢?!”
清江王稍稍整理了一下表情,微笑道:“若想弄清楚這件事,還是得先找到那個内侍。不是說齊王府報到官府,說他做逃奴了麽?可見他是知機逃出去了。若能趕在齊王府的人之前找到他,那就一切好辦。”
青雲眼中一亮:“說得對!齊王府殺人是在半夜,不知他逃出城了沒有,要是還在城裏,咱們還有希望找到他!”
牛輔仁忙道:“縣主,小的手下曾報說,齊王府已經派人到各個城門口守着了,若有發現逃奴,必定會馬上把人抓起來。因這事兒是經了官府的,所以守門的官兵也會幫忙。”
清江王皺皺眉:“那内侍小時候就挺機伶的,隻是有些貪财,又喜歡發牢騷,因此不大受重用。但齊王妃幽居十多年,他也一直不離不棄,如今卻落得如此下場,實在可憐。若是能找到他,我也樂得在府裏給他安排一個位子。”他深深地看了牛輔仁一眼:“他在京城應該沒有親人,記得他從前說過,他是被父母賣到宮裏的,父母後來帶着他幾個兄弟離開了。這十幾年,他都沒離開過齊王府,興許也有他無處可去的緣故,隻是不知他是否有什麽朋友?”
牛輔仁無端打了個冷戰,忙道:“回王爺,前些時候,他挨了齊王妃的闆子,因齊王妃有話在先,沒人敢爲他請醫抓藥,他隻得自己收買了守後門的婆子,偷跑出來找大夫治傷,期間并不見他找什麽朋友幫忙,也無人來探望他。”
青雲忙問:“那他去了哪家醫館?跟那裏的大夫關系如何?”
牛輔仁想了想:“那醫館離齊王府不遠,隻是家小醫館罷了,老大夫足有五六十歲了,素有仁善名聲。小的不知他與那内侍交情如何,但也許能從他那裏打聽到些消息。”
青雲聞言而喜,便托他去了,回頭看見清江王皺着眉頭,一臉肅然地坐在那裏,便安撫道:“大皇兄别擔心,管她使什麽法子呢?你就是不肯娶那關蘊菁,那又如何?”
清江王微微一笑:“這事兒我不擔心,我隻是覺得,如今連齊王叔也靠不住了,這又是爲何?他這人幾十年來一直明智保身,到底是什麽引得他甘願冒險?”
青雲聽了,表情也嚴肅起來。确實,齊王妃做這麽大的事,齊王不可能不知實情,他腦子裏到底在想什麽?
牛輔仁去了沒多久,就回來了,臉色也變得嚴肅了許多:“回王爺與縣主的話,那小醫館如今已被官兵和齊王府的親衛包圍起來了,齊王府新上任的大管事親自帶了人去搜查,還當場審問醫館裏的人,但似乎并沒有搜到那内侍。他們不死心,還在那裏鬧呢。”
清江王與青雲齊齊皺起了眉頭,心中不約而同地認爲齊王府太過嚣張了。前者站起身來:“也罷,真不知道他們哪裏來的底氣,難不成齊王叔就真的認爲皇上不會再削他的爵了?若是仗着我的臉面,那我一定要親自過問,省得他們敗壞了我的名聲!”
青雲勸他:“大皇兄去歸去,要小心他們言辭間的圈套,要是有人提起那關姑娘,你也不必給他們留臉面了,直接說她品行不端就好。不把人命看在眼裏的人,也沒什麽好同情的。”
清江王點點頭,轉身走了。青雲不放心,讓牛輔仁跟在後面看着,正要離開清江園時,後堂方向卻有丫環過來請她多留一會兒,說是翠雯正趕過來,有事相商。
青雲心中讷悶,不過她與翠雯、翠雲也算相熟,便微笑着站在原地等候。不一會兒,翠雯過來了,紅着臉向她行了一禮:“縣主,奴婢有件事……想私下向您禀報。”
青雲疑惑地看了看她,見周圍還有旁人在,便揮手讓他們退下,自己走近了翠雯:“你想跟我說什麽事?”
翠雯咬着唇,左右望望,便湊到青雲耳邊低聲道:“奴婢萬死!本不該說出這件事,隻是用不了多久,王妃就要進門了,奴婢不知該如何是好,隻有求太後娘娘示下……”
青雲聽得越發茫然了:“到底是什麽事?”
翠雯小小聲說:“奴婢……好象懷孕了……”
青雲吃了一驚:“這是什麽時候的事?”
“已經有兩個多月了,直到最近才敢肯定……”
青雲頓時肅然。事關兄長子嗣,她是絕對沒有讓兄長侍妾打胎的想法的,但清江王馬上就要定親事,女方會怎麽看待這個孩子,還不知道呢。從感情上,她更傾向于曾與清江王共患難的翠雯,可将來進門的嫂子卻是兄長的正妻。這件事要是沒處理好,清江王将來的日子就不好過了。
她咬咬牙,問翠雯:“這件事大皇兄知道嗎?”
翠雯咬着唇搖搖頭,欲言又止:“若是……不方便的話,王爺不知道……也就不會傷心了。”
青雲不贊同地瞥了她一眼:“少說傻話。這件事我會記在心裏,你先好生養胎,等我問過太後的意思再說。你放心,太後心很軟,這件事無論如何也會給你個交待。”
翠雯怯生生地看着她,眼裏透出滿滿的希翼來。
青雲坐着馬車往皇宮方向趕,心中煩悶。翠雯肚裏的孩子是不能被犧牲掉的,且不說她與清江王這十多年的情份,她腹中的畢竟也是個活生生的小生命。清江王已經三十多歲了,從前是顧忌重重不敢有子嗣,現在好不容易有了,怎能打掉?但如果明年進門的正妃容不下翠雯母子,也是個麻煩,看來這大嫂子的人選一定要挑好。唉,明明她在現代是個見不得小三的人,爲什麽現在卻如此糾結呢?
她猶自在那裏煩惱,忽然感覺到馬車停了下來,正疑惑着,便聽到車夫在外頭報告:“縣主,前頭街上似乎是清江王的護衛與齊王府的管事拌起嘴來了。”
“齊王府的人還有膽子跟清江王拌嘴?!”青雲氣得掀起車簾往外看,還未找到清江王的車駕,便先發現這條街頗爲眼熟。印象中,曹玦明的醫館和住所好象也在附近?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