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也不是瞞不過貼身侍候的丫頭,因爲無論是姜鋒還是魏紅绡,都沒有讓侍從在自己房中上夜的習慣,内院的丫頭們自有房間,隻不過桃紅本身有私心,因此格外留意某些細節之處罷了。
她說完這番話,青雲還在發呆,柳家的已經急急忙忙地罵了回去:“你這潑婦真是要死了!在姑娘面前說這些亂七八糟的做什麽?!老爺太太怎麽就不是夫妻了?分明是你自己胡說八道!”
曹玦明嚴厲地看了柳家的一眼:“這位嫂子先别說話!”柳家的一愣,一時間倒閉了嘴。曹玦明又盯着桃紅問:“你确定他們不曾在一處過夜麽?确定他們不是真夫妻麽?!”
他的眼神十分淩厲,桃紅似乎有些被吓着了,退了兩步,方才結結巴巴地說:“真的真的,太太總是自個兒睡的。别說天黑後老爺從不進她的院子,即使是白天,也極少去。平日裏有事,都是叫丫頭請太太到正院或是前頭院子說話的。以前太太跟前侍候的丫頭也曾有過閑話,叫她聽見,發了一頓火,都遠遠地賣掉了,聽說是賣到了不幹不淨的地方。我們私下都十分害怕,再不敢說他們如何……”
青雲皺起眉頭,覺得魏紅绡的做法太過分了:“這是真的嗎?父親就沒阻止?”
“珍珠都沒那麽真!”桃紅忙道,“她是趁老爺出門的時候賣的,老爺回來後,人已經找不到了,不過老爺還是生了一頓氣。”
頓了頓,她小心打量着青雲的臉色,緩緩道:“姑娘也别難受,太太一定不是你親生母親,你的母親一定是老爺元配正室,因此老爺才會這麽疼你,而那個女人興許隻是老爺的妾,頂多也就是填房什麽的。奴看她對姑娘從不上心,有幾回還張口就罵,結果被老爺反罵了一頓。老爺要去錦城找好裁縫給姑娘做衣裳,花的錢多了,她就在那裏抱怨,說你不過是個乳臭未幹的小丫頭,何必花那麽多錢在你身上,也不怕折了你的福。老爺聽了很生氣,當着衆人的面扇了她幾個耳光,又餓了她兩天兩夜,她才老實了。姑娘想想,若他們真是夫妻,若太太真是你母親,又怎會這樣呢?”
青雲隻覺得自己已經麻木了,原來她就因爲流民們的說法,以及曹玦明的心結,對魏紅绡沒有什麽好感,隻是礙于後者跟姜鋒的夫妻關系,才一直保持着表面上的尊重,結果現在桃紅居然說,他們不但不是夫妻,關系還有些惡劣,魏紅绡甚至還對她原身不大好?那是不是表示,她可以不必爲這個人曾經做過的事負責了?也不必總念叨着對方對她有恩情?這個想法真是讓她松了口氣。
她看了曹玦明一眼,發覺對方已經冷靜下來了,不象方才那麽激動與冷厲。
曹玦明确實已經冷靜下來了,他心中也隐隐有一種松了口氣的感覺,開始鎮定地對桃紅展開盤問:“若他們不是真夫妻,爲何姜老爺對外稱呼她爲自己的妻子?你可知道他們剛到錦東來時是什麽情形?可曾聽他們提過從前在京城裏的事?”
青雲心中一動,知道他是在打探姜鋒與魏紅绡過去的經曆了,說不定能查到一些蛛絲螞迹。
桃紅此刻是恨不得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說出來,以證明自己當初沒犯過錯:“奴是不知道老爺爲何那樣說,奴到這宅子裏做工時,他們已經搬來幾個月了,房子已經全都收拾好,裏頭的家具什麽的都齊全,新衣服也做好了。不過奴倒是聽太太抱怨過,這裏什麽都沒有,不但比不上京城繁華,連錦城也比不上,連個象樣些的首飾匠人都找不到。太太有很多好看的衣裳和貴重的首飾,奴親眼瞧過的,有幾回,太太說過自己在京城十分風光,一般大戶人家的小姐太太,還要向她巴結讨好呢!”
魏紅绡是楚王妃身邊的心腹之人,仗着王妃的勢,确實可以傲視一群普通官宦人家的太太小姐。不過她那時候都偷跑到錦東這種地方來了,還說什麽從前的風光史呢?
桃紅回憶了一番魏紅绡炫耀自己來曆時說過的話,忽然好象想起了什麽:“奴記起來了!太太曾經偷過人的!差一點兒就跟個野男人跑了,老爺親自去抓她,她還不肯回來。老爺當時好象跟她說了兩句話,‘你要記得你的身分’,還有……‘你再胡鬧我就回京城去了’。就這麽兩句話,太太就乖乖回來了,老爺也沒再追究。若真是自己老婆,哪有男人能忍得下這口氣?奴記得當時跟着老爺一起去抓人的就是柳富林吧?這事兒奴可沒撒謊!”
青雲幾乎是瞠目結舌了,她轉頭去看柳家夫妻,柳富林滿面通紅地低下頭,柳家的也是一臉尴尬,但兩人都沒有反駁桃紅,柳家的頂多就是數落後者:“在姑娘面前少說兩句吧!姑娘是個黃花大閨女呢!”
桃紅不屑地道:“你少跟我說這些,我還不知道規矩麽?我就是聽不得你說我壞話。太太又如何?不也一樣偷人麽?老爺身邊沒人侍候,我清清白白的女孩兒,姿色也不差,怎麽就親近不得他了?!”柳家的這回是真的無話可說。
難道這件事是真的?!柳家夫妻這是默認?!魏紅绡……真的偷過人?!
青雲半天說不出話來。曹玦明從懷中掏出兩個小銀錠,丢給了桃紅:“這個是賞你的,你從此把今兒說的這些話都忘了吧,不許再對旁人說起!”桃紅兩眼發光地捧着銀錠,滿臉堆笑地點頭哈腰:“是是,奴一定不跟人說起!”
曹玦明低聲對青雲說:“她的話不論真假,傳出去了,對姜九爺與魏紅绡的名聲都有礙。魏紅绡也就罷了,可姜九爺那樣一個好人,又在本地住了幾年,想必認得的人不少,還有姜五太太在此,沒得叫他死了也不得安生,讓人笑話他曾經戴過綠帽子。”
青雲想想也是。雖然魏紅绡未必是姜鋒的妻妾,但不知内情的人聽說了桃紅的話,仍會笑話他的。于是她沖曹玦明感激地笑了笑:“是我疏忽了,一時沒想到,多謝曹大哥提醒。”
接着她又轉向桃紅:“回家後我會再給你一些錢,你給我老老實實在知府大人家做事,也别總想着攀高枝兒了。記得要閉緊你的嘴,若有一句話傳出去,我一定會叫你沒好日子過!”
桃紅的神情有些蠢蠢欲動,似乎并沒有畏懼的意思。她忽然想到,這個可以算是姜姑娘的把柄了,等将來自己沒錢的時候……
可惜青雲在現代就見慣各種極品,自然不會留下這個破綻:“你也别指望能憑這點小秘密從我那兒一次又一次地敲詐到錢财。你現在是給知府大人的姑母洗衣裳,這位姜五太太其實是我父親的嫂子,兩人關系不錯的。若叫她知道你在外頭亂說話敗壞她小叔子的名聲,她可不會饒了你!知府大人家趕出來的人,隻怕全錦東府也不會再有人家敢雇傭了!”
桃紅臉色都變了,這回她是完完全全打消了那些不該有的念頭。
柳二丫收拾好行李回來了,青雲帶着她與桃紅上了馬車,滿懷心事地告别了柳家人,回到府衙。曹玦明似乎有什麽要緊的事要去辦,隻送她進了府衙後門就離開了。青雲心裏有些不是滋味,又覺得今天從柳家人與桃紅處得到的信息量太大,需要好好整理一下,便打發走了桃紅,又将柳二丫交給了餘嫂子,便自行回房間去了。
這一晚她幾乎沒睡好。雖然将目前知道的消息梳理了一遍,但她還是想不明白。如果說魏紅绡不是姜鋒的妻子,那姜鋒又是爲了什麽才棄官出走的?如果說他是在京城闖了什麽大禍,那爲什麽要在魏紅绡跟人私奔時,說她再胡鬧自己就回京城去了?難道說他回京城完全沒有關系?那魏紅绡又爲什麽因爲這句話,就打消了私奔的念頭呢?害怕回京城的是她嗎?可她又不是姜鋒的妻子,看起來也沒什麽感情,姜鋒爲何要爲了她不回京城去?
青雲百思不得其解,腦子裏亂成一團,次日起來,臉上就挂了深深的黑眼圈。周楠過來找她商議去騎馬遊獵時穿什麽衣裳,看到她這模樣就吓了一大跳:“你這是怎麽了?昨兒沒睡好?”
青雲呆呆地看了看她,忽然醒過神來:“有件事要你幫個忙,不過你要替我保密,别告訴人去!”
周楠自然是答應了。青雲便帶了些銀子,拉上她坐着馬車就往姜鋒舊居跑。周楠在京城長大,又是那樣的富貴出身,想必是見慣世面的。青雲希望她能幫忙看了看那些衣料,想知道以姜鋒的身家财力,是不是真能用得起那樣的東西。
周楠把青雲小時候的所有衣裳都看了個遍,尤其是她從外地搬來錦東時帶來的幾件,然後非常嚴肅地拿着那件大紅底彩繡折枝百花小襖道:“這個料子,還有上頭繡的花樣,我曾經見楚王郡主有幾件差不多的。她那人最是嬌慣不過了,不是好東西,是絕不肯上身的。她小時候有件這樣的衣裳,是皇後娘娘賞的,聽說是内造的料子,宮裏的手藝,特地派了人到王府量了郡主的尺寸,專門做的,說好要讓郡主過年頭一回進宮晉見時穿上。臘月裏,因楚王郡主身邊侍候的人不小心,濺上了一點火星,破了洞,穿不得了。王府的人怕皇後娘娘怪罪,就讓王府裏刺繡最出衆的繡娘照着模樣做了一件,不眠不休地做了七天七夜,才趕了出來,可惜那繡娘過後的眼睛就瞎了。皇後娘娘聽說後,十分憐惜,賞了那繡娘一筆銀子,又答應每年都讓宮裏給郡主做新衣裳,讓她不必因爲壞了一件衣裳就害怕。那件衣裳她拿給我們看過,因此我認得,跟這個真是一模一樣呢!”
居然是郡主級别的人物穿的衣裳!
青雲連忙把另外幾件也拉過來:“那這些呢?這些應該沒那麽有來頭吧?”
“這幾件也都是上造的料子,上頭的針線一瞧就不是尋常繡娘的手藝,也不知是誰做的。”周楠若有所思,“我瞧着,還真有幾分象是王府的出品呢。你瞧這個花兒……”她指了指一件夏天穿的薄紗夾襖衣擺下方的一排顔色鮮豔的小花刺繡紋樣,“這麽薄的紗料,還用這麽多顔色的絲線重重疊疊繡出花兒來,好象就是王府一個繡娘獨有的手藝。别家也有人試着仿她,可無論誰仿,都不如她繡得好。我與楚王郡主交好了幾年,才得了那繡娘繡的一塊帕子,就是這種紋樣的。可惜東西丢在京城了,沒有帶來。”她擡頭看着青雲,抿嘴笑笑:“真奇怪,你怎麽有這許多王府的東西?難不成你也是位郡主不成?”
青雲幹笑:“怎麽可能呢?我要真是郡主,爲什麽會被父親帶到這麽遠的地方?”
周楠怔了怔,忽然直起身:“你别說,未必就沒這個可能了!我記得……差不多就是楚王郡主重做那件衣裳的時候,楚王一個庶出的女兒沒了。王妃當時連後事也沒讓人辦,十分冷漠。聽說生下這位小郡主的侍妾還忽然死了。難不成……你就是這位小郡主麽?隻不過沒有死,而是被人帶走了?”
啥?青雲睜大了眼。這又是什麽狗血的戲碼?!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