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因爲她要向阮雲絲示好,以至于都失了當家主母的身份,這會兒立刻發覺,便不動聲色的将三姑娘改成了明湘。她還不知道阮雲絲給自己改了名字的事情。
“不了。”
卻聽阮雲絲在屏風後沉聲拒絕,冷冷道:“我沒有太太這般厚的臉皮和趨炎附勢的嘴臉,聽見大官來了,連自己是侯府女眷的身份都不顧了,便跑出來迎客。你不要臉皮,我還要呢。張大人一介外男,我怎能見他徒惹嫌疑。太太你自己也注意一些兒吧,雖然你年紀在這裏,外人未必會想歪,但俗語說,人多口雜,這京城可是藏龍卧虎之地,一旦有了點影兒,可什麽難聽的話都能傳出來。太太這個年紀要是有了有礙名聲的傳言,可不是沒了活路?”
這番話當真是刻薄狠毒到了極點。實在是佟夫人三番五次不自量力的張牙舞爪,且做的全是壞人終身的缺德之事,阮雲絲原本就恨她,如今更是将她恨到了骨子裏。憤怒之下。自然是什麽最難聽,最往人心上戳刀子便說什麽。
張靈信面色一下子就沉了下來,阮雲絲如此放肆跋扈,擺明了是在落他的面子。
而佟夫人的臉色則是一會兒紫漲如茄子一會兒慘白如鬼魅。一口血在喉頭裏堵着,吐不出來吞不下去,好半天才順了這口氣下去,忍不住便是一拍桌子。大喝道:”放……放肆,你竟敢對我說這樣的話,難道……難道就不怕定你個忤逆之罪?你……你太過分了……”
她被阮雲絲如此侮辱,隻氣得身子都顫抖了,以至于憤怒之下的言語都是結結巴巴的,竟沒了一絲氣勢。
阮雲絲一點兒也不覺着自己有錯,冷哼道:“太太是第一天知道我放肆麽?當日我逃婚時,比這個還放肆的多呢,難道你不知道?如今卻來拿這個說事兒,真真是笑話。至于你說我忤逆你。那更不關我的事,人想要尊重。總得行得正做得端。太太也想一想,您身上可有什麽讓我尊重的地方?除了讓侯府欠下一屁股債,暗地裏陰謀計算,你可還幹沒幹過一點光彩的事?似你這般心如蛇蠍的女人。也配讓我尊重?呸!”
“雲絲,你……你怎麽能這樣說夫人?她怎麽說也是你名義上的嫡母……”
阮雲絲将佟夫人罵了個狗血淋頭,别說佟夫人這會兒恨不得找個老鼠洞鑽進去,一時間又想找根棍子将她一棍打死。就連張靈信,也覺着有些聽不下去了。敢如此嚣張辱罵自己嫡母的女人,别說見,就連聽。他也沒聽說過啊。
“我怎麽樣了?我是什麽樣的壞女人你不知道?你忘了當日你納妾時,我怎樣咄咄逼人的叫你當着你娘和祖母的面兒寫休書了?張靈信,好歹也做了三年夫妻,隻爲你之前還算遵守誓言,我便和你一心一意過日子。想着便這樣一生一世。沒想到我一片癡心,卻是喂了條白眼狼。就爲着那點柔情,怕你還在心裏把我當成綿羊了是吧?隻最後我既然能逼你寫下休書,從此恩斷義絕,你就該知道我并非你心目中的賢淑女子。你當該慶幸和我這母夜叉斷了關系才是,何苦如今還來苦苦糾纏?你一個堂堂大男人,休書寫下了,還待怎樣?你還要臉不要?”
若是别的男人,這時候就算還系着萬千情絲在她身上,這會兒也早拂袖而去了。哪有人能忍受被一個女人這樣羞辱的?何況張靈信如今官居大理寺少卿,沒有了蘇名溪的對比鉗制,借着甄言之勢,他如今在京城中真是炙手可熱的年輕才俊,不知多少人盯着他尚且空虛的正妻之位,這其中不乏公侯千金,常理來說,他就不該對阮雲絲這“不識擡舉”的女人還抱有什麽幻想。
但張靈信卻不是普通男人。聽見阮雲絲的話,他眼中閃過一絲刻骨冷冽的陰狠。阮雲絲的話讓他想起了當日被逼寫休書的狼狽,想起了當日這女人頭也不回遠走他鄉的無情,想起了在綠水城大街,她當衆落下自己的面子揚長而去的冷酷。偏偏腦海中還浮現着那三年時間,夫妻恩愛的幸福時光。
這些愛恨情仇交織在一起,讓張靈信的目光都透着一股瘋狂。但他很快便壓制住了自己的情緒,這幾年的人情曆練,早已讓當日那淳樸的書生變成了一頭狡猾殘忍,吃人不吐骨頭的豺狼。當下他便微笑道:“雲絲,你果然還是這樣性子,且更變本加厲了。你也不想一想,當日我休了你,是誰的錯兒多?我不過是納了一房妾,妾是什麽?不過就是任你差遣打罵的丫頭罷了,你便和我這樣鬧性子,你讓大家評評理,有沒有你這樣蠻不講理的?男人三妻四妾算得了什麽?何況我也隻才一妻一妾罷了。”
張靈信這個态度,倒讓阮雲絲也立刻清醒過來。她眯了眯眼睛,用力向屏風外望去,似是想透過這屏風看到對方臉上的表情。不過自然是什麽都看不到。
“評理?你讓誰給你我評理?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張大人,你在我耳邊發下的那些誓言,隻有天知地知,你能讓天地來給你我評理嗎?是誰和我說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是誰和我說,弱水三千隻取一瓢飲?是誰和我說,一心一意此情不渝?當日你向我求婚時,說過的那些話都忘了?你怎麽答應我的?我可曾逼迫過你?你若是早說自己做不到一生隻有我一人,我也不會自貶身價與你拜堂成親,白白将我的女兒貞潔,喂了你這負心人。”
阮雲絲自然也是意識到張靈信今非昔比,他能以如此年紀就得甄言青眼有加,就能在官場上春風得意。如此的心機智慧,自己若不小心應對,說不定便會中了圈套。因此她立刻就将從前的那些誓言拎出來,字字句句都直指對方不守諾言,負情薄幸。
張靈信被阮雲絲連珠炮的質問着,有心要說話,可對方根本不給他機會。到最後,阮雲絲更是擲地有聲道:“無論如何,說我當日是被你花言巧語蒙騙也好,說我是少女無知也罷。總歸是我眼瞎,所以這枚苦果我吞了,吞得毫無怨言。恨隻恨,你這會兒又來糾纏什麽?你以爲你擺出一副不計前嫌的嘴臉,就是大度了?别想得美了。你如今既已知道我的真實身份,便該明白我當日是逃了誰的婚?難道你覺着自己會比蘇小公爺更好?爲了求一生一世一雙人,我連國公府都不肯進,何況如今你張大人一個小小大理寺少卿的家門。”
她說到這裏,便頓了頓,一字一字道:“聰明人一點就透,我言盡于此,太太和張大人請好自爲之。阮忠,送客。”
言罷,竟是轉身拂袖而去,隻剩下大門口守着的老家丁阮忠在那裏左右爲難。隻不過張靈信即使心裏再恨,臉皮也總是有限度的,因呆呆站了一會兒,便看向佟夫人,微笑道:“雲絲許是心情不好,正讓夫人撞上了,她就是這個性子,您别怪她,怎麽說,您是她的嫡母,她的長輩。若您有心爲難她,難道她還能違背了您的意願。小侄衙中還有事,就先行一步了。”
話音落,便轉身出門,即使剛剛被阮雲絲那樣當着佟夫人臭罵了一頓,他的步履依然是從容不迫,隻是眼中冰霜卻是越來越深。
哼!雲絲你既無情無義,就休怪我不仁。今日你如此辱我,若我不一樣樣加倍讨回來,豈不是枉爲男人?等着吧,你不肯嫁我,我偏要再娶你一回,你不想我納妾,我偏偏要納,一房接一房的納,到那時,我讓你這個正妻在小妾面前連腰闆都挺不直,頭都擡不起來。等着吧,總有一天,我一定會讓你爲今日的所言所行悔恨終生。
張靈信腦海中回想着自己最後對佟夫人說過的話,他相信對方一定可以領悟自己的話中之意:哼哼!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老侯爺已經是個廢人,佟夫人雖然不能再插手内宅的事,對于兒女的婚事總可以做主的。當日鍾秀的事情,阮雲絲可以好運逃過一劫,但輪到她自己,卻是沒有這樣的好運氣了。
佟夫人是她的嫡母,爲她的婚事做主,這是名正言順的事。而這一次,她還想故技重施逃婚,哪裏還有那麽容易,嚴加防範之下,定要叫她插翅難逃。
帶着這樣的滿心恨意和算計,張靈信昂然而去。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