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既出,人群登時就鼓噪起來,芸娘和鍾秀忙撲出去,拼命拉着鍾南往人群裏退,一邊高聲求那梁二喜開恩,隻是對方冷笑不語,登時就有幾條大漢走出來,抓住了鍾南的胳膊向背後一反剪,就準備行刑。
梁二喜見果然震懾住了這些百姓,心中暗自得意。他非常清楚,自己這些手下雖然比不上宮中和刑部那些專門行刑的,然而四十闆子隻要下死力打了,鍾南這麽個還未弱冠的少年,也萬萬逃不過性命去。想也知道,他但凡能貪婪到這個地步,哪裏還會有一絲良心?殺這麽一個沒有任何背景的少年,于他來說不過是和殺雞殺豬一般。
正當百姓們亂作一團,行刑大漢将竹闆子高高舉起,梁狗子在自鳴得意的微笑時,忽然就聽一聲怒斥道:“果然是要造反麽?看來這已經不是什麽濫用私刑,而是草菅人命了,我問你。是誰給你的權力和黑心?讓你這樣的氣焰熏天?”
随着話音落下,蘇名溪全身上下閃着金光出現在人群中,在百姓們潮水般退開分出的一條道路上龍行虎步,那份威風。真是看得人眼睛發亮。要不說誰都想當主角呢?主角是幹什麽的?便是負責在這種時刻閃亮登場,接受衆人膜拜贊歎的啊。雖然這情節十分的俗套白爛,可無良作者就是喜歡。這也沒辦法是不是?
不過蘇名溪這會兒可沒有接受贊歎膜拜的心情,更沒有什麽主角現身的優越感,他的心全被憤怒填滿,若是穿戴着盔甲,保準就能讓衆人見識一下什麽叫“怒發沖冠”了。
掃書和名硯跟在主子身後,都是面沉如水,完全沒了素日裏的油滑賴皮。此時見那梁二喜整個人都愣住了。掃書便冷冷道:“諒你兵部一個小吏,也未必認識咱們爺,哼!睜大了你的狗耳朵聽着,這便是……”他還不等說完,那梁二喜已經連滾帶爬的下了台階。跑到蘇名溪跟前“咕咚”一聲跪倒,砰砰磕頭道:“小人見過小公爺,都是小人的錯兒,小人瞎了這雙狗眼,小公爺饒命啊……”
掃書一口大氣沒喘上來,差點兒沒憋死,好容易喘勻了氣,便在那梁二喜身上踢了一腳,恨恨道:“你這貪得無厭的小人。倒是知機。哼!看你剛才威風凜凜的樣子,好像就是皇上親臨也不怕似的,這會兒怎麽萎了?怎麽不喊打喊殺了?”
梁二喜這會兒已經恨不得拿頭撞牆了,暗恨自己怎麽就不把孟老爺子的話放在心上?到底招惹來了蘇名溪這尊煞神,别的還罷了,萬一對方将這件事情鬧大。再牽累了甄大人,自己真的就是死一萬次都不夠。
怕什麽來什麽,現在就算是蘇名溪讓人打他四十闆子他也心甘情願。然而等了半天,卻并沒有等到這樣的命令,隻聽蘇名溪冷笑一聲道:“好大的官威,好沒天良的貪墨,來人,将這人拖下去綁了,堵住嘴,别讓他尋了短見,交給刑部處理。”
梁二喜的身子猛然就攤成了一團爛泥,雖然周圍都是兵部的衙差,并不算蘇名溪的手下,然而蘇小公爺那是什麽樣的名望?哪裏敢有人違逆,于是就立刻過來幾個人将他綁了,堵住嘴巴,掃書卻還是不太放心這些人,眼見着那十幾個家丁已經趕着馬車過來,于是就将那厮提起,扔給家丁們道:“爺的吩咐,好好看守,别讓他尋了短見。”
這裏蘇名溪就看着之前和梁二喜說過話的那個副手道:“如今這裏共收了多少糧食?你們給百姓們的報數是多少?認真回我,若還有一字隐瞞,看見沒有?你這上司就是榜樣。”
這幾句話輕飄飄說出來,聽在那副手耳朵裏卻是重逾千斤,當下再不敢隐瞞,報了實數出來後,果然幾乎是報給百姓們數量總和的一倍還有多。隻将蘇名溪氣得青筋亂迸,強自按捺住怒意,冷冷道:“按你們報給百姓們的數量,加倍給錢補償,若是再讓我發現徇私舞弊,就給我洗幹淨脖子等着。”
那副手身上的汗水把衣裳都打透了,連連應是。直到将錢按數發到百姓們手中,那些人才猛然醒悟過來,不由得黑壓壓跪了一大片,都要給蘇名溪磕頭,幸虧他今日帶的家丁多,進了人群中扶起一些,其他人方都起來。
于是蘇名溪便說了幾句話讓百姓們安心。這裏芸娘和鍾秀鍾南早已是喜不自勝,不過因爲知道小公爺來了,是定然要往自己家去的,因此隻站在一邊,并不和其他百姓一起上去羅唣。
好容易安撫遣散了衆人,芸娘等人才上前來施禮,蘇名溪含笑點頭,芸娘便道:“已經是大晌午了,公子還不曾用過飯吧?這些官差是要在程家吃飯的,不知公子……”她一時興奮,又叫成了從前的稱呼,蘇名溪自然也不以爲意。
沉吟了一下,旁邊的名硯已經笑嘻嘻道:“咱們爺是趁着這次奉皇命查察收糧事宜之際,順便給阮姑娘送柴炭來的。剛剛從那邊過來,見姑娘似是正在擺弄午飯,不過人家什麽話也沒說,咱們爺自然也沒辦法厚臉皮去蹭飯……”不等說完,就被蘇名溪喝止,這小子在心中暗暗捂嘴偷笑,心想爺,您要是不願意讓小的多嘴,您一開始就呵斥我啊,等到這時候,小的該說的也說了,您這才開口,倒賺了個好人當。啧啧,當人家奴才不容易啊……
果然,就聽芸娘笑道:“公子一來,這些魑魅魍魉就立刻現了形伏了法,也替咱們讨回了公道,要回了這血汗錢。有這份恩德,一頓午飯算什麽?雲妹妹的性格是孤僻古怪了一些,隻聽見這事兒,她必然也是要感激公子的,怕要把家裏的好東西都拿出來呢,咱們這就過去吧。”
有芸娘這句話,蘇名溪當下自然是欣然前往。好在阮雲絲已經料到結果了,把柴炭都安排在後院後,便趕回來又加了許多米,做了一大鍋飯,又摘了幾十個茄子和土豆腌肉炖了,冰窖裏拿出幾條海魚用醬蒸了,張羅出許多飯菜來。她也不是鐵石心腸,蘇名溪送了這麽多柴炭,就算是強送,但人家彬彬有禮,又沒露出什麽惡霸嘴臉,自己自然應該投桃報李的。
果然,剛剛忙活完,茄子還沒炖熟,就見蘇名溪芸娘等進了院子,一路說笑着甚是融洽,見阮雲絲迎出來,芸娘就拉着她的手将先前事情說了一遍。阮雲絲卻沒料到生活竟會如此精彩,不由詫異地看向蘇名溪,心想不是吧?蒼天啊,這男人頭上不會頂着幾十圈的主角光環吧?要真是這樣,求上天千萬保佑,保佑我不是女主,女配我都不要,讓我當個龍套就好。
正在心裏大呼小叫,就見蘇名溪正色上前,沉聲道:“姑娘這些日子還需要南哥兒跑腿嗎?若是不怎麽需要,能不能讓他幫我辦件事情?若覺着人手不夠,我再另派妥當人來。”
阮雲絲奇道:“這是笑話,公子手下那麽多能人,用得着他一個小孩子家做什麽?”其實鍾南已經十六歲,這個年紀的男子有一些都成家了。隻不過在她眼裏,十八歲就是未成年,自然隻把對方當做一個孩子看待。
鍾南聽說小公爺有事情要吩咐自己做,不由得一顆心都蹦出了嗓子眼兒,有心立刻舉手答應,又怕阮雲絲阻攔,因此隻拿眼緊張看着她。卻見蘇名溪沉吟了下,便對阮雲絲道:“姑娘請随我來。”
阮雲絲不明所以,和蘇名溪來到裏屋,才聽他鄭重道:“四個多月前,戶部錢大人被誣下獄,皇上雷霆震怒,我也沒辦法爲他說太多好話。且對方的手段也十分高明,錢大人百口莫辯。原本皇上是定了秋後問斬的,是我們幾個臣子力保,才暫未處決。以往征糧,皆是錢大人和甄尚書的手下一起,即便有些貪墨,也不敢明目張膽,今年隻因爲風調雨順,各地糧食豐足,我原本還不明白爲什麽他們會處心積慮對錢大人下手,如今才想到了,或許就是爲了征糧這件事,如今錢大人不在戶部,那裏便是甄尚書一手遮天,我的意思,姑娘明白了嗎?”
“公子的意思是說,就因爲甄尚書沒了對手,所以他的爪牙們才和兵部吏員沆瀣一氣,導緻今日之事,甚至更懷疑其它各地都有這樣的事情,對嗎?”阮雲絲說完,見蘇名溪點頭,便皺眉道:“隻是我有一事不明,今年糧食收成如此之好,明年也未必就是災年,甄尚書費這麽大功夫囤積貪污這些糧食做什麽?賺不了多少錢,一旦讓有心人揭發出去,那可不是個小禍事呢。”(未完待續)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