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端封蠟都完好無損的卷軸,他是如何斷定這便是那份名冊的?
當這個疑問不經意間閃現于拉米亞的腦海中時,她這才意識到了自己心中愈趨強烈的不安究竟是因何而起。
幾乎同在心生疑慮的一刹那間,她的身體也先于思維做出了應對危機的反應。
隻見剛剛還在專注凝視着卷軸的她,身體突然向後一弓,左腳猛然蹬地,倏地向後退開一步有餘,堪堪避開了原本直指自己頭部和腹部的兩枝勁箭。
不過,直到無意識地再次做出一個側後翻,繼而有驚無險地避開緊接着射向自己的兩柄飛刀,拉米亞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遇上了暗殺。盡管有些暈乎乎的,但她此時對于危險襲來的方向和準頭卻突然有了一種洞若觀火的感覺,這種難以言喻的感覺……就如同自己突然成了一台定位精準的高性能雷達一般,而且在一瞥之間,她更是親眼印證了向自己射來飛刀的方位——加西亞。
不過,還不等她靜下心來弄清楚射來箭枝的究竟是何許人,一截黑乎乎的條狀物便緊随飛刀之後向她脖子的位置甩了過來,同時又有兩聲輕微的弓弦撥動聲一并響起,随之而來的另兩枝箭矢卻是分别指向了她的右腿和身後的位置。
無論拉米亞有多缺乏臨敵的經驗,此時也能夠看得出來,那兩名藏身暗處的弓箭手與加西亞之間配合得異常默契。射向身後的箭矢可以阻止她後退躲避,而她若是爲了躲開瞄準自己腿部的箭矢而向前移動的話,同樣也就等于在赤手空拳的情況下主動上前去迎接那條襲向自己的條狀武器,不過她若是什麽也不做而導緻腿部中箭的話,有傷在身之後也隻能任人魚肉。
黑色的條狀物似乎便是加西亞一直纏在腰間的那條長鞭,隻要想一想先前見識過的那些死狀凄慘的治安官,她便不敢對這件其貌不揚的武器掉以輕心,但如果被任何一支箭矢射中的話,同樣也不是什麽好玩的事情——更何況她并不敢确定,箭矢上面會不會喂毒。這種三人協力的合擊,在她的感覺裏确實是顯得天衣無縫,至少她便連芯片的自衛機制能不能保障自己毫發無傷都不免有些心中惴惴。
不過當她甚至還沒有想完這些問題時,身體就自行做出的反應,卻适時給拉米亞吃了一顆定心丸。隻見她猛地以左腳爲支點,用超乎想象的速度做出了一個頗有難度的上段回旋踢動作,不僅堪堪避開襲向右腿的箭矢,讓它緊貼着左腿的靴子擦過,右腳的靴跟更是不偏不倚地踢中了身後的那枝箭矢,将它也掃落在地,接着才在回旋之後踢中面前襲來的鞭稍近端,順着長鞭揮動的方向準确無誤地将它踢開一邊,破去來勢;然而最誇張的,卻是她在轉身的同時甩手擲出的手中卷軸。不僅是拉米亞自己,恐怕包括加西亞在内的三名刺客中都不會有誰能夠想到,區區一截皮卷竟然也能夠被當作武器來用。
盡管加西亞及時反應過來,一側身躲開了直取自己面門的這件古怪“暗器”,但那裹挾着一股勁風貼面而過的淩厲勁道,卻仍然令他那一直不苟言笑的面龐上也不禁露出了幾分震撼。須臾之間,從身後傳來的一陣清脆的樹木枝幹折斷聲,更是頓時令加西亞不無後怕地意識到,如果不是久經生死磨砺出的危機直覺,他恐怕便要在這件有違常理的“暗器”面前嘗到苦頭。不過,雖然有驚無險地避過了這出乎意料的反擊,但他卻也錯失了繼續揮鞭進攻的時機。
沒有任何猶豫,加西亞口中立時吹出一聲響哨,同時猛然一抽右手,試圖收回長鞭,左手也立即從腰間再次摸出一柄飛刀擲了過去。不過這一次,他的主要目的卻不是攻擊,剛才藏身暗處的兩名弓箭手也沒有再做出相應的配合行動。
隻見加西亞在口哨聲響起的片刻間,便已經轉身撲向了不遠處的一叢矮灌木,立即便消失在了一陣沙沙沙的枝葉摩挲聲中;而剛才射來暗箭的方位,也同樣悉悉索索地傳出了一陣細微響動。
仍然保持着右腿在身前稍稍擡起的姿勢,眼睜睜看着最後那一柄飛刀大失水準地斜插在自己面前,拉米亞不由稍稍有些發愣。不過,她很快便從四下裏重歸寂靜的情況下反應過來:似乎,他們逃跑了?
剛才那一記破解合擊的回旋踢、幾乎就像子彈一樣的卷軸,想想自己的這種簡直荒唐得難以置信的自衛和反擊手段,拉米亞自己都不由萌生出了些許傳說中“武林高手”的感覺,更不用說估計沒看過武俠小說的加西亞他們。
不過,加西亞和另外兩名刺客剛才的表現倒也令她不由得感到脊背一陣發涼:兔起鹘落的聯手偷襲、一擊不中後臨機應變的合擊,以及明确失手後毫不拖泥帶水的抽身撤退,這些能夠在短時間内幹脆果斷地完成的行動,無一不在警告着她,這三人都是有着極高水準的專業刺客。
幸虧臨出發時爲了騎馬方便,在軍營裏把裙子換成了褲子,否則剛才就要走光了吧……
剛在心裏暗暗松了口氣,似乎突然就想起了什麽,拉米亞忽然臉色一變,頓時便将心中剛剛湧起的一陣後怕甩到了腦後,連忙撒腿順着原路快步跑回。
一路疾奔回之前駐馬的庭院,拉米亞喊上了兩名落入她視線中的士兵,便迫不及待地騎上馬去。
“大人,您這是要去哪?”聽到門外的呼喝聲,從屋裏走出來,貝萊亞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顯得相當慌亂的女伯爵,頓時有些不解地問道。
“伊修利特有危險!”幾乎是用吼地簡短回答了貝萊亞的疑問,拉米亞不由自主地瞪了一眼還未表現出上馬意思的那兩名士兵,“你們還在等什麽?馬上跟我來!”
見到女伯爵這應該是發怒的表現,那兩名士兵這才醒悟過來,忙不疊地小跑向自己的馬匹,騎了上去。
“這裏交給你了。”毫不吝啬地向貝萊亞交托出這次“抄家”的指揮權,拉米亞忽然又想到了塞爾希莉亞,接着補充了一句,“那個女人醒過來的話,你就把她送到我那裏去。”
沒有等貝萊亞對這道命令做任何表示,拉米亞便提缰一夾馬腹,頭也不回地向府邸的大門外馳去。
看着行色匆匆的女伯爵帶着兩名有些不知所措的士兵絕塵而去,貝萊亞不由輕聲歎了口氣,這才重新回到了搜查的任務中去。
雖然叫上了兩名士兵,但拉米亞卻完全沒有顧及到他們會不會跟得上,目前在她腦子裏唯一的念頭,便是恨不得能夠插上翅膀直接飛回伊修利特的身邊。正是在這種念頭的驅使下,一向以來都表現得相當“溫柔”的這位女伯爵,頭一次在衆目睽睽之下當街行使起了她身爲貴族的特權,一路喝叱着駕馬狂奔,甚至顧不得自己這樣橫沖直撞的“欺實馬”會不會釀出這個時代的交通事故。
幸好,在這個等級森嚴的時代,除了有身份有地位的貴族階層,還真沒什麽平民敢大搖大擺地在道路中間走路,否則要是撞上了不時路過的貴族座駕——或者說被撞上——那可是自找苦吃的倒黴事。
盡管穿着打扮與一般的貴婦相去甚遠,但透着一臉威嚴肅穆的端麗面龐——其實那分明是緊張和擔心的神情——以及身後緊緊跟随着的兩名輕騎兵,無一不令人能夠聯想到她的身份——除了最近傳聞中那史無前例的女管領,還有哪個女人能在這種全城戒嚴的時刻帶着士兵一起在城裏策馬奔馳?
無暇去理會道旁行人流露出的各種反應,也無意去揣測自己今天的這種舉動會給他人留下什麽樣的印象,拉米亞就這麽憑着堪比某富二代飙車的那種一往無前的氣勢,馬不停蹄地一路趕回了她的領主府邸。
翻身下馬,将缰繩向門口一臉錯愕地迎上前來的衛兵一丢,拉米亞一邊微微喘着氣,一邊卻毫不停頓地小跑向了伊修利特此時置身休養的那幢公館主樓。
不過,此時見到沿路的哨位都沒有任何異常的狀況,她的心也總算稍稍放下了一些,但在來到伊修利特的卧室門外,伸手将門推開的瞬間,她心中的忐忑仍然令她湧起了一陣幾乎便要窒息的緊張感。
直至親眼見到伊修利特靜靜地坐在床沿上發呆,拉米亞久久懸着的一顆心才終于咽回了肚裏,頓時有些喜出望外地低呼一聲,撲上前去将她緊緊地抱在了懷裏。
“發生什麽事了嗎?”從發呆中回過神來,伊修利特這才注意到了情緒有些激動的拉米亞,開口問道。
然而還不等拉米亞做出回應,她卻已壓抑着自己心中的另一份激動,語調有些發顫地低聲喃喃道:“我感覺到……我的右手……好像可以恢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