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避開勢必再來求情的依文潔琳姐妹,天剛蒙蒙亮伊修利特就把拉米亞趕下床去,打發去找拉米亞斯要人。以至于拉米亞在清晨的薄霧以及門口衛兵們訝異的目光中呵欠連連地走出領主公館,向着城南軍營的方向走了一段,才從半睡半醒的狀态中猛然醒悟過來,自己竟然沒有讓人備馬,也沒有帶半個随從,就這麽跟做賊似地不聲不響溜了出來!
不過僅僅回頭望了一眼差不多掩沒在霧氣裏的來路,她倒也沒有再走回去的意思,更何況轉念一想拉米亞斯也不見得會這麽早起床,不如慢慢蹓跶過去算了。
威爾海德的街道雖然比不上伊薩利和賽恩特那樣寬闊,但在這不見人影的大清早還是顯得有幾分冷清。
稍稍提起裙角,一邊低着腦袋走着,一邊考慮接下來該如何與拉米亞斯交涉,拉米亞不由又洩了一點底氣。自己昨天的舉動不僅得罪了拉米亞斯,而且還給在場的其他軍人留下了相當不好的印象,且不說他會不會願意幫助自己,單單考慮站在他的立場上,有必要做出讓步嗎?而自己又有什麽理由來要求他提供幫助呢?
也許是因爲過于專注思考的緣故,拉米亞并沒有太注意眼前的路況,直到再走出好一段距離後差點迎面撞上一個擋在她面前的身影,她這才頗感意外地擡頭看了一眼。一眼掃過,确定眼前這一位并不屬于自己認識的範疇,拉米亞自然而然地小聲道出一聲“抱歉”,便繼續低着頭準備從旁繞過。
不過眼前這一位卻似乎沒有讓道的意思,偏偏也向她繞的方向移了一步,堪堪又擋在她的面前。
“你擋着我了。”不滿地再度擡頭看去,面對這個穿着皮甲的陌生人,拉米亞的語氣也更加生硬了一些,她可以确定,這種皮甲并不是軍隊的制式裝備,至少不是蘭蒂斯軍隊的。
“幹什麽的?”旁邊又有一個穿着相似皮甲的男人靠了過來,一邊打量着她,一邊開口問道。
這個問題令拉米亞不由又仔細打量了他們倆一遍,确定了沒有開口的那一個身上有着一股不輕的酒氣之後,她十分肯定地排除掉了他們是士兵的可能性。然而她也沒有興趣搭理酒鬼,随口應了一句“過路的”,便搖了搖頭要從他們身旁再次繞開。
“站住!”之前開口的那人立即張開手臂,又一次攔住了她的去路。
“我們……嗝……”渾身酒氣的那人這才口齒不清地開了口,盡管看上去遠不到爛醉如泥的程度,但仍然不時用一個酒嗝吐出一股熏人的酒味,“……是……嗝……治……治安官……嗝……”
“哦。”被他的酒氣逼退兩步,拉米亞皺起眉頭不痛不癢地應了一句,一邊在心裏盤算起了該如何擺脫這兩個怎麽看怎麽不稱職的治安官,但因爲一直以來習慣了身體的自動防衛,她倒也沒有太過擔心他們會有什麽對自己不利的舉動。
另一名看起來清醒的治安官沒有緊逼上來,隻是一直注視着她的臉上突然露出了一絲有些怪異的笑容。
而當注意到這個笑容,心中猛然生出一陣警兆的同時,拉米亞才留意到了身後近在咫尺的細碎腳步聲。不過,當她回過頭向身後看去時,迎頭罩下來的一隻深色粗布袋卻立即令她意識到了自己究竟疏忽在了什麽地方。
在被布袋一下子罩住上半身的同時,拉米亞立即感覺到有一隻手臂緊緊捂住了她的嘴部,同時雙手也馬上就被繩索在腰間牢牢纏了幾圈,幾乎沒有時間間隔,一雙強有力的臂膀也立即抱起了她的雙腿。
當她終于明白過來的時候,這才想到了之前一直被自己所忽視的一種威脅——綁架。
誠然,她的自衛能力可以讓她在絕大多數情況下保障自身的安全,但如果是不涉及**傷害的情況,則這種自衛能力應該是不會生效的——就如之前拉米亞斯攔截她時所做的那樣;而現在這些自稱是治安官的人所做的,也還沒有上升到**傷害的程度。
用力掙紮了一下,發現憑自己真正的力氣根本擺脫不了正将她整個人擡起的那些臂膀,隻能徒然地發出一兩聲“嗚嗚”聲後,拉米亞這才在心中湧出了一陣毛骨悚然的後怕。
驚慌之中,拉米亞感覺到有隻手在自己的大腿上摸了一把,接着便是一陣壓低了聲音的斥責:“急什麽!到了地方有你玩的。”
一名弱女子的掙紮扭動顯然還無法妨礙到這幾名身強力壯的男人,他們隻是四下掃了掃仍然沉寂冷清的街道,便連忙擡着這“戰利品”轉進了旁邊的一條小巷。
“真他媽走運,本來隻是想收拾一兩個醉鬼,沒想到……嘿嘿。”伴着一陣猥瑣的笑聲,拉米亞感到屁股上又被人揩了次油。
“老大,你說這個妞能值多少錢?”
“錢個屁!”先前揩油的那位又低聲罵了一句,“那幫貴族昨天不都被弄進軍營裏去了,我們還賣給誰去?”
“那……這次不是白幹了?”另一個聲音又小聲插了句。
“看這樣子八成是哪家的千金小姐,昨天躲開了搜捕的。”“老大”接下來的話令拉米亞不由得打了個寒顫,“衣服首飾都扒了,能值多少是多少。完事後把她弄‘幹淨’,往河裏扔了。”
“那……要是被人發現屍體……”
“笨蛋!那些貴族眼看就一個個都要完蛋,誰還會管這破事?”
“是……是……”
“誰?”
“啊!”
“啊!”
正當拉米亞聽得心中一陣陣發虛時,伴着一聲倉促的詢問以及兩聲幾乎同時發出的慘叫,她突然發覺身子一沉,接着便意想不到地發現自己從那幾名治安官手中摔到了地上。
盡管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她立即利用這無比意外的機會往旁邊滾了一滾,坐起身來用雙腿挪向一邊,試圖找地方蹭掉捆綁她雙手的繩索——幸虧他們并沒有綁住她的雙腳。
四周完全沒有了剛才那幾名治安官的聲音,然而這種情況卻完全無法讓她擺脫心中的陰霾。
“要幫忙嗎?”
直到這陣似乎有點耳熟的聲音傳入耳中,拉米亞在一愣之後,才難以置信地反問道:“加西亞?”
随着利器挑斷繩索的聲音,她身上的粗布袋子也被馬上揭去,接着映入眼簾的面孔立即證實了她的猜測。
“我原本以爲,你能自己解決這個問題。”加西亞退了一步,将左手中的匕首還入鞘裏,四下看看,接着兩手一攤。
“我……謝謝。”拉米亞想了想,也沒有向他解釋,站起身道謝之後,同樣四下打量起了周圍的情況。
包括剛才攔住她去路的那兩人,地上一共有四具屍體,都穿着款式相同的皮甲,似乎都屬于治安官這一體系。其中三具屍體都是趴在地上,看不清長相,然而即使是仰面朝天的那一具,拉米亞也提不起半點興趣去辨認他的長相——一道狹長的傷口從他的鼻梁上方橫貫了整個額頭,迸裂的傷口處還隐約有着一些紅白混雜的顔色。
克制住忽然湧出的那陣反胃感覺,拉米亞連忙将注意力從那副凄慘的死相上移開,重新打量了一下加西亞,不由問出了一個問題:“你的武器呢?”
加西亞身上并沒有常見的劍鞘,隻在大腿上綁着一柄短匕,除此之外便是右手戴了一隻看似粗糙的皮手套,而剛才她所見的那種傷口,絕不可能是短匕或徒手造成的。
加西亞笑了笑,沒有做任何解釋,隻是擡手在腰間彈了彈。
順着這個動作,拉米亞這才注意到了他腰間纏繞了好幾圈的一件深黑色東西。然而還不等她定睛看個清楚,加西亞忽然眉頭一皺,立即翻身攀上了小巷一旁的牆壁,眨眼間消失在了她的視線之中。
“在這裏!還有個女人!”
一陣呼喊聲令拉米亞的心中又是一驚,然而接下來看清了那屬于蘭蒂斯軍隊的制式铠甲之後,她這才心下稍安地松了口氣。不過由于有了剛才的經曆,她此時也隻是冷眼看着這一小隊正向她這裏跑過來的士兵,同時暗暗提防着。看來加西亞早就想到了剛才那幾聲慘叫會驚動巡邏的士兵,這才時刻留意着周圍的動靜,而一旦發現不對,便馬上溜之大吉了。
“死了四個人,是治安官的制服。”領頭的一名士兵一邊向身後喊道,一邊一臉詫異地看向拉米亞,同時和其他幾名士兵一起拔出武器将她圍了一個半圓。
說實話,這些士兵這種不友好的舉動反而令拉米亞更加安心了一些,至少應對刀劍的威脅,她的自衛能力不會無動于衷。
随着又一陣稀疏的馬蹄聲,四名騎兵又從小巷的入口處闖入了她的視線,而當中領頭的那一名在靠近一些,看清她的樣貌之後,卻立即大驚失色地連忙翻身下馬,快步上前分開了已經形成包圍圈的士兵,同時不住連連揮手:“把武器都收起來!”
“你是……貝萊亞。”看了看這名顯然認識自己的士兵,拉米亞頓時也覺得數據庫中查到的名字有些耳熟。
“是的,大人!”盡管臉色隐約顯出了些許蒼白,貝萊亞還是立即挺直身體,向她行了一個标準的軍隊,接着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地上的四具屍體,“大人,這是?”
“他們想要綁架我。”拉米亞想了想,便籠統而簡短地用一句話給剛才的情況做出了描述。
貝萊亞點了點頭,走近前去查看了一下四具屍體,轉回身來的時候,卻露出了一臉的疑惑:“大人……這些傷口,似乎是一種奇怪的武器造成的。”
“加西亞!”拉米亞歎了口氣,忽然這麽喊了一聲。
四下裏并沒有任何動靜,隻有一群士兵不明所以地看着這位突然不知道是在叫誰的女貴族。
“加西亞!你要是再不出來……”
“我可不喜歡受威脅。”伴着一陣懶洋洋的聲音,加西亞的身影忽然從一旁的屋頂上翻下,穩穩落在了拉米亞身旁。
“他是我的部下。”看到周圍的士兵一臉驚異地便要重新拔出武器,拉米亞連忙爲加西亞的身份做出了解釋。
聽到這種解釋,那些士兵倒是立即停下了那帶有敵意的舉動,然而,當貝萊亞看清了這位不速之客的面孔之後,卻頓時發出了一聲怒喝:“你……是你這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