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軍!我願意獻出三百金環犒勞您的軍隊!”
随着第一個腦子轉過彎來的家夥這麽一喊,剛剛還瑟縮在人群之中的不少貴族立即接二連三地反應過來,也紛紛扯開嗓子紛紛表态。
“我……我獻出五百金環!”
“一千金環!”
“将軍!我可爲您提供一萬擔軍糧!”
“一萬五千擔!”
“兩萬擔!”
“将……将軍!在下有幾名年輕貌美的女奴正準備獻給将軍!”
“敝人的表妹正當妙齡……”
“将軍!卑職爲您準備了一套别墅!”
“……”
“閉嘴!”拉米亞斯的頸間青筋浮現,一聲暴喝打斷了此起彼伏的獻媚。掃視了一遍比之前更加惶恐不安的人群,他接下來卻沖着拉米亞冷冷一笑:“這些就是你的‘忠誠下屬’。”
“你覺得可笑?”拉米亞的語氣顯出了幾分針鋒相對的意味,“求生,這是任何生物都具備的本能,何況是人?想要活下去有什麽不對?”
“沒什麽不對。”拉米亞斯的語氣也冷淡了很多,“隻不過,他們之中如果有誰早一些表現出‘忠心’的話,今天也就未必會出現在這裏。王子的意志絕不容許反對者存在!”
“好一個‘忠心’。你以爲自己是什麽?救世主?”拉米亞也冷笑了一聲,“你難道認爲他們應該奴顔卑膝地對一群攻城掠地的侵略者夾道歡迎?的确,戰場上的亡魂已經爲你制造了不少新的敵人,但你難道不知道,一場不分青紅皂白的屠殺隻會讓更多的人轉而反對你。還是說,你真的就像索洛斯所說的那樣,僅僅爲了軍中的貪欲就可以大開殺戒?”
拉米亞斯的面部肌肉微不可察地抽動了一下,但卻沒有打斷她。
一個匆匆跑過的身影讓拉米亞停頓了一下,認出這位背着一隻小背囊進入公館主樓的正是剛剛出去取藥的年輕軍醫,她的懸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一聲歎息之後,言辭也不再像剛剛那般咄咄逼人,然而還是顯得不無感慨:“将軍誇寶劍,功在殺人多。”
這一句感歎令拉米亞斯稍稍思索了一下,然而明白它的意思之後,他卻露出了一絲冷笑:“不要忘了,你的封賞又是從何而來。”
拉米亞斯的反唇相譏令她不由沉默了片刻。不過僅僅是片刻,她便堅定地搖了搖頭:“這裏并不是戰場,這些人也不全是你的敵人。”
“你最好明白,我有王子的授權。”拉米亞斯不再與她争辯什麽,而是揚了揚手中的金柄軍刀。
“我明白。”拉米亞點了點頭,向着拉米亞斯走近,“不過剛才我也明白了應該如何運用自己的……特長。”
話音剛落,她便猛地伸手去抓拉米亞斯手中的刀鞘。
也許是雙方的距離太近了一些,也許是拉米亞斯根本沒有想到她會來這一手,盡管他也有立即側身閃開一步,但還是被她用右手的三根手指捏住了刀鞘的末端。感覺到手中一沉,拉米亞斯下意識地便将握刀的手臂翻轉劃弧一絞。他這并不是進攻的劍招,但卻是用于繳下敵人武器的回絞,按照以往的戰鬥經驗,如果對手不知道以巧勁化解的話,他往往能夠憑着過人的膂力将對手的武器卸掉,更何況此時的拉米亞僅僅隻是捏住了刀鞘的末端。
不知道拉米亞的突然發難有沒有令他感到意外,至少是在表面上絲毫看不出端倪,然而接下來事态的發展卻極其難得地令他在一瞬間露出了一臉驚訝。
手腕間傳來的那股嚴重有違常理的巨大阻力着實令拉米亞斯大吃一驚,也令他非常果斷地放松了原本緊握的刀鞘中部,順勢将手向後一滑,改爲牢牢握住了刀柄,隻要拉米亞繼續與他搶奪刀鞘,他便可以出其不意地拔刀出鞘。
雖然原本也沒有指望能夠一擊得手搶下拉米亞斯的武器,但他在瞬息之間接二連三的迅速變招卻也大大超出了拉米亞的預料,令她不由額外生出了幾分忌憚。盡管缺乏臨陣對敵的經驗,但她多多少少也曾經由拉米亞斯“陪練”過一段時間,對他一貫“不按牌理出牌”的打法還是稍有幾分了解,當他以退爲進地試圖退身抽刀時,她總算及時反應過來,也連忙用左手一起握上刀鞘,将它用力往前頂去。
金屬刀鞘緊緊壓迫着已然抽出一半的刀身,發出一陣刺耳的“吱吱”聲,巨大的摩擦力頓時止住了刀鋒出鞘之勢。
沿着刀身傳來的沉重力道甚至令拉米亞斯不得不彎腰降低了重心,同時改爲雙手持握刀柄,以免被拉米亞這股荒唐的怪力直接繳械。
不過,這柄可憐的軍刀卻沒有他們那麽強韌,在雙方短暫的力量對抗之中不堪重負地彎曲成了近似直角的程度,接着便“铿”地一聲猛然折斷。
随着軍刀折斷,兩人同時失去了平衡。
拉米亞斯直接不顧形象地向後一滾,毫發無傷地迅速起身,但手中的軍刀卻已在刀柄附近折斷。
拉米亞則是由于巨大的慣性向前一撲,若不是拿刀鞘頂住地面,隻怕已經作出了“親吻”地面的舉動。
兩人的交手僅僅是兔起鹘落的幾秒,雖然真正能夠看出其中門道的人寥寥無幾,但在場的絕大多數人都或多或少地從表情上流露出了震驚。象征着王子權威的一把佩刀,想都不用想也能知道必是出自精工細作,無論如何也不會差到哪去。而即使是普通的制式軍刀,隻要看看那厚實的刀身便可以知道,要将它如此折斷又談何容易?
不過,最爲令人震驚的,并不是拉米亞折斷軍刀所展現出的超常力量,而是她折斷軍刀所将面臨着的後果——她所折斷的,并不隻是一把質地優良的武器,而是身爲大将軍的王子殿下的權威。
果然,僅僅是一愣之餘,周圍的士兵便立即反應過來,大多數人臉上的震驚已經轉變成了震怒,甚至已有不少人不約而同地将手中的刀槍劍戟紛紛指向了這個膽大包天的女伯爵,作勢便要合圍而上。
“都退開!”拉米亞斯用一聲暴喝止住了士兵們的沖動,随手抛開已經失去原有作用的半截斷刀,接着揮了揮手示意他們退開。
這些士兵的舉動頓時令拉米亞心中也是一驚,說實話,盡管她知道自己會有自保的能力,但也不願平白無故奪去這些士兵的生命。而且退一步說,即使她有能力擺平一場圍攻,但随着體力消耗而産生的後果她也是心中有數,相信隻要她像以前那樣因爲體力透支而昏倒,拉米亞斯十有**能夠有辦法輕松将她了結。不過折斷軍刀也大大出乎了她的預料,按她之前的想法,隻是想要一舉将拉米亞斯繳械,起到一點威懾作用罷了。會做這種打算,并不僅僅是因爲她不想無故傷人,更是因爲她從費爾德男爵的身上隐約猜到了自己那種自保能力的秘密——似乎并不隻是單純的被動自衛,還可以主動解除當前存在的威脅——不過造成現在這種場面卻是她完全沒有預料到的。但她畢竟不是傻子,盡管沒有第一時間想到,也還是能夠從當前的狀況中很快明白,自己究竟是因爲什麽而犯的衆怒。
“你真是總給我驚喜。”拉米亞斯拍了拍身上沾染的少許塵土,一臉淡然地看着她說道。
“我不想傷你。”拉米亞皺了皺眉,也抛掉了手中仍然挾着半截斷刃的刀鞘,“請不要逼我。”
“如果這麽多人一擁而上,前後左右一起出手,你會不會被剁成肉泥呢?”拉米亞斯似笑非笑地四下掃視了一眼。
這個非常現實的問題頓時令拉米亞的心中生出了幾分緊張。雖然對自己的自衛能力頗有幾分自信,但不久之前與伊修利特的交手已經讓她明白了這種能力絕非萬能,更不是什麽超塵脫俗的蓋世神功,仍然是建立在物質基礎上,将她的身體潛能發揮到了極緻的成果,她可不敢傻乎乎地保證自己絕對“全方位、無側漏”。
“我不想倚多爲勝,也不想讓一個有勇無謀的天真傻女人糊裏糊塗地死在自己人手中。”拉米亞斯話鋒一轉,卻像個沒事人一樣向着庭院的門口走去,“我隻給你三天時間,如果你找不出你所要的‘證據’……我會繼續做完今天未完成的事。威沙斯!把人都押往城南軍營,擅逃者殺!”
“啊?”拉米亞聞言呆呆地愣了片刻,甚至沒有注意到那一連串針對自己的修飾用語,愣是想不明白這一前一後南轅北轍的言辭究竟有何用意。
先是以周圍士兵能夠群起攻之來宣示武力,但卻并不以此爲依仗,反而在這絕對優勢的表象下主動放棄了堅持己見。這就好像兩個人打架,一個人對另一個人說“我今天要打死你是易如反掌”,但卻立即拍拍屁股走人了一樣。
“謝謝!不過,我……我不明白。”盡管仍然不太明白他在沖突之後反而會突然讓步的原因,拉米亞還是連忙向他道了聲謝。
“不用明白。你隻要記住規則。”拉米亞斯腳步不停,隻是回過頭瞥了她一眼,又用隻有自己才能聽得見的聲音小聲嘀咕了一句,“傻妞,簡直是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