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從艾斯塔克那裏接到命令之後又過了兩天,拉米亞斯才給拉米亞帶來了正式的出發命令。按照他們一貫以來兵貴神速的作風,還從未讓拉米亞看到過如此拖沓的時候,但既然沒有任何人主動來找她商量,她倒也樂得偷閑,抱着得過且過的心态與伊修利特“耳鬓厮磨”了兩天。
雖然在這兩天裏,伊修利特一直一反常态地穿着長裙這類非常女性化的裝束,但那對從未離身的雙刀,以及不施粉黛的外表卻着實令她的女人味折損了大半,不過盡管如此,這已經夠拉米亞偷着樂一會了。就連今天臨出發的時候,她也破天荒地沒有要求騎馬,反而主動提出了乘坐馬車的要求;不過,因爲拉米亞斯的要求,拉米亞這一回卻不得不騎上了她那匹久違的“呆馬”。
随行出發的人數較之拉米亞的預料少了很多,絲毫沒有行軍打仗的樣子,包括依文潔琳和特蕾莎在内不過五十幾名随從,但身周這些黑衣黑甲的騎手那遠超普通士兵的數值則令拉米亞意識到,除了她那一對女仆外,這一行都是精銳中的精銳。
依照拉米亞的脾氣,對于兩天之前涉及伊修利特的那場決鬥,她心中仍然稍有怨氣,不過依文潔琳姐妹與伊修利特一同上了馬車,蘭蒂斯的軍法又不允許士兵在行軍之時交頭接耳,導緻這隊人馬之中唯一能與拉米亞說說話的,便隻有身旁與她齊頭并進的拉米亞斯了。
盡管從出發開始就打定了盡量對他不理不睬的主意,但在冬季清早的寒風中默默行進了一兩裏的路程後,卻是由按捺不住的拉米亞首先打破了沉默:“喂。”
“你要方便?”拉米亞斯淡然地轉過頭看了她一眼。
“不……不是。”對方的第一反應令拉米亞不由撇了撇嘴角,頓了頓之後,又沒話找話地接着說道,“那個……你爲什麽要求我騎馬,卻讓伊修利特乘車。”
“我一會有事情要交待你。”拉米亞斯用理所當然的語氣說着,嘴角忽然微微上揚,“至于‘一閃’,我發現她的行動似乎有些遲鈍。是不是……你們‘玩’得太瘋了?”
“哈?”這突如其來的調侃差點令拉米亞栽下馬去,好不容易穩住身形,臉上早已紅潮一片,“沒……才沒有。我們這……這兩天,什麽都沒有……”
“是嗎。”拉米亞斯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便又轉回頭去直視前方。
“等等。你說她……行動有些遲鈍?”這才有些後知後覺地注意到他剛才對伊修利特的描述,拉米亞不無關心地皺起眉頭想了想,然而片刻之後,随着她的眉宇重新舒展,雙頰的紅潮不僅沒有消退,反而愈發加重了幾分,卻輕輕咬了咬下唇,不再說話。
“你想到什麽了?”
“沒……沒什麽。”
低下頭避開拉米亞斯的目光,緊了緊身上皮裘的領口,拉米亞輕輕拍了拍仍在發燙的臉頰,呼出一團随風散去的白霧,耳旁忽然又傳來了拉米亞斯的聲音。
不過此刻,拉米亞斯卻不是在與她說話,而是喚過身後的一名士兵,讓他上前。
随着那名士兵的馬蹄聲向左前方看去,不遠處旗幟整齊等候在路旁的一隊步騎混雜的隊伍立即映入了拉米亞的眼簾——人數粗略估計有五六百之多,雖然铠甲的式樣與身邊的騎兵不同,但旗手擎起的黑底折劍旗幟還是令拉米亞一眼認出了這是聽命于誰的軍隊。她這一行并沒有停留,不一會便沿着道路越過了那隊士兵,而後者立即不緊不慢地跟在了後面。
“這些,便是你下令派出去保護農莊的士兵。”簡略地介紹着這隊新加入的士兵,拉米亞斯絲毫沒有放慢行進的速度,“前面路上,還有更多。對了,我要交待你的事就是:到達之後由你出面叫開城門。”
“我……不太明白。”拉米亞想了想,主動表達出了心中的疑惑,“你才是那裏的守備,不是嗎?”
“我想你應該知道,爲了讓王子能有行動口實,我制造了一種混亂的局勢,恐怕現在城裏會有不少與你‘失蹤’相關的流言。如果你不肯配合的話,那我就很可能要進行攻城作戰。”說到這裏,拉米亞斯稍稍停頓了一下,語氣更加輕松了一些,“雖然要多流一些血,卻不會關乎大局——城中最多隻有一千守軍。”
又若有所思地回頭瞥了一眼,拉米亞神色凝重地點點頭表示自己聽懂了。
從之前駐紮的小鎮到威爾海德的路途并不算太遠,當擡眼可以看到高大的吊橋和城門時,依拉米亞的感覺來看,他們花在路上的時間大約在三到四小時之間。而早在她看到城門之前,城門上的守軍便先她一步發現了這支數量龐大的軍隊——沿途陸續加入的一支支隊伍在不知不覺間已将這支隊伍從五十餘人擴充到了五千餘人。如果威爾海德的守軍如同拉米亞斯所說的一樣,最多隻有千人的話,他确實有着令其一戰即落的實力。
人頭攢動的城門之上現出了少許騷動的迹象,不一會又漸漸安靜下來,有所變化的隻是吊橋拉起,厚重的城門沉沉關閉。
見此情景,拉米亞斯扭頭向拉米亞示意了一下。再向前行進到護城河畔,隊伍方才停下,便有一名士兵稍稍上前,高聲喊道:“伊斯塔索德管領,拉米亞·拉布雷斯伯爵駕到!快開城門!”
盡管還有些不太明白,拉米亞還是擡起頭來,讓“呆馬”也上前幾步,出立在隊伍的最前列,以便城門上的守軍可以認出自己。
一位軍官模樣的人從城門的箭垛間探出身子,辨認了一下拉米亞的相貌之後,向下方喊道:“大人,現在非常時期,我必須先通報總管大人,請您稍待。”
“以請示總管爲借口,阻止一位管領進入自己的領地?你好大的膽子。”拉米亞斯聞言發出了一陣冷笑,也策馬緩步上前,在拉米亞的身旁停下,同時将手按在了腰間的刀柄之上。
“大人……”那名軍官遲疑了片刻,神色間有幾分緊張,又有幾分猶豫,但他終究沒有下令放行,“這是總管大人的命令,請您……”
“佐拉那!我命令你打開城門!”将拉米亞斯的舉動看在眼裏,拉米亞不由帶着幾分焦慮打斷了那名軍官。雖然拉米亞斯說即使一戰也無關大局,但她可不會忽視眼前這些活生生的人命。
“大人,這……”沒有想到堂堂管領竟然會知道自己的名字,那名軍官意外地愣了一下,然而就在他發愣的時候,一陣弓弦響動的聲音卻突然從城牆西邊的位置傳了過來。
雖然這種清脆的弓弦聲響傳到城下已經減弱了不少,幾乎便可被衆多馬匹的鼻息聲掩蓋,但拉米亞斯卻差不多是在聲響傳來的同時做出了反應。隻見他猛地往拉米亞的方向側身一探,伸出的左手已經牢牢握住了一支出人意料的箭矢。
驟然看到這原本指向拉米亞胸口的一箭,拉米亞自己固然是吓得有些目瞪口呆,城牆上目睹了這一切的那名軍官卻突然間變得臉色慘白。與拉米亞斯有關的那些流言畢竟是流言,而他的隊伍之中有人向管領大人放箭卻是衆目睽睽之下鐵一般的事實,如果沒有得到特赦的話,依照嚴厲的軍法……冷汗涔涔而下的同時,他已不敢再想下去,隻覺得腦中一片空白,猛然回過神來想起要找出偷襲者時,剛才傳來聲響的方向早有一個身影行色匆匆地從城牆階梯上一躍而下,迅速隐沒在了下方行人衆多的一片街道中。
“混蛋!馬上開門!否則格殺勿論!”拉米亞斯高聲喝罵的同時已然抽刀在手,橫過馬擋在拉米亞的身前,同時悄悄将手中截獲的那支箭矢塞到了她的手裏。
随着拉米亞斯的動作,他身後的一衆士兵也接二連三地抽出了自己的武器,一些士兵更是擡出了攻城用的雲梯,隻等着主将一聲令下。
眼看一觸即發的形勢令那名軍官艱難地咽了一口唾沫,最終有些顫巍巍地放下武器,向身旁的士兵命令道:“開門。”
且不說雙方在兵力上的巨大差異,單論此時一正一逆的立場,與對方氣勢如虹的士氣相比,自己這邊的士兵顯然都對會不會被歸類到叛逆一黨而心存戒懼,在這種形勢下,如果他再堅持的話,等着他們的隻會是必死的結局。
随着吊橋平穩放下,厚重的城門緩緩打開,一隊黑甲騎兵率先馳入,拉米亞斯這才抓起拉米亞的坐騎缰繩,牽着她胯下的呆馬,在伊修利特的馬車之前踏上了吊橋。
“這是……怎麽回事?”一掃剛才突然遇襲的驚駭,拉米亞沉着臉瞪了拉米亞斯一眼,沉聲從牙縫中擠出質問的同時,擡手晃了晃那支被截住的箭矢——頂端沒有箭頭,卻纏着厚厚一層布料的箭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