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相信與否,這跟我有什麽關系?”裏查德看着拉米亞那副認真的表情,忍不住笑了一下,又瞥了一眼内斯特,“我這又不是在跟你吹噓自己的冒險故事。”
“難道你認爲隻憑自己的一面之詞就可以爲所欲爲?”拉米亞仍然寸步不讓。
“小姐,我這可不是在請求你的準許,你也不是我的法官。我就是要做我想要做的事,而你的這位‘勇士’先生,看樣子他并不像你那麽執着地想要管這閑事。”裏查德兩手一攤,滿不在乎地看着拉米亞。
“他說的對,我們不該管這種事。”盡管從他的臉上就能看出幾分不甘心,内斯特還是扯了扯拉米亞的衣袖,示意她離開這裏。
“就像你自己說的,幾個銀币的損失對你來說不算什麽,但你想要的恐怕不是銀币。”拉米亞卻不依不撓地推開了内斯特的手,沉着臉向裏查德一步步走近,“馬上離開這裏,我就饒了你的命。”
周圍圍觀的人群中一下子悄然傳起了幾片竊竊私語,拉米亞的這一舉動在他們看來是毫無疑問的挑釁,就連裏查德和内斯特臉上都不由稍稍變色。
拉米亞的心中一直懷着少許的正義感,雖然這與她周圍的大多數貴族相比确實能夠稱得上“強烈”,但還不至于讓她敢于爲此冒上太大的風險。如果是在平時,她恐怕不會做出現在這種無異于以卵擊石的舉動,但此時在拉米亞的心中,卻有一個想法油然而生——她要想方設法激怒裏查德。
雖然表面上不動聲色,甚至是想要表達出對于裏查德的蔑視,但拉米亞的心髒卻不由自主地開始怦怦亂跳。
如果她的猜測是對的,那麽裏查德将很有可能因爲一個冒失的舉動非傷即殘;如果她的猜測是錯的,那麽她恐怕就要再在伐洛文斯府中靜養一陣子了。
随着拉米亞的走近,裏查德臉上的笑容漸漸斂去,眉宇之間隐隐流露出一絲陰霾。他身後的四名衛兵則動作整齊地将手按在了腰間的刀柄上,盡管眼前這個女人看上去手無寸鐵,但這世上就是有那麽一種人,能夠将緻命的殺傷力隐藏在常人目力不及之處。至于眼前這個看上去胸有成竹的漂亮女人會不會是那種危險的刺客,他們誰也說不準,天知道她會不會突然變出一把利刃并送進裏查德的胸膛裏去,但他們至少能夠扼殺這種最壞情況出現的機會。
内斯特猶豫了一下,一瞬之間,他不由自主地擔心拉米亞會不會因爲這莽撞的舉動而被裏查德所傷;下一個瞬間,他又忽然擔心拉米亞會不會真的像斯金所描述的那樣,輕而易舉地将裏查德弄死在這裏;然而當他注意到那四名衛兵的舉動時,最終連忙趕上前去準備制止拉米亞。
内斯特忽然停住了腳步,與他同時停下的還有已經近在咫尺的拉米亞,以及那四名衛兵即将利刃出鞘的動作。
一口寒光閃閃的刀刃突然橫在了拉米亞胸前,即使拉米亞自己也沒有看清這是何時出現的,而等她在心中突然冒出一陣警兆之後注意到這柄長刀時,它與她脖子的距離已經很難測量了。
内斯特倒是比拉米亞稍早一些注意到了這柄破風而至的長刀,但由于先前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拉米亞身上的緣故,等他有所發現的時候已經來不及做出什麽有效應對,隻能眼睜睜地看着這已然發生的一切。
在這一瞬間,拉米亞着實被吓了一大跳,她甚至覺得心髒差點都因爲這突如其來的驚吓而就此罷工。短暫地猜估了一下自己主動湊上去會不會也身不由己地做出反擊,拉米亞最終還是老老實實地停在原地,她終究不敢冒這個險。
順着颌下的刀刃看去,一張表情冷峻但是五官俊俏的年輕面孔映入了拉米亞的眼簾,若不是嘴唇上下那少許稀疏的胡須,這個人還真有幾分春哥的風範,不過從他的服飾以及平坦的胸口能夠看得出性别。他比拉米亞高出大約一個頭,與拉米亞斯和内斯特相差無幾,顯得比較修長,頭發理向腦後束着,順着脖子垂下。若不是他此時正拿刀架着拉米亞的脖子,那一模一樣的發色以及同樣精緻的面孔幾乎要讓人将他和拉米亞認作一對兄妹。
伊休利特·阿格列,武勇998
拉米亞立即被這行浮現到腦海中的數據又吓了一跳,進一步打消了她冒險一試的想法。
“你好大的膽子。”内斯特幾乎是咬牙切齒地擠出這句惡狠狠的話,但他卻絲毫不敢輕舉妄動,很明顯的投鼠忌器。
“知道嗎,在你逞英雄的時候,這兩個家夥想到的隻是趁機逃跑。”伊休利特的嗓音有些低沉,這倒是打破了拉米亞對他的“準僞娘”印象。
拉米亞這才注意到,那把正與自己親密無間的長刀是握在伊休利特的左手中,而順着他的右手,她看到了那一對已經弓着腰的平民父女,以及另一柄正指在他們面前的長刀。
拉米亞又掃了一眼裏查德,從表情上看,他對于伊休利特的攪局似乎也感到了突然,但他臉上的迷茫隻是一閃而過,繼而一言不發地看看她,又看看伊休利特。
“我們……我們隻是……”那對平民父女的臉上褪去了不少血色,他們心裏已經非常清楚,自己恐怕把這兩邊的貴族都得罪了。
“德納利姆男爵,殿下要見你。”伊休利特連正眼都沒有看向那對平民父女,更是對他們的申辯恍如不見,徑自向裏查德說道,但他右手的刀刃卻始終指在他們面前。
“誰告訴你我在這?”裏查德仍然坐着不動,語氣淡然地向伊休利特問道。
“你的父親,他遠比你想象的更了解你。”
裏查德哼了一聲,微微眯起眼睛向那對平民父女看去:“等我把這的事辦完。”
“你在這種無聊瑣事上浪費的時間太多了。對于無賴和騙子……我們一般這樣。”伊休利特的語調仍像先前一樣不冷不熱,但在他話音剛落之時,身形卻毫無征兆地猛然一晃。
當拉米亞定了定神,确定自己脖子旁的刀鋒并沒有做出過分親密的舉動之後,才突然發現伊休利特正在将右手的長刀收回腰間的刀鞘裏。
很快,她聽到了那個平民女子的尖叫聲、一陣像是沙袋倒地的聲響、人群中驟然響起而又低沉壓抑的騷動聲。
當拉米亞懷着幾分不由自主的恐懼,向那對平民父女的位置看去的時候,她看到了那個父親倒在地上的垂死掙紮,以及他身旁面色慘白不知所措的女兒。他死死地用雙手捂緊自己的喉部,但卻依然可以見到從指縫間不住湧出的腥紅液體;一雙稍顯凸起的眼睛正費力地在迅速減弱的視界中搜尋着,在眼眶中不住打轉,似乎想要找到那個兇手的所在。
“至于你,小姐。”
伊休利特的聲音令拉米亞身不由己地打了一個寒顫,使她的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了自己身首異處的景象。
“我隻饒過你這一次。”
随着這句話傳入耳中,伊休利特左手的刀刃終于離開了拉米亞的脖子,回到他腰間的另一個刀鞘。
不知道是否伊休利特殺人的手段太過令人震懾,在刀鋒移開之後,拉米亞才如蒙大赦地長出一口氣,若不是身後的内斯特及時伸手扶住她的雙肩,她幾乎就要癱軟下去當場出醜。
“嘁……”伊休利特的舉動顯然也大大超出了裏查德的預料,他表情陰晴不定地在那幾個當事人身上掃了幾圈,這才一揮手讓衛兵從圍觀人群中趕出一條道來。
“等等。”拉米亞忽然咬了咬下唇,向裏查德和伊休利特的方向喊道,然而她的下半句話卻表明了她要叫住的其實是伊休利特,“你竟然做出這種事……”
不管拉米亞原本還想再說什麽,内斯特突然打斷了她那蒼白無力的指責,臉色陰沉地向伊休利特低聲喝道:“你叫什麽名字?”
“内斯特。”不等伊休利特有所回應,裏查德搶先開了口,但隻是回頭看了内斯特一眼,“如果你是想用一場決鬥來尋求那種可笑的公正的話,我勸你還是算了。”
“我聽說過你,伐洛文斯家勇猛的長子。”伊休利特依舊面無表情地開口說道,“如果你真的有機會跟我決鬥的話,紮瑞伊的伊休利特會讓你知道‘強者即公正’——但不是今天。”
說完這些,伊休利特便頭也不回地跟在裏查德身後走出了人群。沒有誰敢于阻擋在他的身前,甚至用不着驅趕,他們便避之唯恐不及地向兩旁讓開。
拉米亞察覺到了内斯特雙手上傳來的一陣輕微震動,直到伊休利特的背影被重新聚合的重重人影所阻擋,她才聽到了内斯特口中喃喃的悄聲自語:“一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