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米亞終于想明白,爲什麽拉米亞斯這次堅持要帶她同行。原來軍隊并不像她想象中那樣,僅僅由一群孔武有力的家夥組成,這裏同樣有着不少繁缛的文職工作。通過這一段時間的生活,她已經發現艾斯塔克的身邊并不缺乏骁勇善戰的将領,但對于精通政務的文臣可就捉襟見肘。目前在這裏除了她以外,随軍的文書人員都僅僅算得上粗通文墨而已,尤其是他們那蹩腳的數學水平,不由得令她總是聯想到小學生。
從戰術統計到個人功勳,這些原本由五六個人負責的工作,由于有了拉米亞的加入,所消耗的時間竟然縮短了一半有餘。也正是因爲如此,另外幾個文員對她的态度簡直是奉若神明,盡管拉米亞斯并沒有指定拉米亞的職務,她仍然成了這些人的頭頭;當然還有另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從他們的言行舉止中也可以看得出來,他們隻是平民。
繼大敗萊斯利夫軍隊之後,次日中午拉米亞斯又帶着之前待命的另一千五百人外出了,這一次他沒有帶上拉米亞,而是将她留在了文職工作之中。當傍晚時分,他們那在編制上稍有縮減的隊伍興高采烈地回到營中時,鮮血浸漬的甲胄以及一顆顆人頭立即便能讓人明白他們去幹了什麽。看得出來,這又是一次大勝。
一些消逝在戰場上的同伴多多少少會勾起幾分傷感,但此時萦繞在衆人心頭的則大多是喜悅與興奮。盡管在伊瑪們主持的火化儀式上也有人落淚,但閑暇時分士兵們談論最多的仍是自己又立下了什麽功勳。
由于沒有足夠的軍階,不能擁有屬于自己的的營帳,拉米亞仍然是與拉米亞斯共用一間營帳,但她已經不知不覺地對此抱上了無所謂的态度,盡管這樣使她與拉米亞斯的關系看上去顯得不倫不類。
這間營帳也是她的臨時辦公場所,一切開支、獎賞和處罰都要由她來做最終審計。可以說,在财務方面她已經取代拉米亞斯成爲了這裏的一把手。
拉米亞斯宣布的那種獎懲條件确實很有效,在第三天上午的時候,便陸續開始有完工的隊伍申報上來。作爲一名對建築和軍事一竅不通的“專家”,拉米亞顯然沒有自己去驗收的興趣,隻是将相應的獎賞記入賬簿,便打發人拿着它去通知正在外出巡視的拉米亞斯。而稍後由拉米亞斯親自帶回營帳來的這本賬簿,也隻是添上了同意的批複罷了。
從拉米亞斯的臉色上看不出他的喜怒,但不知道爲什麽,拉米亞卻覺得他現在心情應該相當不錯。
拉米亞斯忽然向身後揮了揮手,讓此時正在營帳中的幾名文員退下。這些人馬上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各自向拉米亞斯鞠了一躬,便一個個退出帳去。
“你好像心情不錯嘛。”此時仍然心安理得地坐穩在椅子上的便隻有拉米亞了,她合上手中的賬簿,将筆夾在中間,悠然地看着拉米亞斯。
“還好吧。”拉米亞斯放下帳幕,來到拉米亞的對面坐下,“你現在知道這三天需要花費多少錢了嗎?”
“嗯……”拉米亞翻了翻桌上的幾本賬簿,“算上獎賞的話,總花費在六百四十金左右。”
“不對。”拉米亞斯搖了搖頭,“花費在兩千五百金以上。”
拉米亞聞言一愣,瞥了一眼賬簿,又忍不住看向拉米亞斯。
這個家夥……是在指使我做假賬嗎?四倍的報賬額,這胃口是不是也太大了點……艾斯塔克手下雖然缺少财務人員,但也不至于會傻到任你這麽貪污吧?
“武器、馬匹、訓練、給養、撫恤金。”拉米亞斯忽然伸出右手,依次扳下五隻手指,“完全的戰争花費需要算上這些開銷。兩千五百金相當于伊斯塔加爾一年半的總稅收——不過,爲了這場戰争,我們已經籌備了三年。”
哦……原來如此……
“等等!既然三年前就開始籌備,那麽你們早就預計要花這麽多錢了?”拉米亞忽然抛出了一個疑問,眼見拉米亞斯點頭表示肯定,便又接下去問道,“既然如此,爲什麽還堅持要打這場仗呢?”
“爲什麽?”拉米亞斯似乎覺得有些好笑,“如果控制米諾全境的話,得到的回報又豈止是這點錢财。”
“我怎麽沒看出來?”
“看來政治上的問題,你還不甚了解。”拉米亞斯忽然歎了口氣,“你曾經告訴我,你能夠看出一個人的能力。那麽,你看斯金·伐洛文斯如何?他有沒有輔佐殿下的能力?”
“這個……”拉米亞皺着眉頭想了想,“我沒有怎麽注意他。不過,單從謀略方面來說的話,他是全球第一。”
“‘全球第一’?這是什麽意思?”拉米亞斯的語氣顯得有些意外,“你是想說‘天下第一’?”
呃……忘了他還不知道自己的星球是圓的……算了,我也沒有能力做次環球旅行來證明這裏是圓的,而且天知道它的半徑會不會比地球大很多。
“對對,就是天下第一。”拉米亞順着拉米亞斯的說法點了點頭。忽然她又想起了一個問題:“對了,那天斯金所說的‘逆弑公爵’是什麽意思?是指現在的國王嗎?”
拉米亞斯皺起眉頭看了她一會,又回過頭去看了看門口,這才向她俯過身去,将聲音壓低了少許:“現在的蘭蒂斯王,曾經便是米諾的督軍,泰裏納斯公爵。”
“那……簡單點說……就是他推翻了米諾國王,然後自己登基?”
“差不多。”拉米亞斯點點頭,“現在盤踞克洛斯的派西菲克公爵曾經是米諾的樞機卿,同泰裏納斯公爵一樣,是米諾王的親弟弟。”
“什麽?親弟弟?”拉米亞差點失聲叫出來,“那他們還……”
“噓!”拉米亞斯一手按住了拉米亞的嘴唇,“你在大驚小怪什麽?”
“唔……”拉米亞伸手掰開了他的手掌,“背叛自己的親兄弟,你難道不覺得不正常?”
拉米亞斯的臉色忽然一黯,但這僅僅持續了短暫的一瞬間:“下克上,父子猜忌,骨肉相殘。在這亂世之中,沒有什麽正常可言。”
“阿修斯……”拉米亞顯然敏感地從他一瞬間的表情中捕捉到了點什麽。
“我叫拉米亞斯。蘭蒂斯王子艾斯塔克的近衛隊長,拉米亞斯。”拉米亞斯露出了一絲有些勉強的笑容,接下來的話卻頗有威脅的意味,“你想要我幫你領取撫恤金嗎?”
呃……還是小命要緊。
拉米亞讪讪地笑了笑,連忙轉移話題:“對了,既然是親兄弟,爲什麽他們的姓氏卻不同呢?”
“哦?”拉米亞斯對這個問題顯得有些意外,但他還是做出了回答,“姓氏也是繼承權的一部分。艾斯塔克将來也是這樣,如果将來是雷蒙洛特加冕的話,他便要改換姓氏,領有世襲公爵爵位。追根溯源的話,絕大多數的貴族世家都是王族後裔。”
“你爲什麽要加‘如果’?”拉米亞不由注意到了拉米亞斯特意加重讀音的這個詞。
拉米亞斯笑着摸了摸佩刀的握柄,卻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呃……**裸的威脅……
拉米亞不由縮了縮環抱在胸前的雙臂,但仍在好奇心的驅使下繼續問道:“那個……督軍是什麽官職?樞機卿又是什麽?”
這個問題讓拉米亞斯愣了一愣:“難道你以前生活的國家,沒有分設文武官員?”
“呃……我們那沒這麽叫的……”拉米亞有些尴尬地看着他,“而且我平時看到的官職中好像也沒這麽叫的……”
拉米亞斯看似又好氣又好笑地搖了搖頭:“樞機卿是文臣之首,督軍是武官之首。督軍以下是元帥和大将軍。艾斯塔克目前的官職是大将軍,你想想你怎麽可能在他的領内見到督軍?”
哦……那這麽看來,樞機卿就相當于國家主席,督軍就等于是軍委主席了。
“那樞機卿下面還有什麽官職呢?”拉米亞繼續在好奇心的驅使下發出追問。
“首輔和太政……”拉米亞斯忽然打住了話頭,拿起了一本賬簿翻開。
拉米亞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這個說話說一半的家夥,然而她很快明白了拉米亞斯爲什麽這麽做——帳外傳來了一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緊接着便有一名傳令兵進來報告:又有數支要塞的建築隊伍完成了自己的工程。
拉米亞斯聽他簡要地彙報了一下,便起身出去,像之前一樣前去驗收那些民伕的工作。
拉米亞重新翻開賬簿,拿起筆沙沙沙地記錄了一下剛才的報告,便又悠閑地将賬簿合上,仰頭靠在椅子上,開始回味剛才從拉米亞斯那裏得到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