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最前排的蘭蒂斯騎兵即将與敵方接觸的時候,他們忽然改變了行進的路線,不再向前突進,而是折向左面,同時紛紛舉起懸在鞍邊的手弩。WEnXUeMi。CoM
折向一旁的行爲也許還可以被視作怯戰,但随之而來的那鋪天蓋地的箭雨則立即讓萊斯利夫的騎兵們不得不糾正了自己這種錯誤的認識。他們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列出如此薄弱陣形的敵人如何做出這種高密集度射擊。戰場上的情況也容不得他們多想,依據對抗弓箭手的經驗來判斷,這種時候唯一的選擇就是迅速突破。
沒有掩蔽物的空曠環境無疑讓箭雨起到了很好的面殺傷效果,然而更要命的卻是這種射擊的持久力——蘭蒂斯騎兵的這種陣形正是像轉圈一樣輪番上前抛射,從而令箭矢接連不斷地發射出來。短短的一小會時間,前方的萊斯利夫騎兵便已有上百人栽下馬去。
也許是這種匪夷所思的射擊起到了不錯的效果,萊斯利夫騎兵很快改變了那密集的沖鋒陣形,開始向兩翼分散。然而蘭蒂斯騎兵接下來的行動立即讓他們意識到,自己面對着的并不是一群依靠雙腿行進的弓箭手。
最初開始射擊的騎兵此時已經轉到了隊伍的後部,拉米亞斯親自帶領的後隊則頂上了前鋒的位置,他們沒有像之前的騎兵那樣繼續用弩弓射擊,而是抓住萊斯利夫騎兵散開的機會,揮舞着手中的武器沖進敵陣。
沒有任何懸念,萊斯利夫騎兵的陣形中央頓時便被撕開了一道巨大傷痕。受到剛才的挫折影響,他們原本高昂的士氣已經明顯有所消退,此時面對着這如同鋒利尖刀一般将他們左右兩翼迅速切斷的突擊,更是漸漸顯露出了少許混亂的征兆。
跟在騎兵後面的步兵方陣原本十分悠閑,依照剛才看到的情況來判斷,他們一會要做的就是争奪地上那些還能使用的武器和盔甲,以及順手弄死那些倒在地上呻吟、還沒正式斷氣的敵軍傷員。不過當一隊全身漆黑,穿着明顯隸屬于敵軍铠甲的騎兵突然出現在他們眼前時,這些步兵中的大部分頓時紛紛傻了眼。
這隊蘭蒂斯騎兵以驚人的速度突破了他們前面的騎兵方陣,幾乎每個人身上都帶着血迹——而且看得出來并非來自于自己。在這隊蘭蒂斯騎兵撕開的突破口邊緣,幾名萊斯利夫騎兵正在刀鋒的作用下栽下馬去,更多的人則是紛紛約馬退避。
蘭蒂斯騎兵沒有與這些不經打的對手多做糾纏,以極短的時間調整了一下隊形,便立即向着尚未反應過來的步兵隊沖了過去。
拉米亞斯率先沖進了這原本便不算齊整的步兵方陣,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經揮刀放倒了十多人。他率領的這些部下,收獲也都與他相差不大。
說句老實話,他們的行爲無論怎麽看都是在一路揮刀亂砍,既不追求一擊斃命,也不割取敵人的首級——要知道殺敵的戰功可是以首級計數,沒有首級便等于沒有功勳。不過正是因爲如此,他們的攻擊卻顯得超乎常理地迅速,甚至不等剛剛被突破的萊斯利夫騎兵重整陣形,其後的這片步兵方陣便已經陷入了崩潰的危機。
雖然此時倒在地上的步兵大多隻是受傷,但那齊刷刷倒下的人潮卻在近旁親眼目睹的人中引起了極大的恐慌。随着傷者的呻吟像浪潮一樣擴散開來,心中的恐懼終于讓一部分人放棄了對抗的念頭,紛紛扔下手中的武器開始逃跑。
即使方陣正中的那名指揮官極力想要喝止那些不斷出現的逃亡者,但他的努力除了讓如同虎入羊群的蘭蒂斯騎兵更加注意這裏之外,并沒有收到什麽效果。
因爲那名指揮官身邊的士兵仍然緊緊地凝聚在一起,這些蘭蒂斯騎兵并沒有急于攻擊敵軍指揮官的所在,而是繼續收割着其周邊尚未逃散的士兵。
前方的萊斯利夫騎兵似乎此時已經回過神來,重新拼接起了剛才被沖破的陣形。不過之前讓他們沐浴了一頓箭雨的蘭蒂斯騎兵前鋒此時也重新回到了他們正面,在又一輪射擊之後,才拿出常規的騎兵作戰的樣子沖了過來。
萊斯利夫騎兵的處境要比他們的步兵好得多,雖然甫一交鋒便處于下風,但傷亡的狀況看起來還算過得去。那名指揮官近旁,漸漸處在蘭蒂斯騎兵圍攻下的步兵們則沒有什麽對抗騎兵的資本——尤其是在眼前這些蘭蒂斯騎兵突然射出一片片密集的箭矢後,這些步兵立時炸開了鍋。
即便是那名一直努力維持陣形的指揮官也沒有想到,眼前這些蘭蒂斯騎兵竟然可以做出這種程度的射擊——那簡直與數倍于其數量的弓箭手齊射相差無幾。
步兵們真正的死亡人數其實很少,但他們中并沒有幾個人會在負傷流血的情況下仍然奮勇作戰,對于這場戰鬥而言,那滿地的傷者已經與死者無異,甚至更糟。
蘭蒂斯騎兵的馬蹄可以毫無顧忌地從傷者身上踏過,這些步兵們卻沒有誰會去踩踏自己一方的傷員。如此一來,盡管蘭蒂斯騎兵最初突入的隻是步兵方陣的中心,卻将由此産生的大批傷者變成了阻礙兩翼增援的屏障。
而掙紮的人影、呻吟的聲音、血腥的氣息,這些無疑從視覺、聽覺、嗅覺上一步步地積累起了萊斯利夫步兵心中的惶恐,而那最後的一波齊射則讓這種惶恐徹底地暴露出來。
四千多人的步兵方陣,僅僅在五百餘名騎兵的沖擊下瞬間便幾近崩潰。就算騎兵在平原地形上占盡優勢,這種一面倒的戰況還是萊斯利夫軍隊始料未及的。
那名指揮官身旁的形勢顯得越發嚴峻,拉米亞斯也一度沖到了他的旗幟近前,若不是他身旁的護衛都是精挑細選的老兵,隻怕此時已經做了刀下之鬼。
前方的萊斯利夫騎兵顯然注意到了後方步兵隊的險狀,但在與敵軍騎兵膠着的狀态下也确實顯得有心無力。
當拉米亞斯再一次沖擊到那名指揮官身邊,出人意料地砍斷那面卷葉旗幟時,萊斯利夫騎兵的指揮官終于不得不放棄了眼前的戰鬥,帶着百餘名騎兵抽身退出,不顧一切地趕來增援這裏。
随着指揮官的後撤,失去指揮的萊斯利夫騎兵也在又一輪沖擊之後終于潰散,再丢下近百具屍體,便自顧自地各自逃散。
那些後撤的萊斯利夫騎兵并沒有與拉米亞斯的部屬過多糾纏,隻是像發了瘋似的拼命向步兵指揮官處湧去。
那名失去旗幟、幾乎命懸一線的萊斯利夫軍官在這些騎兵的掩護下也終于踏上了自己傷兵的身軀。當他們成功地從蘭蒂斯騎兵的包圍圈出突圍而出,與少數趕回來接應的步兵重新彙合時,還沒有倒下的人數已經寥寥可數。
他們沒有再做停留,兩名軍官更是顧不上接應自己的那些忠心步兵,隻領着能夠跟得上的騎兵便立即向南逃去。
拉米亞斯也沒有下令追擊,而是命令盡數殺死那些仍然滞留在戰場上的敵軍傷員。
不少外圍的傷兵已經逃離了這一片浴血的土地,而那些來不及離開或者沒有餘力離開的則被陸續帶向死亡。
蘭蒂斯騎兵也并非毫發無傷,如果算上目前已經失去戰鬥能力的人員,損耗的人數已近三成,但這與敵軍的死傷相比顯然意味着輝煌的勝利。
由始至終沒有參加戰鬥的,便隻有始終呆在後方的拉米亞一人。
親眼目睹了這場近在眼前的真實戰鬥,但拉米亞卻無法找到絲毫在以往玩戰争遊戲時那種血脈贲張的感覺。此時在她眼前被抹殺的,并不是遊戲中由0和1組成的戰鬥單位,而是一條條活生生的人命。盡管感到胃中有些不适,但拉米亞還是靜靜地看着眼前的場面。她舔了舔有些幹燥的嘴唇,終究沒有提出讓拉米亞斯放過那些傷兵的想法,隻是望着那些在這片屠場中不斷穿梭的騎兵身影出神。
“習慣了?”拉米亞斯的聲音突然出現在身邊,将她吓了一跳。
拉米亞斯并沒有像其他人那樣,往自己的馬項下挂上血淋淋的人頭,隻是在左手中拎着剛才被他斬獲的那面軍旗。
拉米亞搖了搖頭,忽然露出了一絲猶豫,又點了點頭,然後便将目光從拉米亞斯那身遍布血迹的铠甲上移開。
“習慣就好。”拉米亞斯似乎笑了一下,“這就是戰争。”
“我們……什麽時候回去?”拉米亞不由望了一眼北面那依稀可辨的“建築工地”。
“這還需要一點時間。”拉米亞斯将手中的軍旗卷起,插進了鞍邊的革囊,“我不想在戰場上留下戰死部下的屍體。”
“真看不出來……”
“威爾海德的安多爾是個老狐狸,他不會急于發起進攻。”拉米亞斯眯起眼睛向北瞟了一眼,“但願我們明天不會見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