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間以來,除了整頓登萊兩地的内政以及軍務防務之外,周世龍的情況也在他的關注之内。
令他沒有想到的是,自己這個便宜侄子不僅練兵有一手,而且内政也還沒差了,整肅與屯田,很短的時間内便将整個福山中前千戶所抓在了手裏。更令他沒有想到的是,周世龍居然還有熬制精鹽的手段,這個可是了不得。
雖說販賣私鹽是死罪,但這個時候又有誰會去管?山東最大的鹽枭就是主管鹽政的鹽檢司了。對于這個,孫元化心知肚明。因此周世龍自己販賣私鹽,他很幹脆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心裏暗暗轉動着自己的想法。
另外,據他得到的情報看,現階段整個山東一地大半的精鹽生意已然全部被周世龍把持在了手上,說是日進鬥金也不爲過。而這裏面的利潤如此巨大,如果能有他的一份那就非常妙了。
鹽檢司爲什麽隻能眼睜睜的看着周世龍把他們的私鹽生意搶走,而沒有動手?
那些個見錢眼開的官員令吏又爲什麽沒有攙和上一腳,要在周世龍的碗裏分上一杯羹?
這些可都被孫元化他擋在了門外,因爲他相信,就算他不提,周世龍依舊會主動提出将一部分的精鹽利潤讓出來給他。他現在也是很窮啊,又要向上面交稅,又要籌款練兵,兩頭爲難。
他都不記得自己上了多少催款的奏折了,隻差沒指着崇祯的鼻子大罵,爲什麽不追加糧饷了。
“還算你小子良心!”孫元化心中欣慰,捋了捋鄂下長須,長久以來煩惱的心情這時也好了許多,不再陰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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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手下安頓好之後,周世龍随即便進了孫元化的府邸,被管家引領着到了後堂。他手上捧了一個古色古香的木盒,裏面裝着的正是這次帶來的最精美的一面鏡子。
“侄兒見過巡撫大人!”周世龍恭敬的見過了孫元化。
“唔。”孫元化稍微颔首,跟着便讓他坐下了。
周世龍見孫元化面色無恙,猜不出是高興還是生氣,不免有些小心翼翼。不等坐下,立即就呈上了手中木盒的,說道:“這是侄兒的一點心意,專門爲您制作的。”
“這是什麽?”孫元化略微有些皺眉
不過在周世龍将木盒打開之後,裏面露出的竟然是一面西洋鏡的時候,不由有些吃驚的問道:“忠國啊,你怎麽買這麽貴重的東西,這西洋鏡可是稀罕玩意,上千兩一面呢!”
“大人您可是不知道,這不是西洋人造的西洋鏡,這是您侄兒自己召集工匠打造出來的鏡子!”周世龍解釋道。
孫元化不說話他心下發虛,但這一說話,他卻是知道了,孫元化并沒有因爲他最近的大膽舉動而生氣,依舊如往常一樣愛護有加。要不然,他也不敢直說這鏡子是他自己打造出來的。
“什麽?你召集人手打造的?”孫元化大大的吃了一驚,人也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擡頭看了看周世龍,急急的問道
“正是!”周世龍神色不變,笑着答道。
“好好好!”孫元化難得的露出了笑容,拍了拍周世龍的肩膀,欣慰說道:“你有這份心也算難得。”
“不瞞大人,其實侄兒最近這趟來是特意來請罪的,還請大人饒恕!”面對着孫元化,周世龍突然滿臉愧疚的屈膝跪了下去,讪讪道。
“你呀你,說說吧,你又犯了什麽事?”孫元已然暗中猜到了周世龍要述說精鹽的事情,不過卻沒有點破,隻失笑着搖了搖頭,臉上現出了無奈的神色。
不得不說,送禮之後再說事,那是再好不過的了。
周世龍自個兒販賣精鹽,卻沒有和孫元化他打過招呼,這無疑讓孫元化有些不高興。倒不是利潤不上繳給他一點,而是愛護之心的緣故,認爲周世龍太過于心高氣傲了,不懂得做人的道理,遲早會被别人給擠兌得無容身之處。
因此,周世龍這趟前來,孫元化是想着給周世龍來個下馬威看,好好搓搓他的銳氣、傲氣,讓他懂得凡事不能隻顧着自己,這個世道的大多數事情不是自己一個人就能搞的定的,這還需要進行各方面的交涉。
不過現在周世龍一送禮,孫元化那份心情頓時消散了一半,雖然還有着敲打敲打周世龍的想法,但比之先前卻是好上了很多倍,起碼不會給黑臉色周世龍瞧。
孫元化的反應自然落入了一直觀察的周世龍的眼裏,他心裏一直憋着的那口氣頓時松了出去,随即便不疾不徐的将他入住福山中前千戶所之後的種種舉措,包括精鹽的問題,剿滅悍匪雷世鑫的問題,以及同鄭芝龍合作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叙說了出來。
當然,和鄭芝龍合作的問題他隻說了是和一個大商家合作,并沒有說出是剛接受招安不久的鄭芝龍合作。
“呼!”說完之後,周世龍是一陣口幹舌燥。
而聽完這一切的孫元化,這時卻是久久沉吟不語。
最後,孫元化終于開口了,他歎了口氣道:“掌管衛所的這些舉措雖然有些标新立異,但也算中規中矩,成績斐然,該記你一功;剿匪的事情,我也有聽說,是一件保境安民的大好事情,也該記你一功;隻你那精鹽的問題,卻是做得有些過了。你可知道,整個山東一地有多少人正恨你入骨呢?”
“侄兒慚愧!”周世龍知道這個時候不說比說更好,因此隻做羞愧的低下了頭。
“嘿,我看你不是慚愧,而是大膽之極啊。小小一個千戶官居然敢把持如此巨大的私鹽生意,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孫元化沒好氣的訓斥了一句。
“嘿嘿,這不是還有大人您老在我上面麽!”周世龍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孫元化無奈一笑,旋即道:“不過你做都做了,也管不了那麽多了。隻是這生意你一人獨吞卻是有些勢單力孤了,我看這樣吧,你就将你那福山鹽号挂在本官名下,勻出一些利潤來替朝廷練兵,這樣的話别人也就沒什麽話可說了。”
“侄兒謝過大人。”周世龍臉上閃過一絲喜色,旋即說道:“侄兒已然決定,每月上繳白銀三千兩給大人您,以資軍費!”
“好!”孫元化欣喜的點了點頭。
這裏,兩方都不虧,兩方都撈到了好處。不是孫元化對朝廷不夠精忠,而是事實如此,周世龍不去販賣精鹽,自然又别的人販賣。
周世龍販賣得到的精鹽一部分給了他,然後用來當做軍費大練士兵,最後可以上陣殺敵,痛擊鞑子兵,保家衛國;而其他人呢?他們販賣私鹽之後會不會給他銀子讓他練兵?那是想都不要想,全進了個人的腰包裏,不光他一點好處撈不上,朝廷照樣撈不上好處。
兩害相取,取其輕。
顯然,精鹽的利潤還是交到周世龍和他的手裏比較靠譜一點。
随即,孫元化又對他在其餘方面的事叮囑了一番。而關于他剿滅了大土匪頭子雷世鑫的問題,孫元化也表了态,會盡快給他請功,畢竟也是大功一件,對于以後的升遷還是極爲有利的。
不過周世龍的心思沒在這,反而突然開口問道:“聽聞大人最近煩憂水師之事?”
孫元化有些詫異的問道:“你問這個作甚?”
周世龍笑道:“大人,侄兒這不是想爲大人您分憂解難麽?再一個說了,我福山千戶所毗鄰大海,如若沒有水師在側,難免有海盜來襲。大人有所不知,侄兒昨天還殺了一匹海盜呢。”
“怎麽回事?你給我仔細說說?”孫元化一聽,臉色頓時陰沉了下去。
入主登萊之後,其實孫元化就開始了練兵,包括騎兵營、神機營、以及水師。他本來就厭惡軍戶制度,更是打心底裏不相信衛所的軍隊,因此哪裏會繼續将這些士兵整編成軍?又正合孔有德、耿仲明等毛文龍舊部來投,手上幾千餘悍勇敢戰的遼東士兵,訓練的士兵自然是以這些人爲主了。
孔有德此人,與毛文龍、尚可喜三人合稱“山東三礦徒”,當過礦工,當過海盜,精于火炮,同樣精于水師。孫元化練兵既然以他們遼東兵爲主,自然而然的就把水師的力量也一并交予了孔有德訓練。
這個時候周世龍說他的境内出現了海盜,那那些訓練的水師跑哪裏去了?怎麽沒有發現?
這是個非常嚴重的問題。
周世龍神色不變,将一早就計劃好的說辭說了出來。他沒有說是因爲鄭芝龍的關系,隻說有海盜出沒,而且專門盯着他的精鹽而來。
孫元化聽完,沒有說話,隻不時的看了看周世龍幾眼,神色莫名。
過了一會,孫元化才道:“是我的疏忽了,不過你可知道,水師不同步兵、騎兵這些兵種,并不是想象中的那麽容易。你雖然精于練兵,但對于水師恐怕還是力有不逮啊。”
周世龍忙解說道:“大人放心,侄兒隻是訓練出一支偏師來,并不需要他們精于水戰,隻需進行威懾,威懾周邊海盜,使其不敢随意在附近遊弋便可!”
思忖一番,孫元化顯是覺得周世龍這話說得合理,又不是真的去打仗,隻是用來擺樣子而已,到不需要有什麽太大的能耐。而且還有一個,就算周世龍訓練出來的這支水師不能作戰,但若是有了戰争,這支水師除了壯壯聲威之外,戰艦也還是有用的,以防朝廷水師戰艦毀了之後一時之間籌措不出來,影響戰局。
以上這兩個是周世龍練不出水師的情況,但如果周世龍把水師訓練出來了呢?要知道,他孫元化現在的水師可是完全的掌控在孔有德的手上,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如果孔有德有了什麽異常的舉動,那周世龍訓練而出的這支水師可就是一股最重要的牽制力量了。
因此,孫元化随即便笑道:“我這邊還沒點頭同意,你倒急趕着勸說詞都想好了,看來我是不同意也不行了啊?那好吧,我這就替你上道奏折,爲你表述剿匪之功,另求朝廷給予你一個遊擊的官身,訓練水師。”
“不過醜話說在前頭,訓練水師你可以去,但其它的戰船、兵員、以及一應的軍器你都得給我自個兒招去,我想你搜刮了那麽久的精鹽利潤,想必已經是搜刮了不少的銀子吧,足夠支撐的了。”
說罷,孫元化忍不住哈哈大笑,極是歡暢。
周世龍無奈苦笑一聲,道:“那是自然,侄兒總不能啥事都讓大人您爲我操心。”
孫元化擺了擺手,笑道:“你呀你,可别說朝廷要想馬兒跑,又不給馬兒草吃。這水師可是你自個兒提出來的,自然得你自個兒去想辦法。不過我可提醒了你,别過上一段時間就來尋我訴苦,我可是會直接趕你出門去的。”
周世龍低低一笑,在胸中長吐一口悶氣,暗道:“這下,總算是海闊憑漁躍了!”
原本想着孫元化隻答應自己訓練一支水師,沒有想到孫元化竟然與此大方,直接要在朝廷之上表他爲遊擊,這可是個了不得的嘉獎了。
遊擊,在明朝的武官設置之中,說高不高,說低不低,不過對于周世龍而言,明顯的高了好幾級。隻是這個遊擊,是作爲流動性的部隊而設置,通常用于剿匪安民或者是抽調去上戰場的,并不具備插手地方内政軍事的隻能,因此孫元化說給他,多半最後朝廷是會同意的。
此番前來拜谒孫元化,可謂是一舉多得,收獲大大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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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時分,孫元化留周世龍在府邸之中吃了飯。
期間,周世龍也問起了今天出城而去的那名小娘子的情況。不過即便是心理面早有準備那小娘子是哪個大人物家的千金小姐,但沒想到聽過孫元化的介紹之後,卻依舊驚訝之極,那小娘子竟然是“魯王”朱壽宏的女兒,正兒八經的朝廷郡主!
來到明朝這麽久了,周世龍見過最大的官那也隻是袁崇煥,可還真從來沒有見過王室中人。好麽,這第一個見的,居然還是個郡主,而且還是美得冒泡的郡主。
周世龍承認,他那久違的心,開始升騰起一股火熱。
下午的時候,孫元化另有公務要辦,而周世龍則是去拜谒了守備宋光蘭、分巡道王梅以及登州衛之内的其餘一些官職在他之上的官員。當然了,客套話是說了一大堆,那土特産以及專制的西洋鏡也是每人送了一面,人人有份。
對于西洋鏡這樣的稀罕玩意,衆人都是高高興興的收下了,周世龍也是趁此和一些官員熟絡了關系,不說什麽深刻的印象,但也對他興趣大增,有了絲好感。
另外,依照孫元化的指點,周世龍還親自去了登萊商會的會館之内,拜谒時任登萊商會會長的丁雲生。
明初,由于北方戰亂不休,大量土地抛荒,人口減少,中原地區尤爲嚴重,因此明初采取了大規模的移民措施,大批來自四川、山西、河北、江南甚至湖北、湖南等地區的人口進入山東;明初還實行“遷移富民”政策,将各地豪強大族進行遷徙。這種大規模的移民政策一方面解決了因戰亂而造成地多人少之處盡快恢複和發展經濟所必須的勞動力問題,同時又削弱了一些地方豪強勢力,使之離開故鄉從而難以對中央政權形成離心勢力。這些移民到了山東以後,很快融入山東社會,将自身受到原地域文化熏陶所形成的長處也帶到了山東,與齊魯文化長處相結合,對他們的發展和成長起到有力的推動作用。縱觀明清時期山東一些知名的仕宦家族,多爲明初從各地移民而來。
而這個時候,山東最有名望,勢力也最大的家族有六家,分别是臨朐馮氏、諸城劉氏、無棣吳氏、日照丁氏、龍口丁氏以及臨沂莊氏。
丁雲生,正是日照丁氏一族這任的族長。
日照丁氏遷徙自山西,估計是遺傳性,做生意也是非常的厲害,而且丁氏家族族規約定:“族中稍可自給者公舉一會,每月量出若幹即赈濟,其它遇婚喪大事極貧不能舉者,酌量助之,庶以繼前人之微,以一見睦族之仁。”,所以族人都是非常的團結,連帶着勢力也是極大。
精鹽的生意,其實周世龍其實前番就已經和等來商會合作過,隻是當時他沒有出面,而是一力由潘曉操辦。現在潘曉南下,不得已,周世龍他隻好自己來了。不過這次可不是爲了精鹽的生意而來,而是爲了鏡子的問題。
而對于丁雲生來說,周世龍的突然來找可謂是驚訝的很。周世龍他知道,是和他們合作買賣精鹽的最大賣家,是他們的上遊主顧。精鹽的生意不是很好麽,那周世龍這次來難道是來還有更大的買賣?
等到仆人通報後,丁雲生先是驚訝的思索了一陣,旋即便安排了人手前去奉上好茶招待,自己則在整理了一番衣着之後這才前去接待周世龍。(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