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斌來這裏,肯定不會是特意來拜訪他,也不會是來這遊山玩水的。而且現在語氣這般客氣,又送上了禮物。除了精鹽的生意,周世龍實在是不知道福山屯之内還有什麽值得鄭芝龍千裏迢迢的派人前來。
精鹽的利益,是被他們惦記上了!
精鹽的财政,一直都是周世龍他自己掌管着,别人不知道每天販賣精鹽的利潤有多少,福山屯到現在又存下了多少銀兩,但他可是清楚的很。現在的精鹽,已經成了一隻能下金蛋的母雞,每天都在下金蛋!短短一個多月的時間,除去福山屯的整頓花費、兵器的冶煉花費、開墾屯田的花費、士兵的花費等等一切出支,現在賬面之上依舊有三萬多兩銀子的存款了。
以前福山屯的全部資産加起來,恐怕都沒有這個數字的零頭多。
周世龍命葉黑上前将錦盒接過來,随即沉穩的說道:“既然如此,多謝貴上了!本官同樣恭祝貴上身體健康,财運亨通。”
何斌爽朗一笑,說道:“還有一事我家主上托我禀報大人,我家主上有意買下貴千戶所的全部精鹽。大人若是手上有貨,不妨送到奇山千戶所的劉老七那裏,現錢交易,絕不拖欠。每斤精鹽的價格,一百六十文錢。”
周世龍下意識的點點頭,果然是沖着精鹽來的。
不過,一百六十文錢的價格,卻又要比之前高出五文了。而且,還有個很大的好處,就是隻用将精鹽送到千山千戶所,極大的縮短了精鹽的運輸路程。從他們福山千戶所到奇山千戶所,一天的時間就能來回。路程的縮短,意味着風險同樣減少。護送精鹽的戰士們,精神也不用那麽緊張了。
不過奇山千戶所之内的劉老七居然是鄭芝龍的人,這倒有些出乎周世龍的意料之外。劉老七他知道,是他們的一大顧客,平時的精鹽買賣也以他巨多。以前總覺得劉老七要那麽多精鹽幹嘛,奇山千戶所哪裏消化得完?但現在何斌一說,一切就都明白了,感情那劉老七并不是要把精鹽消化在奇山千戶所之内,而是轉手販賣到别處去。
而鄭芝龍能夠得到他手裏有精鹽的這個消息,那也就不足爲奇了。
雖然通常而言把貨物賣給一家客戶的話,容易造成客大欺主的情況。不過精鹽的生意,卻是完全不用愁這個情況。精鹽,無論是在哪個時代,戰亂期間也好,和平時期也罷,那都是暢銷貨,從來沒有堆積着賣不出去的道理,比之糧食那也是緊俏多了。更何況糧食若碰上年成豐收的時候,還是會碰上堆積了賣不出去或者糧價大跌的情況。
而且對方還提前送上一份禮物,讓自己不好拒絕。
因此周世龍沉吟了一會說道:“如此甚好,本官願意将精鹽賣給你們。不過買賣總要坐地還錢的,本官有一個小小的要求,不知貴主上能否答應?”
何斌雙眼神色一閃,跟着笑道:“大人說的是,我家貴上在臨行前就有說,若是大人能夠将所有的精鹽都賣給我們,不賣給别人的話,我家貴上感激不盡,大人有些條件那是在理不過了。”
在場一衆将官下意識的看向周世龍。
周世龍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心下也是暗暗佩服鄭芝龍的經商眼光,竟然知道要這個獨家經營權。
依負責販賣精鹽的潘曉反饋的消息,雖說現在有他們大批量提煉精鹽,但是目前整個山東以及全國其餘地方依舊缺精鹽,特别是向他現在這裏提純得如此精細的精鹽,更是稀缺。而且精鹽的零售價,在山東本地而言也已經賣到了二百七八十文錢,價格還有繼續上漲的态勢。可以想象,全國其他地方的精鹽價格又會是如何的高價?
在這個時候,将精鹽全部控制在自己的手中,輕松就可以賺取巨額的利潤。甚至可以通過控制精鹽的銷售,達到其他一些目的。
現在,何斌代表鄭芝龍,既然有做生意的誠意,那自己肯定不會小雞肚腸。而且每斤精鹽一百六十文錢,對于福山屯來說,已經很不錯了。雖然分薄了一些利潤給他人,但這和上繳利潤分成不同,主動權還是掌握在自己手上的。而且這下合作,也算是利益捆綁,說不定他還要靠鄭芝龍,發展他的海上貿易呢。
這個時候正是一個民族一個國家大發展,爲今後幾百年的爆發和領先全球占領先機的時候,而要想在未來占領領先位置,海洋那是重中之重!
周世龍怎麽可能會忽略掉這個方面呢?
周世龍當即說道:“行!本官答應你,所有的精鹽,都賣給你們,不再賣給其他人!”
何斌頓時哈哈一笑,連聲感謝,并問道:“那不知大人有什麽條件?”
“我的條件很簡單,不知貴主上能否爲本官提供一些商船?”周世龍淡然說道。
“商船?”
何斌雙眼精光一閃,若有所思的靜靜看着周世龍,好一會沒有說話。
他隻是說了一下主上姓趙,周世龍雖然沒有點名說出他主上是誰,但他料想周世龍已經知道了他背後那位是誰,要不然也不會突然提出要一些商船的條件來。周世龍料得沒錯,何斌他正是鄭芝龍派來的。
海上貿易,這個時候并不是大規模的,而是隻開禁了一部分,朝廷并沒有鼓勵。而在隻開禁了的這些港口之中,鄭芝龍是其中最大的一股勢力,甚至于可以說漸漸露出了要霸占整個東南亞海域的雄主氣勢。
這趟前來,是鄭芝龍得到奇山千戶所劉老七的情報禀報後決定的。而何斌,他自己其實也是支持的,精鹽如此巨大的利益不來尋求合作那可真是浪費了。更何況,鄭芝龍要壟斷對日貿易,山東其實是離日本最近的地方了。
當然,原本還有朝鮮遼東等地離日本更近,不過現在後金兵鋒所指,去哪裏等于送羊如狼口!
“另外,本官還希望貴主上能替本官找來一些船匠。當然,工錢方面是不會少他們的。”周世龍繼續說道。
海船?船匠?
聽到周世龍如此說,何斌看向他的神色更加意味難明了。
至于在場的一應将官,雖然摸不着頭腦,都用奇怪的神色看向了周世龍,但畢竟現在是周世龍做主,他們因此也沒有開口詢問,隻靜靜的端坐在椅子上,淡然旁觀。
沉吟了半響,何斌最後終于開口了,含笑說道:“大人的這兩個條件實在是太簡單不過了,在下雖然隻是是奉命行事,但這兩個條件我想我還是能夠答應的。就是不知道,大人需要多少商船,什麽樣的商船?又要船匠多少名?”
周世龍笑道:“本官自然想說多多益善,不過也不能壞了規矩,這樣吧,就任憑你家主上決定就是了,本官一律答應了。”
何斌神色不動,隻含笑點了點頭,跟着便告辭離去。
周世龍站了起來,親自将他送到千戶官廳之外。
何斌沒有帶随從,一個人走過拐角,兩拐三拐的,一會兒的功夫身影便消失了。
他的到來,和他的離開,顯得相當怪異的同時,也在了情理之中。
不過鄭芝龍千裏迢迢的派人來到山東向他購鹽,卻是讓他意識到兩個問題,一個自然是精鹽生意的暢銷,看來不僅僅是在山東一地,甚至于行銷全國各地了。而第二個,則是精鹽的生意最近做的有些過火了!
如此巨大的動作,雖然他已經竭力隐瞞,封鎖了消息走漏,但期間并沒有什麽人來搗亂,就隻那死去的鹽枭頭子雷世鑫劫掠過他一次,上面的那些肥腸滿腦的官員們也沒有來找他的麻煩,這實在是有些不對勁。
“看來應該是那便宜大伯幫襯了,而我也應該抽個空去拜訪他一番了。”周世龍心下暗歎了口氣。
原本他想着既然明面上沒有說明,那他也就裝聾作啞,假裝不知道,隻做自己的生意。倒是有了麻煩的話,那就見招拆招,他接着就是了。
不過現在想想,他終于發覺自己相差了,他并不是一個人,即便他在怎麽和孫元化關系淡薄,但無論是在誰的眼裏,他和孫元化就是一路人。他犯了事,孫元化會受到牽連;而孫元化犯了事,他照樣會受到牽連。
默默的注視這何斌遠去的身影,周世龍心思轉動,沉默了半響後終于重新回到了千戶官廳。
“怎麽,你們難道就沒有一點異議麽?剛才怎的一句話都不說?”坐下後,周世龍喝了一口茶,跟着笑着在場的所有人道。
“大人英明神武,一切早有計策,下官依命行事而已!”郭天福站了起來,古闆的臉上擠出一絲笑容。
周世龍點點頭,沒有說話,隻葉黑把何斌送來的錦盒給打開了。
葉黑領命,随即便将錦盒從桌上拿了起來,先是将錦盒左右上下的檢查一遍,沒有發現什麽異常後,這才慢慢的将錦盒打開。
“啊?”
“銀锞子!”
包括葉黑在内,在場的一衆軍官紛紛情不自禁的驚叫了起來。
原來,錦盒一打開便即露出了最上面的二十個小小的銀锞子。
所有的銀锞子,都放在紅色的絲綢凹陷裏,擺放的非常的整齊。光芒映照,銀白色一片。一看就知道,這些銀锞子,并不是市場上流通的,而是用來專門送禮的。再仔細看,會發現每個銀锞子的上面,都有“四海錢莊”的字樣和特别的印記,說明是四海錢莊專門生産的禮盒。
周世龍将銀锞子拿起來掂量一下,發現每個銀锞子,至少有五兩重。二十個銀锞子,就是足足一百兩白銀了。因爲是送禮用的銀锞子,所以成色是非常足的,外表也沒有絲毫的破損。這樣成色十足的銀锞子,要是兌換成銅錢的話,每兩至少可以兌換一千二百個銅錢。
其實,根本不需要看其他,單單是四海錢莊的獨特印記,就是最大的質量保證。從萬曆十五年開始,四海錢莊就已經是錢莊行業的代名詞了,信譽極好。四海錢莊出品的禮盒,向來都是上層社會極受歡迎的饋贈禮物。
大明朝的銀價向來比較貴,購買力很強,直到萬曆年以後,海外貿易非常發達,大量的白銀從海外流入,才導緻銀價持續下跌。但是,即使如此,銀子還是很值錢的。要知道,崇祯年間,國家一年的财政收入,也不過是三四百萬兩白銀而已。
一百兩銀子,足夠買一百石的糧食了。一百石的糧食,就是差不多兩萬斤啊!
如此重禮,難怪在場所有人都要驚呼。
一時之間,在場之人都是用熱切的眼神盯着了葉黑手中的錦盒。這些銀兩最後全部要送到周世龍手上,這是何等大的一筆賄賂!
葉黑同樣顯得有些激動,又是緊張,又有些難以置信。不過在銀子拿起來之後,卻是露出了在銀子底下的一封書信。葉黑驚奇了一陣,跟着便緩緩将書信抽了出來,恭敬的遞到了周世龍的面前,道:“大人,這裏還有一封信。”
“信?拿給我看看。”
周世龍眼神一凝,思索了片刻之後伸手接過了信封,緩緩說道。
對于銀子,周世龍自然也很是歡喜。錢麽,誰不喜歡?要是在這他還沒來福山千戶所之前,如果有人送一百兩銀子給他,他肯定是不敢接的,因爲那是非常值得懷疑的一件事。但是現在,他已經有了精鹽提純這棵搖錢樹,日進鬥金,自然不會太激動了,收下也是非常的坦然。因爲區區一百兩,他半天功夫都不要就能賺一個回來。
當然,鄭芝龍送上的這種銀兩,銀锞子,一般都是用來收藏的,到沒有哪個敗家的拿這樣的銀子去花銷。
隻是,這封信,倒是令周世龍眼神爲之一凝。因爲在這封信的面上,正寫着鄭芝龍的名号“飛黃”!
“果然是鄭芝龍!”
周世龍知道,“飛黃”正是鄭芝龍的字号。
其實,鄭芝龍原本不是這個姓名,而是叫做“鄭一官”。他原本是顔思齊故舊,後顔思齊死去,旗下部将一律推他爲盟主,他這才自立門戶的。而之後,鄭芝龍更是從福建招徕了鄭興、鄭明、楊耿、陳晖、鄭彩等部将。他将部下分爲十八先鋒,結爲“十八芝”,并從此改名爲“芝龍”,而不再稱“一官”。
周世龍随後拆開信封,翻閱了起來。
不過信封的内容并沒有多少,裏面隻有兩個信息,一個有的隻是鄭芝龍對他福山屯提純出來的精鹽的贊歎,認爲可以稱作是天下第二品,第一品自然是聞名古今的青鹽了;第二個則是鄭芝龍想要同他合作,以後所有的精鹽都賣給他,而周世龍則不僅可以省下許多功夫,更加可以的是以後如果有什麽貨物要買賣,也可以去找鄭芝龍他幫忙。
“生意經做得倒是不賴!”周世龍暗中冷笑了一聲。
不過這也難怪,鄭芝龍雖然在日後威風八面,橫行整個東南亞海域,但在這個時候卻并不是如此,整個海面之上可以說是多雄争霸,鄭芝龍隻能算作是其中一股比較強大的實力罷了,正焦頭爛額着呢。
不說别個,就算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劉香,就已經足夠他鬧心的了。
鄭芝龍受了崇祯的招安,有了頂戴,成了正統的海上勢力,劉香卻是什麽也沒得到,如何能心服?自然是心有不甘了。爲此,劉香自立門戶于廣東,并且與荷蘭人勾結在了一起,在海上與鄭芝龍争奪利益!
這時是崇祯三年八月份,正是兩撥人馬纏鬥正急的時候。因此鄭芝龍想方設法拉更多的商戶入夥,賺取更多的銀子那也在情理之中的事。
這些,雖然不是他現在所要考慮的東西,但他知道,遲早有一天他要和鄭芝龍打交道。他心裏暗暗轉動着念頭。
????????
既然有了送了銀子過來,周世龍也沒有吝啬,當天晚上,他設宴招待了屯内各軍官、一應令吏。
周世龍道:“近來多虧各位盡職盡守,我福山屯才有現在這般改變。晚上一同來去本官府中,本官讓人弄些瓜果,準備一些酒釀,且痛快暢飲一番。”
衆人盡皆大喜,沒人送銀子,有周世龍大出血請他們吃上一頓酒席,那也是一件非常值得開心的事情。郭天福更是興緻勃勃說道:“可惜我福山屯簡陋,難以整治什麽好酒菜,不然大人宴請下官等,飲酒賦詩,賞月邀朋,到真是人間樂事。”
衆人盡皆大笑。
郭天福這人沒别的不好,就是會時不時的突然吊起書袋子。不是書生,隻是認得些字罷了,居然還敢說出賦詩的話來,這讓衆人心中暗笑不已。
周世龍也是大笑了一聲,更是略帶可惜的調侃道了句:“本官大老粗一名,卻是不能陪同郭大人一同飲酒作樂了。”(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