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這些軍戶潑皮的那邊,還有幾個潑皮正躺倒在了地上慘嚎,有的抱頭,有的捂住肚子,但嘴上還是罵罵咧咧的。
而在王大力的身後,則有一些軍戶青壯手上拿着東西虎視眈眈的瞪視着潑皮們。而看他們的樣子,竟然個個都是新軍中的士兵。不過看他們的樣子,卻都是身體殘缺,不是手斷了就是腿瘸了。
同王大力一樣,神色猙獰,極爲憤怒。
周世龍看着這些,不覺心下一酸,暗暗自責不已。
後世之時,見慣了讓英雄們流血又流淚的例子,他自己是極爲憤怒的。但這時這樣的事發生到了他的部下,是他自己令這些勇敢的士兵流血又流淚,這讓他情何以堪!
看到周世龍等人過來,一片的聲音:“大人回來了。”
各人紛紛讓開道路。
周世龍來到人群中間,四周一片的“大人給小的做主啊……”等聲音。潑皮軍戶們跪了下去,王大力等一衆殘疾的士兵同樣是跪了下去,哽咽着聲音,甚至于留下了虎淚。
周世龍不發一語,隻是陰沉着臉看向衆人,在他目光的掃視下,其餘旁觀各人都是心驚膽戰,不由自主全部跪了下來。
周世龍首先冷冷地對那幾個殘疾士兵道:“你們長本事了,學好本官軍中的技藝,原來是用來作街坊鄰居之間的争鬥。”
那幾個戰兵雖然滿腹冤屈,但都是心驚,匍匐在地上一言也不敢發,隻緊咬了嘴唇,血都流了下來。
周世龍暗歎,狠下心撇過了眼去,淡淡道:“是怎麽回事,你們都說說吧。”
立時雙方各出來一人,潑皮軍戶們中出來的是一高瘦男子,尖臉猴腮;王大力等人當中,王大力沒有出來,隻另外一個斷了左腿的一個漢子站了起來。兩方都将事情一一說出,不相同的多得是,但相同的卻隻有一個,那就是一面指責對方,爲自己辯護。
雙方的指責與辯解聲中,那王大力仍是神情冷漠,一言不發地跪着。
旁邊,這時突然冒出了一個聲音:“好一個剛強的漢子。”
衆人紛紛側目,轉頭向發出聲音的地方看去,發現卻是一名頭上紮着秀才浸漬,身上卻邋遢不堪的窮書生。這書生不僅頭發花白,就是眉毛胡子也都白了。衆人有些失望的同時不禁嘀咕道:“哪裏來的窮酸?以前沒見過啊,從哪兒冒出來的?”
郭天福走進周世龍他的身後,低聲說道:“大人,這人下官也不曾見過,想必不是我福山屯之人,應該是外人之人!”
周世龍斜睨了他一眼,也暗覺詫異,不過也是不以爲意,因爲最近來往于福山屯的人員正處在了日漸增多之中,其中尤以商旅爲最。現在也不是管這個的時候,解決完眼前之事方是最緊要的。
他聽着雙方辯解的聲音越冒越高,不由一聲大喝脫口而出:“好了!”
立時,場中又是一片的安靜。
周世龍指着地上那幾個仍是鼻涕眼淚之流,或是捂住頭部或是捂住肚子的幾個潑皮軍戶喝道:“你們這些潑皮,本官原看在你們還算聽命的份上,不曾對你們有過什麽責罰。但你們爲何對王大力他冷言冷語,出言侮辱于他?都是屯内的兄弟,他斷手瞎眼了,還不是爲的你們這些該死的安危,你們摸摸自己的良心看,還有臉取笑于他?”
“這次雖是初犯,但卻不能不嚴懲,來人啊,給我每人二十軍棍,着實了打!”
周世龍手一揮,立時身後出列了幾名風紀軍士,一手拿着大棒,一手往地上一抓,将這幾人紛紛提了起來,在伸腳一踢,将他們踢得撲到在地,屁股朝上。
“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啊!”
這幾個潑皮軍戶一聽,痛苦嚎叫的聲音立時無影無蹤了,掙紮着大喊大叫“饒命”。
不過周世龍沒理,那幾名風紀軍士因此也沒有理會,隻揮舞着手中的大棒重重的打下。
“啊???”
“大人饒命啊,以後再也不敢了??”
軍棍打下,這幾人無不失聲嚎叫了起來,眼淚鼻涕更是飛流直下。
等打完了二十軍棍,幾個潑皮軍戶早已經沒了力氣再大喊大叫了,屁股上也是血液橫流,粘結在了褲子上,一片紫紅。
旁觀的一衆軍戶,無不心下凜然,暗生畏懼。在場雖然人多,但卻靜得吓人!
“這次隻打二十軍棍,以後如果再犯,定然将你們分配的田地全部收回,家屬全部驅逐出福山屯。”
周世龍深冷訓斥了一句,随後又對王大力喝道:“王大力,你也是我軍中之人,如何能不知道軍中軍紀?早先就有言語,如有不平之事,可盡管來各隊對頭抑或是直接來找本官,自有人爲你做主。你怎能直接動手,與他們互毆?”
王大力正怨氣滿腹,對周世龍也是生出了怨怼之心。但現在見周世龍嚴懲肇事的潑皮軍戶,而且先前周世龍對他說過有事去找這事也是真的,是他自己一時之間沖昏了頭腦,搶先動起了手來。
如此一想,王大力鐵青的臉色一紅,呐呐着不敢吭聲,隻得跪在地上深深的低下了頭去,慢慢說道:“大力??知??知錯了,甘受大人責罰。”
“哼!”
周世龍輕哼了一聲,随即淡淡地道:“你其情可憫,又兼作戰有功,這次念你是初犯,這就既往不咎罷了。不過若有下次,别怪本官不留情面,予以嚴懲!”
“大力謝過大人!”王大力長松口氣,謝道。
這時,腳步聲響起,負責代管這一事物的令吏胡大昌領着幾個手下吏員匆忙趕來,他們在聽到這邊紛鬧械鬥的消息後,便匆匆趕來。見周世龍等人在這,幾人都是心下惴惴,怕周世龍會怪罪他們這些代管的人監管不力。
打架鬥毆之事,在所難免。在後世來說,頂多也就互有死傷罷了,難有什麽大的壞影響。但在這個時代可不同,這個時候正是宗族勢力最爲強盛的時期,兩人打架鬥毆,經常性的到了最後演變成集體械鬥,宗族之間大規模的械鬥,甚至于鬧出民變事情來。
這樣的事,并不是罕見的,而且可以說是非常的常見,也是封建朝廷經常性爲之頭疼的一個難題。而這,也是自從主政福山千戶所之後,周世龍一直在考慮的問題。
沒想還沒有來得及定個章程,械鬥的事就差點爆發了。這讓周世龍暗中出了把冷汗的同時,也是慶幸不已,幸好是在福山屯之内,而要是換到了治下各屯之間,非發生大規模的械鬥不可。
現在已經八月份了,又是極易幹旱的時節,鄉鄰之間最是容易因爲田地水源的問題引發糾紛。而且一發生,那就是一村與一村之間的械鬥,幾十号上百人混在一起掐架。
“不得不防!”周世龍心思轉動間,想到了許多。
在場之人盡皆靜立的時候,周世龍掃了他們一眼,轉向面前各人,大聲喝道:“以後屯内嚴禁私鬥,如有軍戶糾紛,可以找相應的隊頭,管事分說,甚至可以來找本官!以後論是誰再私鬥,無論有理無理,一律重責,盡數驅出屯外!”
“如有屯内士兵參與私事械鬥的,一律重責五十軍棍,并且驅逐出屯!另,發現有私鬥着,一律得向上官禀報,不報者,按罪論處!”
他喝了一聲:“你們可是明白?”
這一下,他卻是決定了使用秦朝時的“連坐”制度,務必使軍戶怯于私鬥,勇于公戰!
“小的明白,卑職等遵命!”一片的點頭贊同聲。
而見事情如此處理,郭天福、羅鬥等人,無不點頭贊道:“大人執法如山,公私分明,下官等盡皆拜服。”
其餘之人諸如胡大昌等人也都是相互點頭。
……
現下,經過接連兩個月的軍民共建活動,别看福山屯這屯堡不大,但夯築的堡牆卻是非常結實,給人以強烈的安全感。而且堡内屋舍井然有序,特别是内中幹幹淨淨,這是非常難得的。福山屯的街巷都用山石鋪就,兩旁設有石砌的排水溝,堡内還有公共澡堂與公共廁所,街上沒有一處垃圾,内中走的軍戶雖是衣衫破舊,卻是個個身體潔淨,神情軒昂,身強力壯。
幹淨、生氣,這是任何一個外人來到福山屯之後的第一印象。
而這個時候,福山屯因爲精鹽的生意,财政充裕,連帶着忙碌開墾田地,整肅城堡的一衆軍戶也是人人分得了工錢,家家終于有了些小錢,因此福山屯之内卻是漸漸的多起了商鋪,不管是買賣米糧的商鋪,還是販賣各種生活所需物品的小商店,也是圍繞着整個福山屯開始了開業。
各人身上洋溢着的,是對未來的無限希望和憧憬,一派蓬勃發展的景象!
沿着主幹道走回千戶官廳之時,周世龍放眼瞧去,也自覺頗爲滿意,對于這段時間的忙碌也是感覺不枉了,值得!
郭天福盛贊道:“若不是大人,我福山千戶所相信哪有現在的這番光景。即便是下官,這時也是如墜夢中,不可置信眼前看到的這些竟會是先前窮得叮當響的福山屯!”
胡大昌也到露出了一副笑臉,道:“大人才幹無雙,卑職等深感欽佩!”
即便是最爲冷淡的羅鬥,這時也是露出了一個溫馨的笑意。
面對幾人的奉承,周世龍隻淡然一笑,跟着隻歎了口氣道:“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衆将官默然。
轉回到千戶官廳之後,周世龍沒有遣散他們,隻命他們拿出個章程,怎麽解決械鬥的問題以及解決傷病員的問題。
周世龍道:“械鬥問題其實綜合起來就是屯内治安的問題,本官有一個提議,衆位幫忙想想看,最後再定出個章程來。”
“還請大人示下?”金大成首先站了起來,躬身道。
除卻郭天福、羅鬥等人之外,周世龍順便也将福山屯内的各大将官全部召集了起來,一應吏令也全部到場,還有先前參與械鬥的王大力這一方殘疾的士兵。這個事情,最後周世龍想來想去,還是要應在這些退伍的老兵身上。
周世龍沒有立即将計劃說出來,隻轉過了頭,對那王大力道:“王大力,本官有一個任務要交予你去辦,你可有信心辦得到?”
王大力此時早已經沒有了在械鬥之時的兇狠冰冷之氣,相反卻是惴惴不安,不知道周世龍爲什麽臨走之前還要把他也給交上了,莫不是要懲罰他?
但這時,聞聽周世龍的話,他才知道不是要懲罰他,而起看樣子似乎還要重用他呢。
瞎了一隻眼睛、斷了一條胳膊,這就意味着他再也無法返回軍隊之中,也再也無法在日後的生活中自由的活下去。通常而言,這類的士兵在明軍裏來說已經被判了死刑。說實話,王大力非常的不甘心啊,他還年輕,他有的是一膀子力氣,這麽倒黴的事情,怎麽就落到他的頭上了呢?
“大人,小的沒什麽本事,現在眼睛又瞎了,左手也斷了,小的沒有了任何本事了啊????”說道最後,王大力一個鐵血漢子甚至于都哭泣了出來,嗚咽着聲音。
周世龍内心也是暗歎了口氣,王大力也算是員悍勇敢戰的士兵了,瞧着他剛才械鬥時的模樣,也知道平常訓練之時肯定是非常努力,手底下的功夫也是相當的紮實的。他的殘疾,周世龍當然覺得是件非常遺憾的事情。
不過有那個實力還得有那個運道,沒辦法,王大力應該就是沒有運道的那類人了。
這番心思,隻在周世龍心下轉了個圈,他随即便笑着說道:“王大力,哭泣可不是一個真爺們的作爲,那隻是娘們的無病呻吟。你現在雖然殘疾了,但又不是不能動了,雖然不能重新入伍,但生活就是戰場,你可以爲福山屯的鄉親們做事啊?替他們打理糾紛,或者是将你在軍中所學本領傳授給鄉親們。這樣,其實也是在作戰啊。不過一個是在前線,一個是在大後方罷了。”
王大力聽得一愣,好半響才呐呐着說道:“大人,小的真的可以再爲大人辦事?”
“當然,隻要你有自信。”周世龍點點頭。
“還請大人告知,小的我能做些什麽?”王大力臉上露出了一絲喜色,趕緊跪倒在了地上,磕頭說道。
周世龍溫和一笑,掃視了一番在場衆人,旋即說道:“本官決定另立兩司,一治安司,專門管理福山屯内的一切民事糾紛,二傷退司,專門管理殘疾以及退役士兵的一切事物。”
治安司!
傷退司!
周世龍口中的這兩個部門的名字一出,在場的一應人員,無論是王大力等小兵,還是郭天福、胡大昌等内政吏員,抑或是金大成、羅鬥等屯内将官,那都是兩眼一抹黑,完全的不明白。
對于這種情況,周世龍自然有所預料,這時也不急,随後便一一将這兩個部門的職能全部解釋了出來。
治安司,負責管理屯内治安。這個治安,不僅僅是爲了免于屯内軍戶們的私鬥和抓捕一些作奸犯科之輩,另外的,它還包括了整治屯内軍戶生活習俗的職能。而它其實就是後世公安機構在這個時代的翻版。
治安司辦事完全依照民事法令辦事,而這個法令,将會把周世龍對整個福山千戶所種種生活習俗的改變以條令的方式一一寫入其中。當然,周世龍是個人,并不是神,自然不可能記得那麽多,因此接下來就是要在場的一衆人員群策群力,共同炮制出來。至于名稱,最後周世龍一錘定音,直接命名爲了《福山屯治安管理條例》。
至于“傷退司”,負責傷殘及退役軍人的全部事務。不過,和後世的轉業安排不同,這裏周世龍成立的“傷退司”并不負責轉業。傷退司的最大任務,就是發揮軍人的餘熱,繼續爲福山屯貢獻自己的力量。
諸如王大力之類的傷員,畢竟是參加過軍隊,接受過正式訓練和軍中的思想政治教育,和福山屯的其他人相比,他們的戰鬥技能,還有思想覺悟,都要高出一大截。這麽寶貴的資源,不能輕易的浪費了。如果他們能夠發揮餘熱的話,将能夠在福山屯新軍的光環上,再次加上一道亮麗的風景。
第一個,王大力這些人将會是治安司的最佳人選,在地方上,軍隊的大後方繼續發揮餘熱。後世天朝建立初期,各地的公安局還不都是由部隊中人抽調組成,而這一批人,雖說腐敗的有之,但大抵上還是非常勝任的,最後有效的幫助中央平定了地方,完整的統一了整個中國。
至于那些沒有被選入傷退司的士兵,他們也并不是沒有人作用,他們将會是幫助青壯年更快熟悉武器裝備和認識戰争殘酷的最佳幫手。他們每個人,都接受過正規的訓練,懂得如何使用武器。他們可以利用空暇的時間,教導身邊的每個人,熟悉武器的使用,教導他們一些基本的戰鬥本領。這樣一來,有心人即使不加入軍隊之中,同樣可以學習到殺敵本領。
以後隊伍擴大了,要招收更多的新兵,新兵将會從這些有心人中進行選拔。這些新兵本身有一定的基礎,在加入軍隊以後,戰鬥水平的提升,将要比一片白紙的人更快,有利于軍隊戰鬥力的迅速補充。
正所謂一生二,二生三,三生無窮!
另外,傷退司也可以配合政治部,定期組織一些講座,抑或是訴苦大會,對大家進行思想教育。後世軍隊和封建時期軍隊最大的不同,就是有專業的思想教育,能夠将士兵的基本理想,形成一個統一的基本認識。這一點是非常重要的,沒有理想的軍隊,隻能憑借自己的渾渾噩噩,還有人的本能作戰,終究是無法長久的。
國民黨的士兵爲什麽戰鬥力弱,一碰上黨軍爲什麽一觸即潰?并不是沒有道理的,因爲國民黨的軍隊還停留在了封建軍閥時期的思想,士兵們素質低下不說,也不知道爲什麽而戰,他們隻知道一個理,那就是吃誰的飯給誰賣命。而一旦這個靠山抛棄了他們,他們立刻就潰敗或者投誠了,眉頭都不會皺一下。(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