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這一切,周世龍默然,隻好生撫慰了一番。
而事實上,福山屯的軍戶們都很清楚,隻要是戰鬥,就有犧牲,想要完全不死人,那是絕對不可能的,關鍵在于他們的犧牲是否值得,是否能夠獲得足夠的利益。因此在周世龍的撫慰下,也逐漸的緩過了勁來,沒有再放聲大哭,人群中隻不時的傳出抽噎的聲音。
戰争,自古以來都是如此!
周世龍沉默片刻,對郭天福說道:“郭大人,你去幫本官準備一些最好的棺木,好生的埋葬這些兵士,你即可去辦!”
郭天福點點頭,深深鞠了一躬,大聲說道:“大人慈悲,下官即可就去辦。”
兩百餘犧牲烈士的家屬,也派人幫忙尋找棺木去了。
以前,福山屯被打死的人,都是卷着草席下葬的,哪裏有什麽棺木?能夠有一張好點的草席,就已經非常不錯了。一副普通的棺木,差不多要二兩銀子,要是再好一點的棺木,差不多要三兩銀子。買一副棺木的銀子,可以做很多事情了。
周世龍随後又說道:“本官到時準備搞個葬禮,到時候全屯的人都要披麻戴孝來參加。如有不從者,一律驅逐出屯!”
郭天福馬上說道:“下官領命。”
其餘無論是将官還是令吏,無不凜然遵命。
而聽到周世龍将要如此後代死去的兵士,這些兵士的家屬無不感激涕零,齊聲拜呼道:“大人慈悲!”
之後,周世龍一回了千戶官廳,立時便對各人論功行賞,全體得勝回屯的六百餘士兵幾乎人人都有斬獲,周世龍下令從繳獲中拿出銀兩米面,給他們每人賞銀三兩,米面兩鬥,有受傷的再加一鬥。那隊辎兵雖未上陣殺敵次數不多,但他們運送辎重也是同樣辛苦,也是每人賞銀二兩,米面一鬥。
留守的趙陽統領的兩局士兵,最後同樣每人賞米一鬥。
一時之間,人人皆是歡喜。
當然了,陣亡的兩百餘士兵周世龍除了下令厚葬外,還給其家口撫恤銀十兩,此後他們家每月也可以從堡内支用米麥三鬥。這讓這些人家傷感落淚的同時也是感激涕零。
周世龍下了決定,兩天之後對那些死去的士兵給予隆重的葬禮,而在這兩天之内,他們還需要做一件事,那就是商量總結這次出征行動的問題。
戰後總結,是軍隊成長的一個最關鍵環節。隻懂得打仗的軍隊不是好軍隊,而隻有懂得打仗,并且每時每刻都在充實自己,每一次戰鬥都能有所進步的軍隊才是優秀的軍隊,是一支打不垮,托不散的鐵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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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很快便降臨了,而郭天福派下前去尋找棺木的人手也陸陸續續的回來了,不過兩百多副,數目實在是有點大,即便尋找的人手跑到了登州衛、萊州衛去尋,始終都沒有湊齊,最後隻臨時購買到一百餘副棺木擡回到了福山屯。至于其餘的棺木,看來隻有士兵們集體勞動,一起打制才可以完成了。
一百餘屍體破壞得最嚴重的士兵最先被整理好衣裝,放入了棺木。下葬的地點,就在福山屯西面不遠處的一片山坡之上,那裏是福山屯祖輩下來的埋葬之地。一百來個墳墓一字排開,墓碑是用木牌做成的,上面寫着這一百來死去士兵的名号。而在墓碑的周圍,周世龍命人先圍城了一圈,隻等水泥制造成功後便用高牆壘住,作爲以後的烈士紀念地,供人瞻仰。在墓碑的面前,是擺放的各色花圈,極盡榮哀。
除卻埋葬士兵這一接下來的重大事情之外,關于這次作戰的總結也出來了。
問題有很多,周世龍讓金大成一一記入軍簿文冊,以後這些戰鬥紀錄将成爲軍中寶貴的财富。
而一起大家坐攏來互相讨論的讨論方式,則讓張天波、胡平等人感到新奇,各人暢所欲言,指出了很多存在的問題。
有一點很重要,就是福山屯該請幾個醫師了,不論是爲屯内軍戶治病,還是以後随軍救護,都少不了醫師的随行。不過随軍危險,怕沒有幾個坐診醫師願意随行,登州衛之内最好的官醫是集中在州城的醫學司内,不知道以後能不能通過孫元化,從那裏招募一些醫士過來。
在這裏,周世龍除了想到了醫師,因此也聯想到了一些其他方向,例如各色各樣的技工的培養,不由心下思索:“看來是時候開班一些技校之類的了。”
此外,此次剿匪收獲豐厚,也讓衆人看到了除了提純精鹽之外的又一條快速積累财富的捷徑,那就是剿匪!
周世龍考慮再三,最後還是決定了将胡平單獨抽出來,讓他組建兩局兵馬,專門從屯内抽調精銳軍士,訓練夜不收等探馬偵兵。以前胡平也是幹這事,不過卻沒有像現在這樣的具有針對性。
周世龍對胡平道:“胡把總,以後你就帶着那些人,專門到各地去偵探匪徒蹤迹,收集情報,并将各地人口地形一一标注,以後我們也好按圖索冀,剿殺賊匪,維護鄉裏安危!”
接到周世龍新的任命,胡平很是高興,大聲領命應諾!
明崇祯三年八月初五日,福山屯的軍戶們早早的起了床,來到了以往埋葬祖輩的墳地之上。這一片山坡其實是個不高的土坡,隻是周圍都是平地,它綿延隆起,看起來有點俯視福山屯的意思。
福山屯老人說道,把先人埋葬在此,是讓先人們能夠居高臨下的看着福山屯,也算是不離不棄,葉落歸根了,另外還有着看着他們這些後輩,從而保佑他們的一個意圖!
不過今天,他們并不是來看望先人的,而是一個個披麻戴孝,神情肅穆的前來爲戰死的士兵送行來的。
他們,也要被埋在了這裏!
除了一應死去士兵的親屬之外,其餘來到的屯内軍戶,有的是自願前來的,也有的是周世龍下了命令必須來的。
不過最後,全屯的父老鄉親,都參加了葬禮。他們雖然還有些迷蒙,但周世龍說了,這些死去的士兵不是爲他周世龍而戰死的,也不是爲高高在上的皇帝戰死的,而是爲他們這些軍戶們戰死的,是爲了保護他們的生命以及财産最後才戰死的。
附近有土匪出沒,如果不把土匪給剿滅了,那他們以後出去的時候就會遇上土匪,被土匪殺了或者抓了去。而現在,這些死去的士兵爲了他們免于死亡,自己卻死了,這又是一種何等巨大的恩情?
吃誰的飯給誰賣命,就是說到崇祯那裏去,那也是天公地道的事。而受人之恩,但湧泉相報,那就更是天公地道的事情了。現在,死去的士兵不需要他們湧泉相報,隻需來爲他們送送行,這難道還不能給予嗎?
所以,最後他們都來了。即便有敢于不來的,最後不用周世龍動手,長輩們就已經訓斥了起來,揪着耳朵拉了過來。
除卻他們之外,一應八百餘士兵,除了負責警戒的士兵以及守衛福山制造局和福山鹽号的士兵之外,其餘的也都參加了葬禮。每個人都神情肅穆,成扇形的站在墓地的周圍,一個個挨個上前默默的向墓地的主人緻敬。
和以往的葬禮不同,這次不僅有一衆士兵、軍戶接連緻敬,更是有掌印千戶大人周世龍親自帶頭緻敬,不僅鞠躬彎腰,更是跪地接連拜了三次,磕了三個響頭。
死去士兵的親屬們,失聲痛哭的同時,更是對周世龍感激不已。而在場的軍戶以及士兵,無不心下羨慕的同時,也是頗爲振奮。大家感覺到的,除了悲壯之外,更有的則是一種光榮,一種令人奮發向上的氣氛。
每個人都覺得,他們的這一生,能夠有這樣的一個葬禮,能有千戶大人親自叩首送别的葬禮,完全是不枉此生了。
有見過哪個大官給他們這些死去的破落軍戶送行的?
沒有!
不要說沒見過,就是聽那也是沒聽過的。而且周世龍不僅來給他們送行了,更有的竟然還是驚世駭俗的磕頭送行!
這種榮耀,天下獨有!
對于一應八百餘士兵們來說,這樣的葬禮,更是一種激勵,一種鞭策,一種鼓舞。死亡,的确是可怕的,沒有人不畏懼死亡。其實他們現在依然害怕得要死,内心不自禁的慶幸死的不是自己。
但是,在周世龍跪下去磕頭的那一刹那,他們卻是深深的被震撼了。他們突然都深深的感覺到,死亡并不可怕,或許爲什麽死的不是我呢?因爲,此刻雖然戰死了,但卻有着無上的榮光,說不定以後還能流芳百世,供後人瞻仰。
周世龍周大人一向說話算數,即便自己死去了,那自己的家屬,自己的親人,也是都能夠得到妥善的安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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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禮持續到夜晚才完畢,衆人這才紛紛散去。
由于是第一次,福山屯的人沒有接觸過這類的問題,就是周世龍那也是頭一遭,因此禮儀規矩甚少,最後隻一次緻敬,然後磕上幾個響頭,便全部完成了。雖然也有着深刻的教育意義和好的效果,但卻并不是很理想。
不過周世龍也沒有辦法,他現在手底下并沒有這方面的人員,隻有等以後手下人員多了,特别是内政方面的人員多了之後,再來詳細議論,列出一整套的葬禮禮節來。
一夜無事????
第二天的時候,雖然是戰後要好生休息的時候,不過周世龍卻沒有給全體士兵放假,一衆士兵也沒有嚷嚷着要休息,因爲作戰的時候暴露的問題很多,很多人就是因爲平時訓練得不夠,最後才無奈戰死的。
生還的一衆士兵,無不都是平時訓練比别人更勝一籌之人。而那些死去的士兵,除了個别幾個是因爲土匪偷營而混亂中死去的之外,其餘的大部分都是訓練中實力略低的這批人。這個是明面上就能看得見的,一衆士兵環顧一下自己的身周,也是一目了然。
練時多出汗,戰時少流血!
這是士兵當中,專門負責宣傳工作的政委講得最多的一句話。
校場之上,一應八百餘士兵整齊列隊而站,張天波則站在了校台之上,按劍而立,呼喝着不停的訓練着士兵。周世龍連同其郭天福、羅鬥等福山屯原有将官,這時則是站在了校場之外,靜靜的看着他們的訓練。
周世龍現在很少會參與士兵的訓練了,不過還是會不時前來觀看。現在是戰後第一訓,他自然要前來看看。
“擡槍!”
張天波一聲大喝。
“嘩!”
全體士兵齊齊一跺腳,挺搶直立。
“殺!”
張天波又是一聲大喝。
“殺!”
士兵們手中長槍齊齊突刺而出,長槍如林!
烈日之下,成片的槍尖,白花花一片白光,耀眼之際。
“強軍已成,強軍已成???”身後,郭天福看得臉色微微一白,不禁喃喃自語道。
周世龍也是不自禁的點了點頭。
他看得出來,打過血戰的軍隊和沒有打過仗的軍隊一比,就是格外的不一樣。這一會訓練之時,不僅動作比之先前凜冽迅捷多了,身上更是随着“殺”字喊出之時散發出來一股血腥殺氣,冰冷刺骨!
張天波看到了周世龍的到來,先讓胡平黃宏發暫時訓練後,連忙朝他這邊趕了過來。他躬身道了句:“大人,要不要上去講兩句?“
“不用了,你繼續操練吧!”
周世龍搖搖頭,跟着掉頭就往千戶官廳走去。最近事物繁忙,練兵之事有此情形已經可算完好,而内政方面雖然說經過了這段時間的管理,但基礎太差,一切還沒有搞起來,還是個百廢待新的局面,他不得不把大部分的心神關注到内政上去。
當然,這也是他現在部下人手奇缺的緣故,如果另有一人幫襯,情況肯定會好上許多。
郭天福是個内政人手,不過才幹不足,做事情可以,但辦事情不行,隻知道照着他的意思去做,不懂得自己思考。而且有時候按照他的意思去做,那也會理解不了,出錯是經常性的。
張天波應了一聲是,又去訓練去了。
郭天福、羅鬥等人則連忙跟上周世龍,一同朝千戶官廳方向走去。
不過正走間,還沒有趕到千戶官廳,忽然間周世龍看到了一處屋角旁邊聚了一大群人,内中的呼喝叫罵聲不斷傳來,不知道那裏發生了什麽事。
“出了什麽事?”身後親衛隊長葉黑走上前去,大聲問了一聲。
遠遠的,那邊還有大群圍觀的福山屯軍戶。而他們在看到周世龍等人回來,無不大喜,各人都奔了過來,紛紛大叫道:“大人,不好了,那王家漢子與另外幾家漢子打起來了,現在各聚了一群人,正要械鬥呢。”
周世龍喝道:“怎麽回事?”
那些軍戶七嘴八舌地說明,原來今天早上王家漢子王大力閑着沒事出來閑逛時,有幾個軍戶漢子對王大力冷言冷語,說他是個獨眼龍,以後莫不是啥事都看不見,包括和他婆娘幹那事時甚至都會找不到門路進去。一邊說着,還一邊調笑不已,不知羞恥的說要不要他們前去幫襯幫襯或者他們前去代勞。
往日這樣的冷言冷語這些人是萬萬不敢當着王大力的面說出來的,要是敢說出來,那都會被王大力給揍個半死,頭破血流。不過這時王大力卻沒那個力氣了,因爲王大力現在不僅瞎了一隻眼睛,成了獨眼龍,更是斷了一條胳膊,隻剩下了一條右手。
王大力正想着上去揪着這夥人毆打,但今時不同往日,他不僅沒打赢,反倒是捅破了馬蜂窩,這些閑着沒事就聊天打屁口花花的軍戶門,早就對王大力不滿了,這會還不趁機發洩啊?因此那是一齊上陣,他們一聲招呼立時蜂湧了上去,各人或是揮舞着拳頭,或是拾起了地上的磚頭、石塊,氣勢洶洶就要将王大力給狠狠的揍上一頓。
不過王大力也不是一個人,福山屯内同樣有着和他平時就熟絡之人,也有意氣相投的哥們。他們哪裏忍受得了這些人的冷言冷語,侮辱性言語,心下都有氣,忍不住也湧了上去,不過卻是幫助王大力,一邊出言對着對方大罵不止之外,個個也是拿出扁擔、棍棒加入了王大力一方。
周世龍等人過去時,雙方各幾十個人,正拿着棍棒、扁擔、掃帚、鋤頭、磚頭、石塊等武器在對持,一邊“獨眼龍、沒卵子的孬種,連娘們都上不了的軟蛋……”之類的互罵。鄉下泥腿子,自然嘴裏罵不出什麽文雅的東西,傳來的言語極爲的不堪入耳。
看到王大力的時候,周世龍的臉色頓時便陰沉了下去。
因爲王大力正是剿殺土匪之時受了傷的士兵,回屯後第一時間被裁撤了下來。隻因還沒有解決有關傷病員的後續問題,因此隻安排在了家裏先修養,等他們拿出了一個章程,這才系統的安排他們這些人。
不過沒想到的是,剛要來解決,這邊就發生了這樣的事。
周世龍看到王大力雖然失去了左手,但右手卻還是硬朗無比,或許是極爲憤怒,整條手臂之上,現在是青筋畢露,一根根蚯蚓一樣,非常駭人。(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