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衛部隊就駐紮在鋼闆圍成的院子中間,吃飯的地方很容易找——幾口大鍋正支在帳蓬門前,鍋下的柴油爐冒着紅熱的火苗,一名穿着白色圍裙的戰士一隻手拿着勺子,一隻手墊着抹布猛一較勁,就把大号的戰備鍋從柴油爐上端了下來。
楊威咂舌不已:“他多大力氣?”戰備鍋是鍋口大概五六十厘米那麽寬的半球形,這麽大一個鍋,加上裏面的東西得有多沉?
白旭不說話,那個搬鍋的戰士掀開鍋蓋嗅了嗅,滿意地點點頭,取來個不鏽鋼盆端起戰備鍋就往盆裏倒,油汪汪的炒榨菜絲夾着一根根紅色的小辣椒和綠色的蔥花一起滑進盆子裏。
任菲“嘻嘻”地捂嘴輕笑,楊威老臉微紅,趕緊轉移話題:“他們怎麽不用炊事車?”從到基地開始,凡是離開基地都有炊事車跟着,比這麽支起鍋竈方便多了。
“沒有炊事車還能餓死不成?”白旭反問,“這兒肯定是要長期駐紮。”
楊威一愣,這是怎麽說的?就憑支鍋做飯就能看出是長期駐紮?不可能!是從大校說不出配合研究的具體時間推斷出來的吧!
跟在楊威身邊的任菲嗅了嗅小巧的鼻子,味道還挺香,惹得她的肚子咕噜噜一通亂叫。
楊威抻着脖子左右看看,警衛部隊的戰士們因爲活死人的到來正忙得不可開交,暫時肯定沒時間開飯,估摸着和白旭任菲一起先吃點沒什麽問題……
不過他知道在部隊裏最講究的一個詞就是集體,大家都餓着呢他跑來吃算什麽事兒?還是忍一忍吧。
白旭的眼中突然閃過一抹促狹,她幾步跑到炊事班借了幾副碗筷回來,三個人一人分了一付:“拿着,一會看來人了就裝着吃東西!我看他們還忍不忍得住!”
裝着吃東西?楊威腦子轉不過彎來,不知道白旭想幹什麽,倒是任菲笑着接過了兩個空碗,直接塞給楊威一個。
碗剛到楊威手裏,教學樓裏就跑出三四個穿着白大褂的人來,領頭的一邊跑一邊還左右揮舞着高舉的胳膊。
怪了,她到底知道什麽?楊威一隻手托着空碗一隻手倒拿着筷子,詫異地瞅了瞅大喊大叫跑過來的矮胖老頭。
“吃吃!”白旭側對着老頭跑過來的方向裝着往嘴裏扒拉東西,因爲角度的問題,老頭看不到她的筷子上根本什麽也沒有。
任菲也把碗放在嘴邊,筷子一個勁地敲着碗底,一雙戲谑的眼睛從碗上冒出來,等到轉回楊威身上的時候戲谑變回了楚楚可憐。
這是怎麽說的?楊威幹脆筷子一收,仰起脖子裝成大碗喝酒的樣子猛擡空碗……反正粥也是喝的,應該差不多吧?
借出空碗的炊事員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們三個演戲,看不明白這是演的哪一出,臉上什麽表情都有。
三個人的演技隻能說是拙劣到不能再拙劣的地步,就拿楊威來說吧,戰備鍋裏的粥還滾開滾開的,他碗裏要是裝着粥還不把嗓子眼燙破喽?
“唉呀!”矮胖的老頭一拍額頭,一副悔之晚矣的樣子,接着“嗵”地跳起來:“快快,趁他們還沒消化,快抽快抽!”他直接從身後的人手裏搶過注射器,氣喘籲籲地跳到三個人面前:“誰是白旭!”
楊威看到他手裏的注射器,總算明白了白旭的意思。
凡是體檢什麽的需要化驗血液,甚至說義務獻血的時候都會囑咐一句:不要吃早餐!喝點清粥什麽的還勉強,但是像雞蛋這樣的高蛋白或者是其它高脂肪的東西絕對不準吃一口,據說吃過了這樣的東西抽出來的血液就像有一層油膜一樣根本沒法用。
現在這個實驗室是萬事俱備隻欠東風,感染區裏的情況一天比一天惡化,就算這兒的研究人員不急,上頭也肯定急紅了眼,指不定怎麽催着出成果,限時拿出報告呢。
白旭是看準了這一點,有意刺激人。說句不好聽的,京城裏不知道多少大人物的眼睛盯在這兒,這一頓早飯吃下去,抽血就得推到明天早晨,二十四小時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可後果卻很難講。
就因爲出了個不知深淺的秦博士?
想到這兒楊威的火蹭地竄上了腦門:“這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有心情和他們胡鬧!還有心思玩這些勾心鬥角?”感染區裏死人堆積如山,每耽誤一秒鍾都意味着人命!這些搞研究的不知情就算了,怎麽白旭也這麽不知深淺?
白旭把空碗藏到身後輕聲地說:“你就當我是胡鬧吧。”接着她沖矮胖的老頭一笑:“我就是白旭。”
任菲拽了拽楊威的胳膊,阻止他再說話,在她看來楊威哪點都好,就是社會閱曆太淺。
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若白旭的話屬實,就算于說那個錢教授——很可能就是這個矮胖的老頭,他明知姓秦的人嫌鬼厭還把他派出來,這不是擺明了不重視嗎?不反過來給他點顔色看看他隻會當你軟弱可欺,越來越變本加利!
就像一個被欺負的孩子,若是他奮起反抗,就算被打個鼻青臉腫,下一次再想欺負他的人也會考慮考慮再下決定。可他要是一點也不反抗,下一次再想欺負他隻會不加考慮地直截了當。
楊威看看任菲,把碗藏到了身後。
“快快,讓我抽一管……”老頭說着就要拉白旭的胳膊。
白旭胳膊一撤:“不讓!憑什麽?”老頭抓了個空,愣住了:“你們不是配合研究的麽?”
“是又怎麽樣?”白旭瞪圓了眼睛,鋒銳的目光直副老頭兒的眼神深處,“我們配合的是你們的研究,不是你們的脾氣,那個姓秦的甩臉色給誰看呢?看不起當兵的怎麽着?沒我們當兵的在前面頂着,他能活得這麽滋潤?他眼睛還敢往後腦勺上長?告訴他給我把眼睛放平了看人!如果我沒穿這身軍裝,現在我就打得他姥姥都認不出他來!”
白旭怒目圓睜,擲地有聲當仁不讓,還顯得有些單薄的身闆竟給人山嶽般巋然不動的感覺。
人活一口氣樹活一張皮,白旭是從生死線上掙紮過,在閻羅王手指縫裏轉了幾轉才逃回一條命的人,屍山血海都見過了,怎麽可能忍的下這口氣?
姓秦的還敢擺臉色?一聲令下白旭毫不猶豫地留在感染區困守孤島,前後救出三百多幸存者,死在她和她組織的隊伍手裏的活死人不下兩萬,七兩三基地的院子裏堆成了人間地獄,救援的車隊不靠工程車推土機一樣推開地上的屍體都沒辦法接近幸存者聚集的主樓!
她拖着大病未愈的身體留在感染區的時候姓秦的在幹什麽?她不顧安危救助幸存者的時候姓秦的在幹什麽?她和活死人生死相搏的時候姓秦的又在幹什麽?
他姓秦的有這個資格給她臉色看麽?沒當場動手已經是白旭深明大義,爲大局着想了。
發飙的白旭引來了一圈圍觀的戰士,大家雖然都沒說話,可所有戰士的臉上都露出了贊同的神色,無數銳利的目光一起落在了矮胖老頭兒的身上。
部隊開到這裏幾天,除了建立外圍防線就是幫研究人員處理實驗室的事務,和秦祥接觸過的戰士不少,不知道多少人對這個整天手插在褲兜裏隻知道動嘴的小眼鏡心懷不滿,若不是有紀律壓着,他早不知道死幾遍了。
白旭不知道自己無意中拉攏了如此多的盟友,仍然一臉憤憤不平地瞪着矮胖老者。
人老成精,矮胖的老頭又怎麽會看不出戰士們的情緒激動,他明白戰士們不可能對他動手,可現在他要搶的是時間,等三個人肚子裏的東西開始消化,就得再耽誤半天時間!
“白旭!”正在進退維谷的時候,人群外傳來一聲嚴厲的喊聲。
“到!”白旭本能地立正。
圍觀的戰士讓開一道缺口,一名少校走了進來,“配合研究,你是軍人,能和人家一樣胡鬧嗎?錢教授,您老别和她一般見識。”
來的人是軍區警衛團的劉營長,他的部隊負責這裏的安全保衛,白旭沒和他見過面,但是官大一級壓死人……才怪,他那話裏的意思還聽不出來麽?
“是!”白旭很嚴肅地回答,“我用的是空碗,裏面什麽也沒有,炊事班可以證明。”
“錢教授,您看,全是誤會。”
手裏拿着針頭的錢教授這才知道被擺了一道,不禁搖頭苦笑。所謂閻王好見小鬼難纏,就算是裴揚見到他也不會這麽無禮,不過在他看來不管秦祥也好白旭也好,這樣的行徑都和小孩子打架一樣糊塗可笑,當然不會自降身份:“沒關系,跟我來吧,先取血樣再回來吃飯。”他表面上毫不在意,心裏哪能沒有疙瘩?
他那個學生的脾氣他不是不知道,隻是秦祥平時對他這個老師非常尊重,他也沒想到把他派出來接人會惹出這麽大的亂子。
白旭見好就收,沖楊威和任菲晃了晃空碗,楊威會意地接過她手裏的碗筷,白旭直接挽起袖子露出纖細的胳膊:“就在這兒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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