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架運輸機轟轟地開過基地上空,站在城牆上的楊威眯縫關眼擡頭遠眺,半空中幾朵潔白的傘花張開,悠然下落,竟然正正好好地落到了一号樓前!
一号樓前似乎早有人等在了那裏,雙方一陣敬禮握手之後,急匆匆地走進了樓裏。
可能是爲處理秃頂男人的案子來的專業人員吧。
他把目光重新轉向牆外。
“楊威!”他的耳朵裏耳機突然傳出個女聲,楊威愣了愣才想起這是基地“總機”的呼叫。
平時的行動和值哨都是以班爲單位,各自使用一個通訊頻段,隻有基地的通訊中樞才有辦法直接切入某個特定班的通訊。
楊威按住耳機說:“我是!請講。”
“馬上到一号樓四零七室報道!”
楊威掃了一眼自己的隊友:“明白。”他湊到蕭宇身邊,剛想說話,蕭宇就先點頭說:“我得到通知了,你去吧!”
楊威點點頭爬下了城牆。土話說:管天管地不管拉屎放屁,可這句話在部隊裏卻是完完全全的錯誤!不管人到了什麽地方都必須讓人知道,就算是上廁所也必須說一聲,而且還限定時間……最最惡劣的是經常反複灌輸“兩人以上同行”,上廁所身邊都跟了個人,讓楊威覺得徹底沒了自由。
幸好他和任菲單獨在一起的時候蕭宇沒再派個電燈泡出來!
楊威腦子裏想着亂七八糟的不平之事,爬上四樓敲響了七号門。他擡頭看看,上面竟然挂着衛生所的牌子!
“請進!”門裏傳出一個很柔和的女中音。
楊威心裏奇怪,沒病沒災的找我幹什麽?他推開門,窗口的陽光耀得他一陣眼花。
“進來吧,槍先放一邊好嗎?”屋子裏的人走到他面前這樣說。
楊威的眼睛适應了屋子裏的光線,出神地看着這位走到他面前的中年女子。
她的頭發短短的,戴着一副眼睛,身上穿着一身暖色休閑裝,看起來随意而溫暖……打從進了這個基地,看到的不是軍裝就是藍色的那種衣服,上一次看到休閑裝,似乎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
任菲要是穿上這麽一身……
“楊威?”女子臉色微紅又喚了他一聲。
“喔,好!”楊威趕緊把步槍從肩膀上摘下來,倚到門邊。
屋子裏的擺設似乎經過了一番準備,又冷又硬的文件櫃辦公桌什麽的全不見了,穿上挂着看上去就覺得十分柔軟的鵝黃色窗簾,桌子上擺上了居家的小擺件,簡單而溫馨。
“來,躺在這兒吧。”女子指了指屋子中央放的一張像是床,可看上去又像椅子的東西說。
楊威看這個床不床椅不椅的東西覺得十分眼熟,他把腰後面的左輪槍摘下來放到桌上,半坐半躺地坐了上去,背下皮質的軟墊很舒服……嗯,一男一女獨處一室,還說躺……這種場景總是讓人産生某種特殊的期待。
不過楊威有自知之明,桃花運這種東西,和胖子沒緣份。
女子搬了把凳子坐到楊威的身側,微笑着說:“我姓劉,你可以叫我劉姐或者劉醫生。”她的臉上始終挂着和煦的笑容,令人如沐春風;吐字清晰異常,幾乎可以和電視上的主持人比肩!
劉醫生?楊威突然間恍然大悟,他身下躺的不就是電視上心理醫生用的治療床麽?她是心理醫生!
楊威有點糊塗,詫異地撓撓頭皮:“找我來有什麽事麽?”他有拔腿就走的沖動,心理醫生?好像都擅長催眠什麽的吧?似乎都是危險人物!
楊威的腦子瘋狂地運轉,他仔回想這些天自己的所作所爲,應該沒什麽心理變态的地方吧?用得着看心理醫生?
“放松,沒什麽事,就是随便聊聊!”劉醫生仍然保持着和善的笑,楊威突然覺得她的笑雖然不見一點勉強,卻怎麽看怎麽職業化,不像剛剛那麽親切了。
“劉醫生,有什麽話你就直說吧,我覺得我沒必要做心理輔導。”楊威直截了當,這個地方讓他混身不對勁。
劉醫生的笑容更深了:“那好,我不兜圈子了,我知道你是從感染區裏逃出來的,能說說在你心裏活死人是什麽嗎?”雖然她隻是業餘研究心理學,但也看得出楊威的心理狀态非常好,可對她來說這是一項不得不完成的任務,而不是簡單的心理咨詢。
楊威怎麽也沒想到她問到這個問題上,想也不想地說:“沒什麽想法,活死人也是普通人變的,算他們運氣不好吧。”楊威仰在椅子上,眼睛盯着天花闆靜靜地說,不管是在A市還是B市,活死人是不是人這樣的念頭從來就沒在他的腦海裏出現過,他隻知道如果活死人不死,死的就是他自己。
“那你對着活死人開槍,有心理負擔麽?”劉醫生從桌子上拿起十六開的文件夾,提起筆來寫了些什麽。
“沒有!從一開始我就是被活死人追着跑,到了哪兒都有成片的活死人等着,我要活着,我不能死。”楊威慢慢地閉上眼睛,感染區的一幕幕從他的眼前流過。
“那對活人呢?”
楊威蓦然一驚,猛地瞪大了眼睛,咬緊了牙說:“我做不到,除非他危脅到我的安全時自衛。”他想起了那個被活死人撲倒在地的女人,心裏突然間像缺了一塊。
劉醫生繼續在紙上寫下幾筆,又問:“我知道吃活死人肉的一家三口是你們帶回來的,對他們,你有什麽看法?”她不明白楊威爲什麽反應這麽強,在紙上做了個重點符号。
楊威想了想說:“我不知道該怎麽說,他們敢吃活死人肉,說不上是無知還是勇氣,可能更多的還是,還是爲了孩子吧!”他想起了那對夫妻枯幹的臉頰和小女孩紅潤的氣色,又加了一句,“可憐天下父母心。”
劉醫生一愣,手裏的筆停了停:“那你,怎麽看胡德偉……就是那個秃頭。”
聽到她的話楊威舒展的眉毛馬上擰成了麻繩:“我不想評論非人生物。”
劉醫生點點頭,在紙上寫下幾個字:理智、鎮定。
“好吧,我的問題完了,”她合上夾子站起來說,“幫我叫下一個進來好嗎?”
楊威眨眨眼,這就完了?他狐疑地爬下床說:“喔,好!”拿上左輪塞好,再提起步槍打開門,一出門他就吓了一跳,蕭宇領着全班人馬一個不少地正在走廊裏排隊呢,就連大個子楊海鷹都在。
“裏面說讓下一個進去,你們誰是?”楊威把槍背到背上,提了提聲音說。
幾個人面面相觑,誰也沒排出個前後來,誰是下一個?
蕭宇當仁不讓:“就我去吧。”說完壓低聲音說,“你我大夥說說到裏面都說什麽。”
楊威點了點頭,他已經明白這個劉醫生是爲什麽出現了,據說警察開槍,特别是打中人或者打死人之後都要進行一段時間的心理輔導,以免心理負擔過重導緻出現精神問題,大家都是沒上過戰場的菜鳥,基地怎麽可能允許大家出現問題?
蕭宇轉身進了門。
“請坐吧……你怎麽看活死人?”同樣的場景同樣的問題,蕭宇躺在床上神情肅穆:“沒什麽想法,是任務就得完成,我是軍人,不能對命令打折扣。”
“對活死人開槍呢?”
“任務的一部分。”蕭宇像背教科書一樣的回答。
“要是打活人?”
“看與任務有沒有關系,具體情況具體分析。”
“如何看待那一家三口?”
“個人感情上同情大于厭惡……但絕不認同他們的做法。”
劉醫生在紙上寫下:忠于職守。
……
“你也是從感染區出來的吧?怎麽看活死人?”劉醫生不由自主地看了看大個子垂在床外的小腿,他的個子太高了,超出診療床一截,壓得床下的彈簧吱嘎作響。
“什麽怎麽看?敵人、對手,我打死人活死人多了!要是把它們當人,我還活不活了?”
下一個問題不用問了,直接跳到第三個:“怎麽看幸存者吃人?”
“該死!”大個子忽地坐起來,“人吃人還不如畜牲這種人活着浪費糧食,不如早點死了清靜!”
第四個問題也不用問了,她寫下評語:耿直正直,眼裏不揉沙子。
……
“活死人?是目标!”薛寶國冷靜地回答。
“普通人呢?”
“也是目标。”
劉醫生一愣,看看文件上面,寫着“狙擊手”三個字,頓時了然:這是個冷靜到極點,一直用瞄準鏡觀察世界的職業軍人!
“怎麽看那一家三口?”
“任務的解救目标,其它的不是我的職責範圍。”
“你怎麽看那一家三口?”
“如果有需要,我在戰場上也能用人肉充饑,活着完成任務。”
劉醫生結束談話,竟然不知道怎麽下筆才好。
……
“活死人都該死!”于雷呆呆地躺在床上,眼睛根本不眨一下。
劉醫生看看文件,發現他的家就是感染區裏,頓時心裏一顫。
“你怎麽看感染區裏的普通人?”
“沒人性的都該死,他們把當人的本都丢了,不配再做人。”
“聽說,你想打死胡德偉……”
“如果我不是軍人,如果不是顧及到戰友,我想都不用想就直接打死他!”
劉醫生寫下:偏激、沖動,不适合小分隊任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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