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菲沖楊威微微一笑,齊耳的短發看起來少了幾分柔弱,多了些許堅韌。
“你怎麽把頭發剪了?”楊威幾乎把眼睛瞪出眼眶,雖然從來沒提起過,可他一直很喜歡黑發飄飄的的女孩子。
看到她的一瞬間,他的心又完整無缺了。
任菲摸摸自己耳邊的碎發,眼裏掠過一絲心疼:“沒辦法,短頭發方便衛生。”她輕噬下唇,兩隻手握在小腹前一個勁地絞動。
項利看着她扭扭怩怩的樣子憋得肚子都疼了,一回來就聽說有個長得很漂亮的女人爲了剪頭發一口一個老娘叫着,剛才無意間聽說那女的是坐在車樓子裏來的,他這才知道大家嘴裏的火爆女人是任菲。
任菲當然不知道楊威喜歡長發,但剪短頭發,整個人的形象都變了,她怎麽能不在意?
楊威心疼地左盯右看,好半天才呐呐地冒出一句:“太可惜了……”好像那一頭長發是長在他的腦袋上一樣。
項利趕緊站出來找圓場:“好了好了,這也是形勢所迫,剪短頭發是強制性的,不怪她。咱們還是吃飯去吧,一會吃完飯還得帶你們回基地。”說完他一馬當先,楊威和任菲自然而然地走在了一起。
臨時營地的第二節比第一節裏的設置簡單得多,十來個門簾上貼着紅十字的軍綠大帳篷一字排開,接近第二節底部的地方,兩台車引擎轟鳴,七八個大兵穿着圍裙,正站在展開的車廂側闆上走來走去忙忙碌碌,早到的軍人、醫務人員和一些身穿藍色衣服的人正排着隊等着打飯。
楊威腳上穿的黑色高腰軍靴鞋底很硬,踩在路面上咔咔地響,他下意識地用眼角的餘光瞄着任菲的耳盼,讓任菲覺得自己像做了什麽十惡不赦的事一樣。
他好不容易才把視線從任菲的頭發上挪開:“項隊長,怎麽她穿的和我穿的不是一套衣服?”他看見前面好些個穿着藍色衣服的人,有男有女。
他再笨也猜出來藍色衣服才是給闖過封鎖線的普通人穿的“制服”了。
項利頭也不回地說:“這個還是等回了基地讓主任親自和你說吧,不過我想用不了多久她就能換上一身和你一樣的衣服。”
什麽意思?楊威的腦子又轉開了:項利這是證實了他的猜測,說明任菲穿的這一身藍色衣服是正常,而楊威穿的一身軍裝才是特例?還是說普通的藍色衣服用光了才給了他這麽一身?
“有什麽事是我應該知道但眼下還不知道的嗎?”楊威壓低了聲音。
項利苦笑:“你怎麽一跟在我身後就問個沒完?消停會吧,我就是知道也不會告訴你。”他的心裏腹诽不已:這小子可别再搞出什麽發現來了!
任菲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襟,胳膊就勢挽住楊威。
楊威突然間覺得自己受的關注好像比剛才強了許多,特别是他遇到的軍人,每個人都要看他兩眼——不是看任菲,而是看他!
甚至有個剛咬了一口饅頭的戰士連飯也不吃了,嘴裏含得滿滿的好奇地上下打量他,那眼神活像人群裏突然蹦出一隻西裝革履的猴子!
他的心裏奇怪,按說這些當兵的都是男人,還是一群生活在缺少雌性環境下的男人,目光集中在任菲的臉上才對吧?難道這是當兵的圍觀什麽時候叫“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嗎?楊威想到這裏氣不打一處來,看見誰敢瞪他他就毫不猶豫地瞪回去。
鮮花插在牛糞上怎麽了?插在黃金白銀上還長得了麽?
一幫大兵看到這一幕面面相觑,他們還沒見過幾個敢這麽違反紀律的,就算現在是非常時期,也不能這麽随便吧?
項利目光如炬,發現戰士們的目光統統投向自己身後,馬上一回頭,目光頓時照在楊威和任菲挽在一起的胳膊上。
他歎了口氣,一副無語問蒼天的無奈樣:“楊威,雖然你不是軍人,但是你穿上這身軍裝,起碼注意一點形象!”
戰士們一看項利的樣子,頓時恍然大悟,大家毫不在意地收回目光,一個個像餓了十天半月一樣狼吞虎咽,大口大口地咬饅頭喝粥。
“怎麽?我的形象很好啊!”楊威看看自己,鞋帶系着,扣子全扣着,褲子上的拉鏈也沒開。
項利用幼兒園阿姨教導孩子般的語調說:“軍人的行走坐卧都有規範,簡單地說就是形像良好,不能勾肩搭背,包括挽着胳膊。”他指指兩人的胳膊。
任菲像觸電一樣松開楊威,一張俏臉又紅了一回。
“這也不讓?你們當兵的也太虧了吧?”楊威驚奇地脫口而出,“還有什麽不讓的,你一起全說出來,省得我再犯。”
形勢比人強,在人家的一畝三分地上,還是按人家的規矩辦好。
項利搖搖頭,轉身接着帶路:“太多了,說了你也記不住,基本的大概有不挽袖子褲腿兒,不解扣子咧懷,走路時不吃東西,不戴首飾等等等吧,什麽時候有機會再慢慢和你說。”他根本不想給楊威當保姆,說得籠統又模糊。
任菲悄悄地離開楊威一步,她怕再挨得近了再犯什麽規矩。
楊威倒是隐約明白項利話裏的意思了,就是說當兵的身上綁得規矩太多,不是一時半會能說清。
項利和戰友同事們打着招呼,帶着兩個人排上隊,任菲想挪到那邊穿藍色衣服的隊伍裏去,被楊威一把拉了回來,人群裏爆出一陣善意的輕笑。
任菲忽然發現今天一早起來,臉上的紅色就沒怎麽褪過!
楊威發現排在前面的不少戰士都是項利的手下,可他們沒有一個人閃身讓項利到前面去,項利也神色如常地慢慢地排在後面等着。
“其實大家吃的東西都一樣,排在哪兒都無所謂,那邊的人少,還能早點兒打着飯,”項利站在隊伍裏和身後的兩個人說,“但我不管是我們當兵的還是那邊看病的排進去,他們一個個都戰戰兢兢讓我們先打,後來就讓他們單獨排隊,不和他們參和在一起。”
說話間輪到了項利,他先從旁邊的一摞不鏽鋼分餐盤上拿起一個,再拿一隻不鏽鋼碗放到餐盤左上角的圓形凹陷裏,在旁邊的箱子裏拿了個湯匙和一雙方便筷子,沖炊事兵搖搖手裏的餐盤說:“來三個饅頭,再随便來點鹹菜,不夠我吃我可不幹!”
他沖炊事兵瞪瞪眼睛,炊事兵咧開嘴,露出一口白牙:“隊長,看你說的,你還不了解咱麽?管夠!”說着用中号的不鏽鋼水瓢舀了半下粥裝到項利的碗裏。
楊威有學有樣取了餐具,這兩台專門做飯的車看起來厚重結實,車裏一大堆叫不出名字的設備,他隻認識兩隻架在不鏽鋼台子上的大鍋。展開的側廂闆平平伸開,大概能到楊威胸骨那麽高。
負責分發飯菜的戰士站在廂闆上,居高臨下揮舞着加長手柄的勺子居然穩穩當當地一滴不灑。
“喲,還皮蛋瘦肉粥呢?”項利拿起個白胖白胖的饅頭來狠狠地一口咬掉三分之一。
“那是,大夥都忙咱還能閑着?”炊事兵一臉地得意,一看楊威穿着軍裝,實實在在地直接給他裝了四個碗大的饅頭。
楊威吓了一跳,趕緊躲開:“吃不了吃不了,給我一個就行了!”
“咋地?一個夠吃麽?項隊長胃不好還吃三個呢!”炊事兵一臉地驚詫。
“我可不能和他比,一個,一個就行。”楊威趕緊确認。
他又不是飯筒,這麽大個的饅頭一個也不一定吃得完,何況是四個?剛才他看見有的兵盤子裏放三四個饅頭,還是爲是幾個人一起吃,哪裏想得到竟然是一個人的夥食。
炊事兵莫名其妙地收回了三個送不出去的饅頭說:“還頭一回看見你這麽省糧食的兵,吃得也太少了。”
項利放聲大笑,也不說破楊威的身份。
部隊平時訓練強度大,戰士們的體能消耗得厲害,吃的就不少,現在執行任務看似輕松,可實際上的體力消耗比起訓練來隻多不少,别說四個,就是能吃六個饅頭的也大有人在。
楊威惱火地瞪他一眼,和炊事兵解釋了一番,炊事兵這才又笑出一口白牙,把楊威的粥碗裝得滿滿的。
看看項利和這位炊事兵,楊威突然覺得白旭真沒愧對她的姓氏,白穿了一身軍裝。
炊事兵舀出一大勺粥,裝滿了楊威的碗,又接着裝滿任菲的碗還剩下不少,任菲不等他拿饅頭就趕緊說:“給我半個,半個就行了。”
炊事兵也不多問,操起刀來一刀從中切開遞給任菲半個:“給!”
任菲沖他笑笑:“謝謝。”
炊事兵的臉頓時笑成一朵花。
項利直接端着盤子蹲在一邊就吃上了,楊威跟到他身邊低頭先喝了一口香噴噴的粥,奇怪地問:“沒個桌子什麽的吃飯麽?”他咬一口饅頭,入口松軟香甜,差點沒把舌頭也吞下去。
這,這他媽的真是饅頭的味兒啊!楊威險些熱淚盈眶。
從來沒想過普普通通一隻白面饅頭也這麽好吃……這幾天他吃的都是什麽呀?都快忘了饅頭是什麽味道。
任菲就像個跟屁蟲一樣跟過來,蹲在他身邊小口小口地啃着饅頭,時不時地呼噜噜小啜一口米粥,吃得鼻尖上冒出一層細汗。
項利拿着饅頭的手往後比了比:“後面的帳篷就是,但是吃完了還得收拾,我們都不願意浪費時間。”
“噢,”楊威點點頭,接個蹲在那吃東西。
他雖然沒當過兵,可不管在什麽地方脫離集體都是件危險的事,随大流聽着可恥,但脫離集體的代價就是被邊緣化,現在他還說不準什麽時候才能被批準離開,絕對不能玩科技特立獨行自己埋沒自己。
吃着正香,臨時營地第一節又送進來幾個人,楊威下意識地一回頭,竟然一眼看到了大個子楊海鷹!
還真是冤家路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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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想把這頓早飯一筆帶過就得了,沒想到一時沒控制住就寫了如此之多,真有點懷念部隊的生活……但也隻是懷念吧,畢竟過去就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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