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車慢慢減速,可楊威卻想不出什麽地方能停車。這裏到處是活死人,停車用不了多久就得被一群活死人圍個水洩不通,螞蟻多了還能咬死大象,活死人力氣再差也比螞蟻強得多吧?
兩輛車一前一後開了十多分鍾,經過一個廣場後,這條南北走向的大街上堵塞的車流突然間像關閉了閥門的水龍頭一樣急劇減少,楊威毫不猶豫地将車開出人行道,後面的黑車有學有樣,跟着開出來。
楊威把越野車開到街心停下,手右抽出手槍打開保險。一旦發現情況不對,他絕不介意在第一時間開槍——不管怎麽說,小命才是第一位的,想活下去就必須把心裏固有的道德和法律觀念放在一邊。
這裏地勢還算空曠,又沒幾台車,最近的活死人挪過來也得一分半分的吧,時間足夠他交待基地的位置了。
黑車開到越野車旁邊,副駕駛的車窗速度非常勻稱地降下來,一個披着滿頭紅色大波浪卷發,粉面桃腮的女人笑逐顔開地仰視四十五度,沖搖下車窗的楊威打招呼:“嗨!”
楊威兩眼瞪得溜圓,嘴巴差點張成O型,這女人沒病吧?還是說原本做的是特殊職業?不得不說大波浪的樣子很漂亮,但一眼就能看出都是畫妝品的功勞,遠遠不能和不施脂粉的任菲相比。
問題在于經曆了十多天的危難,剛才還被一群活死人圍追堵截,她怎麽還能笑得出來?神經再粗能粗到地下自來水管的程度麽?難道她小時候被當兵的救過有什麽心理依賴性,見到軍人就笑個沒完?可他身上的根本不是正規軍裝,楊威自己都不相信這個猜測。
副駕駛座上的任菲一看到這個女人臉色頓時就拉成了白雪皚皚的長白山,要不是看楊威把槍頂在車窗下,一副随時準備開火的架勢,隻怕她都要沖動地掏出自己的左輪。
楊威根本沒心思理大波浪,目光越過大波浪看向駕駛座上的男人高聲說:“師傅,你們聽到廣播沒有?那個基地不在這兒,在南邊!”從他的位置看不清司機的樣子,但能看到開車的人肌肉鼓鼓十分強壯,對比他的上身與車座靠背的比例,這人絕對是個大高個子。
大個子的身體像紀念碑上的浮雕般一動不動,黑車的後窗也降下來,露出個很陽光很帥氣的男人,他摘下眼睛上的墨鏡友好地沖楊威笑笑說:“你好,請别介意,我妹妹受了點刺激,行爲有些誇張。”
楊威一愣,還真是個神經不正常的?不過這不關他什麽事,他又把剛剛的話重複了一遍。
這個男人有一雙斜吊的單鳳眼,看起來讓人覺得十分奸詐的樣子,難怪戴個墨鏡。
單鳳眼搖搖頭說:“我們沒聽廣播,也不想去什麽軍事基地,那再安全不還是在B市裏嗎?我們要離開感染區,離得越遠越好。”他面帶憐愛地摸了摸大波浪的頭頂,大波浪小嘴一撅,不依地掃開他的大手。
“怎麽樣?一起走吧。”單鳳眼主動邀請。
楊威握槍的手始終沒放松,單鳳眼的眼睛讓他有一種極度不能信任的感覺,雖說他知道從長像上判斷一個人的好壞是件十分可笑的事,笑裏藏刀的事情多了去了,但換成誰也難把心安安穩穩地放到肚子裏吧?
他握槍的手指緊了緊,剛想拒絕,後面任菲低着頭捅了捅他的腰小聲說:“讓他們帶路吧。”她知道自己的相貌很可能引起不必要的麻煩,不想讓黑車裏的幾個人看見她。
楊威頓時會意,沖單鳳眼說:“你們想往哪邊走?”
單鳳眼聳聳肩說:“隻要能離開這個鬼地方,往哪兒走都行。”
“我要去天涯海角,我要去天涯海角!”大波浪突然像個頑皮的孩子一樣大吵大叫起來,單鳳眼趕緊捋着她的頭發安撫她,神情裏充滿了慈愛。
“那好,我知道感染還沒蔓延到北方,B市的街道我不熟悉,你們在前面帶路吧。”楊威掃了一眼四周的情況,同意了單鳳眼的邀請,“快點開吧,活死人快追上來了,咱們最好能在天黑之前離開市區。”
“沒問題。”單鳳眼喜上眉梢,對前面說了句什麽,兩扇車窗玻璃一前一後地關上,黑車一馬當先開了出去。
楊威趕緊搖上車窗跟上去,黑車的速度可不是他那樣開得慢騰騰地龜爬,流暢地飛奔。
任菲盯着前面的車,擔憂地問:“你覺得能相信他們嗎?”她并沒看到單鳳眼的樣子,隻是出于一貫的戒備心理,下意識地想與陌生人保持距離。
楊威緊皺眉頭,反問說:“不相信又能怎麽樣?咱們現在需要他們帶路,别的等出了B市再說吧。”雖然單鳳眼的态度誠懇,但他卻沒辦法不懷疑。
黑車和車上的人給他的唯一的感覺就是幹淨!
這一點在平時确實算不上什麽疑點,可十多天了,還能這麽光鮮,個個衣着嚴整,就連頭發也一絲不亂,說他們是普通人,楊威第一個不信。
他想不出什麽人能有這樣的條件,在感染發生十幾天後還能保持整潔,還有那台車,後座上的單鳳眼一看就是側坐着向後轉身,顯然車裏不是普通的雙排車座。
難道他們早得到了消息,先一步準備好應對突然爆發的疫情?沒道理,如果他們是知情者,何不直接離開B市?
楊威想起間諜放毒氣的傳言心裏就是一緊,他們會不會是間諜?那麽,他們的手裏會不會有武器?
防人之心不可無,楊威趕緊對任菲說:“快,床下的箱子找兩個防毒面具,還有酒精也找出一瓶來,往車裏灑一點。”就算對吞噬病毒有極深的了解,他還是想直接把密碼櫃裏的三防服取出來穿上。
任菲不明白他想到了什麽,但她對楊威一貫的信任起了作用,二話不問挪到後面翻找起來。
先是一股酒氣在車裏飄蕩,接磁卡楊威接過任菲遞過來的防毒面具,任菲找完東西,直接躺在後面說:“我不想讓他們看見我。”
“好。”楊威集中精力開車,回答得十分簡單,雖然防毒面具有了,可他仍然憂心忡忡。
吞噬病毒确實脆弱,但他們要是真的在近距離釋放病毒,車裏的酒精濃度能不能殺死高濃度的病毒?他手裏并沒有探測病毒的手段,又不知道吞噬病毒在釋放的時候有什麽現象,總不能一直把防毒面具扣在臉上吧?
白旭倒是說車裏有不少藥劑,可不知道用法一樣抓瞎,況且眼下還不知道酒精之外的抗生素和消毒劑什麽的對吞噬病毒有沒有效。
前面的路被一輛翻滾的大卡車堵上了,黑車稍稍停頓一下,果斷地轉向了東邊的路。
黑車不斷地試驗着各條道路,可B市的交通基礎破壞得太嚴重了,堵塞的道路随處可見,情況遠遠不像楊威想得那樣比A市好得多。直到日頭西斜,大群大群的活死人走上街頭的時候他們仍然沒走出B市。
趁着天色還早,黑車随便選了一個院子開了進去,楊威不得不緊随其後。
他親眼看着黑車一次次的尋找,一次次的碰壁,沒走出B市确實不怪黑車的司機不努力,隻不過,他們究竟是不是故意的?
這是一座古色古香的建築,黑車正停在院子正中,楊威小心地把越野車開過去,停到黑車四米之外——他可沒那麽好的技術緊貼着人家的車停下。
黑車的司機一看越野車開進了院子,趕緊下車跑到大門前推着電動伸縮門關死,把聽到聲音趕來的活死人統統關在了外面,剩下的就隻有院子裏二十幾隻活死人了。大個子趁活死人還沒到他的跟前,又飛快地跑回車上。
單鳳眼放下車窗,提了提聲音說:“咱們今天晚上就在這兒宿營吧。”
宿營?楊威唯一的反應就是滑稽,到處都是活死人,他還想着宿營?不怕活死人圍上來?
“怎麽宿?還是老實點呆在車上吧,你還想搭個帳篷?”楊威搖下車窗,稍稍提高聲音。
他的手再次搭到了槍把上。
火紅夕陽下的斜瓦飛檐少了往日的喧嚣,多了幾分甯靜,不知道從什麽地方跑出了的蝈蝈可勁地唱着,倒讓楊威想起了童年的家鄉……可讓他下車他是絕對不會同意的,不光是爲了防備活死人,同樣也爲防備黑車上的三個人。
單鳳眼指了指點正面的建築說:“這是B市的博物館,本市保安最嚴密的單位之一,裏面很安全。”他十分肯定地說。
楊威搖搖頭否定他的提議:“我不管裏面安不安全,我隻呆在自己的車上。你幹什麽非得下車?這是拿你的命開玩笑!”單鳳眼的意思顯然是要清理這裏的活死人,可這麽大的博物館,裏面得有多少活死人?楊威可不想給自己找這麽大的麻煩。
單鳳眼臉色變了變,看楊威的态度堅決,隻得實話實說:“我們的車上沒有現成的幹糧,隻有生米,不下車沒辦法做飯。你有什麽吃的嗎?”他的話裏充滿了希冀,似乎還有點命令的意思。
楊威啞然失笑,原來他們在這等着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