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下去,我一定能活下去。
盛夏正午時分,厚厚的窗簾蒙了一層被子,死死地釘在窗框上。擋住了明媚的陽光,捂得屋子裏陰暗而悶熱。陽光照得窗簾上映出片片光斑,像極了剛出鍋的烙餅那凹凸不平的脆皮。
窗外隐隐約約的模糊人影忽然地遮擋了光斑,楊威就像看見了貓的老鼠般呼吸爲之一窒,驚魂不定的眼睛睜得好似核桃,瞳孔卻收縮成了針尖。直立的耳朵若是聽到哪怕一點點刮擦玻璃的聲音,心髒都要一下子蹿到嗓子眼兒。
直到影子離開,滿頭大汗的他才會悄悄地張大了嘴,溺水似地大口喘息,根本不在乎屋裏充斥的酸臭。
不知道會不會又是隔壁的老張頭,他活着的時候整日笑眯眯的,怎麽死了卻如此執着?當初怎麽就鬼迷心竅租了個外陽台的三樓?
松了口氣的楊威死狗一樣趴在地闆上喘着粗氣,滿腦子糊塗心思。任由一道道汗迹像蜿蜒的小河般從他白白胖胖赤裸裸的身上滑下,卻不敢掀起哪怕一片被角,更不敢打開半條窗縫。
外面的活死人是不是老張頭重要麽?
牆上的空調徒勞地嗡嗡響着,屋子裏悶得像洗桑拿。
廚房裏的電磁爐架着蒸鍋,咝咝地啞号,憑空添了幾分熱度,突然間電磁爐閃爍幾下,面闆上的燈漸漸滅了;地上充電器插着的手機“嘀”一聲響,結束了充電。
楊威四肢并用,慢慢地爬了幾步拿起電話,還是沒信号。
停電了!充電器上的紅色發光二極管已經熄滅,雖然他早就料到有這一天,可事到臨頭,楊威提到了嗓子眼兒的心漸漸地回落,一直沉啊沉,仿佛落入無底的深淵。
楊威四肢大張着躺倒在地,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四天前,世界劇變,電視電話網絡廣播全斷,楊威覺得整個世界好像隻剩下自己一個人!七個半小時前,水停了!多虧了楊威有先見之明,存下了足夠多的水。
現在,電也停了,雖然家裏還有半罐液化氣,可使用明火會消耗本就不多的氧氣……他在窒息還和饑餓之間極力地掙紮着,肚子裏咕噜噜的呐喊聲越來越響,清貧的胃終于戰勝了火爐風箱般的肺。
想到了吃,絕望中的楊威咕嘟一聲咽下一口吐沫,慢慢地爬了起來,把已經沒用的電磁爐輕輕地搬開,點燃了液化氣竈。
火熱撲面而來,楊威汗如雨下。
他的動作不敢快是因爲不想出太多的汗,出多少汗就得喝多少水,家裏的水有限,喝得多了,堅持的時間隻怕又要少上一些。
他的眼光落在了牆角的冰箱上,沒電了,裏面的食物保存不了多久,悶熱的溫度拿出來冰箱的話,用不了一天就得變質。
爲什麽不多存點方便面呢?楊威無比懊悔地燒開了水,泡上倒數第四包方便面。一邊吃一邊想起了劉磊的廚藝,如果他在的話,哪用得着吃泡面?想到劉磊再也不可能出現在他的面前,不由地爲自己的鐵哥們黯然神傷。
随即楊威将劉磊熟悉的身影抛出腦外,想了也是白想,徒增傷感而已,還不如想想怎麽才能活下去……
不管怎麽着,也得想辦法活下去,一定能活下去!他一遍又一遍地催眠自己。
吃過泡面,隻混了半飽的楊威咽了咽口水,好不容易才把眼睛從剩下的方便面上挪開,帶着一身顫悠悠的肥肉慢慢靠在了窗邊,用一根筷子小心地撥開一片被角,小心翼翼地把眼睛湊了過去。
這是他釘死窗戶時刻意剪破了棉被留下的後門兒。
四天裏,這還是他第一次鼓起勇氣觀察外面的世界,透過比小指還小上一些的破洞,楊威清楚的看到大街上十幾輛車亂七八糟地橫在大街中央;被撞壞的消防栓裏也不再噴出高高的水柱;形容枯槁,衣衫褴縷的活死人三五成群地四處遊蕩,時不是地在道路兩邊的商店裏進進出出。
其中一個穿着髒亂紅衣的甚至就是對面超市裏年輕漂亮的售貨員,每次楊威和劉磊偷看她被發現時,她都會報以甜甜的一笑……如今,她卻面容幹枯,如同古墓裏蹦出的女屍般令人發指。
這是發生在他眼前的生化危機,可他隻是個無用的胖子,不是電影裏的威風凜凜大殺四方的英雄。
楊威握了握胖乎乎的拳頭,怎麽看也不像能打倒活死人的樣子——是活死人,不是喪屍!
他本是個普通至極的大學生,和好友一起租下了這間房子:臨街的三樓,下面兩層是上下層的門鬧樓,不靠街的三樓外有個五米寬,六七十米長的外陽台。
四天前的中午,也是在這扇窗前,楊威親眼目睹了滿街的人群突然陷入一片混亂的情景,失控的車輛橫沖直撞,碾碎了無數行人,鮮血浸透了長街……
不知道算是幸運還是不幸,腸穿肚爛的遇難者沒有一個像電影裏一樣晃晃蕩蕩地站起來,而普通的行人卻一個不拉地被傳染了。
驚恐萬狀的楊威第一個反應就是生化危機;第二個反應就是空氣傳播;第三個反應就是世界末日!他下意識地操起錘子封死了所有的窗戶,等做完了一切,一片空白的大腦才知道自己幹了什麽……這時他才反應過來,剛才好像聽到了一陣陣急促的敲門聲,可緊張的他下意識地忽略了,現在隻剩下敲鼓一樣的撞擊聲。
蹑手蹑腳地湊到門前,貓眼外隔壁的老張頭臉色青灰,下巴耷拉着揮舞僵直的雙臂一下下砸着門,吓得驚駭的楊威一個屁股墩坐在了地上,顧不得疼痛的他趕緊扯下沙發蒙布,把門縫塞了個嚴實……
一個疑問不停地在他的腦海裏盤旋,T病毒……姑且暫時命名爲T病毒吧,它不是不靠空氣傳播麽?怎麽和電影裏的不一樣?
突然一個意外的景象闖入了楊威的視線,一條不知道從哪裏跑出來的寵物狗活蹦亂跳地沖到大街中央,嗅了嗅已經腐敗了的死屍,嗚咽着蹿進了街邊的商店。
難道,空氣傳播的時期已經過了?楊威驚喜交集,可随即又想到,如果是T病毒對人類以外的動物不産生作用呢?
他的眼睛還貼在破洞上,忽然間剛才的那條狗帶着一身的傷痕飛快地蹿出商店,楊威似乎聽到了它嗚咽地哀号。
幾個笨拙的活死人跟着擠出了店門,巨大的力量甚至将玻璃門擠了個粉碎。
楊威這時候才發現街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看不到活死人四處遊蕩的身影了,而這些追逐寵物狗的活死人攆了幾步就又縮了回去。
難道……他們怕光?巨大的幸福差點把楊威擊暈了,他剛剛才意識到自己的水其實已經不多了,除去食用外,水最重要的作用就是保證他的清潔和沖馬桶。
封閉的房間裏又濕又熱,細菌滋生極其容易,隻要他稍有放松,就有可能性染上疾病,這種時候,生病絕對是件能要了老命的事!省出水來沖馬桶也是基于同樣的原因,可是他不知道無人疏通的下水道究竟還能用多久。
沒了電,就算再先進的自動化系統也隻是廢鐵一堆,眼下污水處理廠怕是已經完蛋了,平時看似普通的問題到了現在,很可能就是緻命的——牆上的舊空調已經不再嗡嗡地響了,就是說屋子裏唯一的空氣流通渠道也斷了,如果他想活下去,就得趁氧氣消耗完之前打開窗戶。
楊威咧了咧嘴,苦笑比哭還難看,人都言困獸猶鬥,他呢?其實不過是隻困在窩裏的膽小兔子罷了。
曾經他還戲稱到真有一天世界末日,這一身的肥肉一定能讓他比健壯的劉磊堅持的時間更長。想不到一語成谶。
楊威認命地拎起了錘子,他不敢打開窗子的插梢,隻得退而求次,配合一把長螺絲刀小心而天真地想在塑鋼窗上撬開了一條窗縫,浸滿汗水的手心一個勁地打滑,好不容易才撬開一點點,一松勁,又竄了回去。
“啪”地一聲響吓了他一跳,狠了狠心,又告訴自己一遍一定能活下去,這才閉了眼睛,擡起錘子對準窗角輕輕砸了下去……直到第四遍才在窗角砸出了個耗子洞大小的破洞出來。
新鮮空氣帶着腐臭一湧而入,像幾百年沒掏過的老廁所,又像堆滿了農家肥料的漚肥坑!大口呼吸的楊威差點嗆了個跟鬥。他趕緊七手八腳地又用棉被捂住了破洞,之後才想道:會不會有屍毒?後悔卻已經晚了。
楊威甩甩頭,暗道屍毒也比T病毒好,捏着鼻子放開了破洞。
臨街的窗外到處是腐臭的氣味兒,可後面的窗外是大陽台,半死不活的老張頭還時不時地跑來看上一眼,他甯願忍受屍臭也不肯在後窗上再鑿出個洞來。
他的體力原本還可以,可濕熱的溫度如同桑拿一樣消耗了他大量的體力,楊威就在擔憂病毒感染和屍毒發作的昏昏沉沉間仰倒在淩亂的沙發上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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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明一下,我不大會起名字,章節名看着不對的大夥多擔待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