暫居袁營
江東,豫章郡,南昌。
殘破的城牆,吐露着一股難聞的氣味,腐爛的肉渣從城樓的邊緣緩緩滴落下來,巧合般的留在了城牆的一處縫隙當中。
但可笑的是,城牆的縫隙中還有一絲青草倔強的冒出頭來,這讓惡臭與清新……古怪的呆在了一個小空間裏,但它們就在那裏,仿佛在嘲諷着這世道的殘酷一般。
豫章郡坐落于江東的南側,但此刻曲阿告破,劉繇的軍隊已經受到了重大的打擊,以陳武、周泰、太史慈爲首的大軍不斷開始兵臨城下,已經近乎打到了南昌城當中。
可這一刻似乎是剛經曆過一場攻防戰一般,敵軍的第四波攻城浪cháo已經褪去,此時的南昌城在一股血水的渲染中,默默的苟延殘喘着。
“子将,你放心……你放心,我等一定能守住南昌城!絕不讓孫策那小兒攻進來!!”
豫章郡府,一處房間的病榻上,此刻傳來這般的呼喊聲來。
“主……主公……邵不甘心啊……邵不甘心啊……”許邵虛弱的躺在床榻上,但此刻的他在奄奄一息當中還殘留着一絲的憤恨,一種難以接受戰局的痛苦。
劉瑤此刻僅僅在拽着前者的雙手,看着對方如此這般扭曲的臉孔,顯然心中倍加的難受着。
“子将……你且不必擔心,隻要我劉繇坐鎮豫章一
i!便是叫那孫策,分毫靠近不得……”劉繇雖然這麽說着,但是他的聲音卻是越來越小了起來。
一時間,甚至小的連他自己都懷疑自己是不是說出來。
但無疑,此時的這個時刻,同時證明了劉繇心中是多麽的艱難,甚至比床榻上的許邵還要痛苦十倍。
數月間被孫策陸續占領了江東一半的地界不說,同時更被攻破了丹陽郡曲阿,其勢頭一時間無法匹敵,也叫此刻的劉繇想要大刀闊斧的同時,還沒有實現自己的抱負,就滿腔熱血的倒在了這樣的境遇當中。
這一切的一切……豈能不讓劉繇心痛?豈能不讓這些同樣抱着希望跟着自己的人痛心呢?
“唉……那個叫周瑜的人當真厲害,要是孫策小兒沒有此人,我軍也不會敗的這麽慘……真是天不遂人願啊……”冷靜下來過後,劉繇還是不禁搖頭歎息起來,便是少了先前的憤恨,多了一絲無奈的感覺。
許邵此刻神情很漠然,就躺在病床上一動不動。
比起一年前在濮陽的時候相比,此刻的許邵變了很多,整個人也消瘦了不少,但同時他此刻生病了,而且病入膏肓。
不過許邵還是不甘心,就算知道自己馬上就要離世,也不甘心自己就這麽死掉,看着劉繇如此的敗下去。
“主……公,你……還是退兵吧,退出南昌城……”忽然間,便是許邵如此躺在病榻上,說道。
“退?你讓我退守?退到哪裏?”劉繇此刻有些啞然,眉頭微皺起來。
而這時,病榻上,許邵同時說道:“退到上饒……或是焦作一帶,此番孫策勢大,又有周瑜輔佐,主公尚不可力敵,暫且退守方能保全實力,等待時機……”
“哦……也好,子将所言極是。”看着病弱潺潺的前者當即說出這番話,劉繇同時臉sè一喜,當即如撥浪鼓一般點了點頭。
“可歎!可悲矣!!”
卻是突然,便在這個時候,床榻上的許邵随即毫無征兆大喝起來,竟似是忘了自己正病入膏肓的身體。
“子将!?你……你重疾在身!不可輕動啊……”
“可悲!!可歎耳!!!”
然而此時的許邵沒有聽進去,仿佛這情緒的宣洩就像是沒有任何的預兆,就如同甯靜之後突然的一場暴風雨,許邵虛弱慘白的臉頓時湧現出一股無法形容的悲憤情緒……痛斥不止。
這一刻,一時間讓一旁的劉繇不免有些大驚失sè。
不過他或許不知道的是,許邵的心中頓時想起了一個人的背影……
那一個獨自坐在濮陽城門口,面對呂布大軍萬夫莫敵的背影。
許少相信,那一幕是他這一輩子看過的最驚心動魄的畫面,也是作爲識人知人而聞名的他,一輩子也忘不掉的一幕。
“若是有曹信将軍在此——!!!何至于周瑜!孫策!!如此放肆——!!!”
突然又一聲怒吼,許邵的右手痛苦的攥着自己的心髒處,滿臉猙獰慘白的望着正上方屋頂的木梁,左手不住的在空中亂抓。
顯然這一刻的許邵已經快走到了人生的盡頭當中。
“子将……子将你這是爲何?到底是何意呀?”劉繇這一刻不禁望着前者如此反常的一面,當場心驚膽戰,随即又跑到了屋外,連聲呼喊起來。
“快!快傳醫官!!快叫醫官過來——!!”
然而在此刻的屋内,許邵依然沒有改變任何的動作,一隻手痛苦扭曲的握着心髒,一隻手則孤寂而驕傲……是的,就是驕傲。
驕傲的指着病榻正上方的木梁……但是看着此刻許邵那空洞的眼神便能知道……他看的不是木梁……
“———————!!——————!!!———————!!!”
如此這般……
許邵人生當中最後一次大喊出聲,随即便是一片的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劉繇此刻忽然走了過來,他忽然在屋内聽到了這聲音,而且聽得分明,聽得真切……
不過此刻驚覺的發現,許邵還是剛才那個動作,但身子已然僵硬起來……随即那指向正上方的左手,緩緩掉落下來……
直至随後一動不動,毫無生迹可尋。
但唯有此刻的劉繇知道,他聽到了,聽到了許邵臨死的所說的一切,關于曹信的一切,一句許邵人生當中最後的月旦評……
不過此刻,劉繇知道……許邵已經死了。
很離奇、很震撼、也有驚心動魄……
此時,劉繇突然發現,自己的後背全都是汗,這不是熱的,而是一瞬間湧現出來的,這讓劉繇有一種感覺……
這種感覺,就仿佛劉繇剛剛經曆了一場足以記入史冊的事件當中,是的,就是這種感覺……
邺城,曹信府邸。
時間再轉到另一邊。
曹信的府邸很大,雖說不上是富麗堂皇,但面積很寬,假山假水一應俱全,就像古代王侯的府邸一樣,這種地方,曹信以前還真沒有住過。
不過自從幾天前答應收袁譚、袁熙開始,曹信這幾天還真不怎麽太平了。
内院很大,這是曹信主要活動的範圍,這些天仿佛曹信又回到了兩年前,自己還是在家裏遊手好閑的
i子。雖然偶爾還會有很多邺城的文武官員來拜訪,不過在内院裏曹信倒是享受了一把半隐居的生活,
從昨天開始,曹信就命人在府邸的最前面,挂上了一個拒絕見客的牌子,這也讓前些天忙于接客的曹信,終于擺脫了痛苦,回到了悠悠閑閑無拘無束的
i子。
府邸中的仆役不多,至少曹信不喜歡這麽多人,起初袁紹也派了三百個奴婢伺候,不過曹信還是婉言謝絕了。
隻留下了現在十幾個人
i常照顧自己和父親的起居而已,其他倒是都退了回去,不是說曹信怕人多,而是喜歡人少清靜一些,并且最近曹德的情緒非常反常,曹信不想給老爹過多的嘈雜聲。
這些天,曹德死活也不見曹信,或許是前者因爲愧疚的關系,一直躲在内院一處房間裏,整天除了吃飯,都悶悶不樂的呆在房間裏一步都不離開。
這一切也讓曹信想起了徐庶的故事,他萬萬也沒有想到,自己會有一天複制徐庶的境遇,不過好在曹信叫幾個侍女一直照顧老爹每
i的起居,故此在那幾個人的小心看管下,曹德還不會自尋短見。
雖然對方到現在還不肯見自己,不過至少對方沒有想不開,這讓曹信也頗爲心安。
這段時間内,城中同時散布着很多謠言,雖然曹信閉門不出,身在袁營處處都很低調,但這也不免給自己落了個xing情古怪的标簽。
便是在那些個仆人的眼中,曹信的舉動也是很古怪的。
試想一下,你一個袁紹如此大禮相迎的人,一個有頭有臉的将軍,竟然在内院裏獨自種菜?而且還時不時逗逗鳥,一副悠閑自得的纨绔模樣,這樣的舉動難免會讓人不禁産生幻覺。
不過曹信就是這樣,内院很大,不種菜打發時間真是太可惜了,而且他也答應過曹cāo,自己的謀略之心已死,不想再去過問天下紛争。
種種菜?豆豆鳥?與世無争?有錯嗎?
曹信府邸的仆人,一共有十四人,包括一個管家阿姨嚴氏,還有七個丫鬟、三個廚子外加三個年輕的仆人。
這些人都是連年的戰亂而失散父母被迫成爲官奴的人,有的好一點的,或者适齡階段的,成爲了女官,就是後世說的雞,而更多的人,或是未成年的人,就是像他們這樣成爲了一個府邸的奴役。
在亂世這個時代,他們的地位可想而知,幾乎不能歸類爲人類的範疇之内,至少在士人的眼中是這樣的。
不過自然曹信不同。
在很短的時間内,曹信就與這些人就打的火熱,俨然沒有什麽蕩寇将軍之類亂起八糟名頭的架子,這讓這些做下人的很是詫異,但同時也感到了一絲的溫暖。
将一桶臭氣熏天的不明物體,在一旁仆人驚疑不定的注視中,給菜園施肥,曹信突然久違的笑了笑,卻是猛然間發現自己的衣扣掉下了一截,滴落在菜地的糞料當中……
這讓曹信當下眉頭不禁一皺。(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