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冕和論弓仁走上城頭的時候,衆将士一片肅然站個筆直。
劉冕看到這些将士,心裏就一陣陣暖意,親切啊
不必拘禁,照舊。劉冕笑容可掬,走到火堆邊來烤了烤。從這些将士們的眼神中,劉冕品讀出最真切的仰慕和最坦承信任。雖然這其中多數的面孔對他來說都是陌生的,卻總感覺心與心的距離很近。
置身于他們中間,劉冕感覺很舒适。有一種魚入大海的親切與随意感。
和将士們閑拉了一陣家常後,劉冕和論弓仁走到了女牆邊,舉目看向西南方向。蒼茫的雪地中,隐約可以看到極遠處的幾片營地,那就是吐蕃人設置的前哨。
二弟,這一批吐蕃人的軍隊,如何劉冕問道。
論弓仁道:大哥,這一批吐蕃的軍隊,是以昆侖鐵騎爲基礎組建的器弩悉弄麾下的主力王師。當年我率衆歸周後,大部分的昆侖鐵騎仍然回了吐蕃。他們擺脫不了自己的宿命,仍然回到了器弩悉弄的手下成了奴隸。這幾年來器弩悉弄養精蓄銳積攢力量,很快就拉起了這樣一支精銳的隊伍。而且據我估計,他的實力遠不止如此。你想一想,吐蕃如今掌控了整個高原周邊,南邊對南诏等異邦一直保持壓力,在西域也布武施壓,軍事力量非比尋常。
戰鬥力如何
彪悍。論弓仁簡短吐出兩字,然後凝神看着劉冕道,大哥,不比你的右衛差多少。
我相信。劉冕點了點頭。吐蕃人地騎兵。從來都是最強大地。更勝過突厥。尤其是到了河隴這一帶。再加上現在天寒地凍千裏雪域。他們更是如魚得水。所以。我們不能與之強力對抗。要揚長避短地智取。
哎論弓仁長歎一聲。遺憾地搖頭。要是武懿宗也懂得這樣地道理。我軍怎麽會如此大敗
畜牲怎麽會懂得人地道理劉冕撇了撇嘴不屑地冷笑。那一戰。我軍傷亡如何
論弓仁擰起了眉頭。回憶起當日地情景。頗有點不堪回地尴尬和憤懑:那一天。正是中原地年三十。武懿宗下令滿營歡慶過新年。于是。軍中放松了警戒。黑夜之中。吐蕃地騎兵也不知道有多少。突然就從天而降滾滾殺來。當時。馬敬臣率領右衛精銳越騎三萬餘屯于城之東。離大營三十裏駐紮。小弟與黑齒副帥率領左衛和右衛部分士兵。仍屯舊營。戰事一觸即。我軍悴不及防。倉促之下。小弟率衆反擊寡不敵衆啊小弟地左衛。損失比較慘重。那一夜我們陷入重圍被敵軍剿殺。陣亡了近萬餘人。幸得後來馬敬臣率軍來救。才打開了突破口讓大軍徐徐後撤。小弟記得當日對大哥許下地誓言。執意不讓馬敬臣斷後。而是親自拒敵就這樣。小弟地左衛大軍。共計損失近二萬人。右衛大軍筋骨尚存損失不大。隻有幾千傷亡。
劉冕深吸一口氣拍了拍論弓仁肩膀:真是難爲你了。
論弓仁緊擰眉頭歎道:爲将。真是犯不得半點錯誤。有不得半點猶豫。其實當初小弟也是準備效仿馬敬臣。移師别屯地。後來又想。這樣一來我西征大軍就真地分崩離析未戰自亂了。再加上小弟還對那武懿宗心存一點幻想。希望他能在小弟和副帥地苦勸之下即時醒悟懸崖勒馬。同時對朝廷又心存一絲懼怕對吐蕃心存一絲饒幸。愚蠢啊就因爲這一念之差。白白損失了二三萬将士
劉冕沉默了片刻,問道:黑齒常之當時有何反應
論弓仁道:黑齒常之苦勸武懿宗多次,均未被采納,反而被武懿宗怒罵訓斥。當時小弟所看到的情形,是黑齒常之已經心灰意懶,并說過老夫必死這樣地話。
劉冕眯了一下眼睛,未置可否。心中尋思道,黑齒常之抱着巨大的希望而來,卻面臨這樣的落差,心念俱灰是肯定地。而且他明白政局中的利害所在。武懿宗奉旨挂帥而來,到最後将帥失和戰争失利,那是一定要尋人問罪的。他這個副帥,仗打赢了是主帥功勞,輸了就必是個頂黑鍋的。他有這樣地想法,也算正常。也幸好我有先見之明,在皇帝那裏讨了特赦令來對西征之敗不追究任何将士的責任。
可那武懿宗殺俘屠民又棄師而逃,犯了國法軍規十惡不赦,卻是饒他不得
可惜啊,精銳之師論弓仁叫悔不疊。
劉冕拍上他的肩頭:走吧,去軍營轉轉。
左右衛大軍,原來共有十三萬人馬。此時還剩大約十萬人,分成四屯大營駐于城中。
劉冕和論弓仁花了一整天的時間,在四座軍營中走訪了一回。城大敗和幾場守場戰下來,軍中傷員較多。許多的民間郎中帶着百姓們,自組成了醫療隊在幫着人手有限的軍醫們治病救人。劉冕剛一在軍營裏出現,就引起了不小地一場騷動。尤其是在他親勳的右衛大軍中,将士們普遍感到了一場振奮。祝騰和胡伯樂帶着兵王們圍住了他們,好一陣感慨唏噓。所幸這幾場戰争下來,兵王地絲毫未損。出征之時一共是三百三十五人,到現在仍是三百三十五人。
劉冕略感欣慰。将祝騰等人一起調到了自己身邊擔任中軍近衛,執掌帥帳左右。從這時起,他的住處也正式轉到了蘭州都督府裏。
蘭州都督府是近年來武則天登基前後,設立地一個新都督府。治下共有蘭原等州,轄二十餘縣,是河隴邊塞與絲綢之路上的最重要樞紐。蘭州大都督,也就是名符其實地封疆大吏撐起半壁江山,可以開府設署了。
都督府離刺史府不遠,規模還算比較大,但遠不及劉冕的私宅那麽華麗闊氣。青磚白瓦石闆過道,幾棟鬥拱瓦房,并無太多擺設與裝飾。以後,這裏就是劉冕日常生活和辦公的主要地點。前宅務公後宅生活,分得清清楚楚。祝騰和胡伯樂帶着兵王們入住進來,成了府裏的第一批私兵和屬官。
劉冕按照都督府官員任命地标準,将祝騰和胡伯樂分别提成了都督府正七品上錄事參軍事,又從兵王中挑選人員,分任功兵法士六曹參軍事,全都是正七品下。原本祝騰等人隻是在軍中擔任沒有正式品銜也沒有朝廷俸祿的七品中候,都是臨時虛職。現在全都搖身一變都成了堂堂的七品朝廷命官。這跟劉冕等人相比起來固然不過是芝麻綠豆。但到了地方州縣,那也是很了不起的宦官人家了。這對于窮苦出身身份低賤隻靠武勇混飯吃的兵王們來說,簡直就如同是一夜之間躍入了龍門。對劉冕的欣喜感激之情,自不必說。
都督府裏另有的典獄十六人,問事十人,白直二十四人,市令一人,以及丞倉督博士等官,全是八九的小官。劉冕也沒有一個人将好處占盡了,就将這些官職分攤給了蘭州本土地官宦仕人和論左衛論弓仁去,美其名曰讓他們舉薦人才。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蘭州換了大都督人脈班子也就全部更換,也隻在所有人的預料之中。因此,不管是官員仕人還是軍中将領,都想盡了辦法擠破了腦袋往都督府鑽,爲的就是挨得劉冕這個土皇帝近一點,沾上一點皇家之氣。
到後來,這些小官職全部落實了下來,都督府裏人才濟濟座無虛席。唯獨最重要的兩個佐官沒有着落别駕與長史。
正四品下的别駕與正五品上地長史,是都督府裏最重要的兩名佐官,将輔佐劉冕治理民生統籌軍事。思來想去反複斟酌,劉冕決定提拔兩個特殊人物進來。
一個,就是早年就在右衛中當差的青年才俊姚崇雖然他現在仍是個小小地右衛錄事參軍事,默默無名。可是劉冕一直都在耐心的觀察他。果然正如曆史上所記載的一樣,姚崇極具才氣辦事嚴謹認真,尤其高效果斷。除了在内政方面很精明能幹而且少年老成,這幾年下來在軍隊裏也積累了相當的經驗。由他來擔任劉冕地左膀右臂,那實在是太合适不過了。
于是,劉冕出人意料的破格提拔右衛七品錄事參軍事姚崇,爲正四品下蘭州都督府别駕。讓他成了蘭州都督府治下僅次于劉冕的一名高官大員,總督民政軍務,相當于是劉冕身邊的秘書長。
至于長史的人選,劉冕給了老帥黑齒常之一個面子。黑齒常之本是這次出征的副帥,但并沒有實際地軍隊官職。現在西征的軍事計劃已經做出了改變,這支軍隊恐怕要長期屯于蘭州以備後圖。這樣一來黑齒常之反而成了一個閑人似地,左右無事。爲了避免朝堂上一些用心不軌之人将黑齒常之調回問罪打壓,劉冕一頂五品長史的帽子就扣到了黑齒常之地頭上。這無疑就是向朝廷上的所有人宣布黑齒常之,以後就是我罩地了,誰也别想再動他
與此同時,黑齒常之在軍事方面的才能和經驗,也是劉冕看中他的一個重要地方。而且黑齒常之與劉冕的私交非比尋常,也斷不會因爲屈居劉冕等人之下而有什麽不滿。于是兩人一拍即合,這一老一少兩大名帥加上平步青雲的新貴姚崇,組成了蘭州都督府新領導班子的核心。
就這樣,蘭州都督府幾乎是在一夜之間破而後立迅重組完畢。劉冕的辦事效率之高出手之迅狠辣,讓所有人啧啧稱奇。蘭州原有的官宦仕人沒有一個人敢有什麽不服,敢提什麽意見。理由很簡單這是一頭實力彪悍的強龍,壓過了萎靡不振的地頭蛇。
從這個蘭州官吏的班子,誰都能看清楚了一件事情。
這就是以劉冕爲核心的左右衛軍武班子完全霸占了蘭州都督府。今後若幹的時間裏,蘭州就将是劉冕的一言堂,一個人的天下。外人是針插不入水潑不進。就算是朝廷想往蘭州任命一兩個官兒進來,恐怕都還得看一看劉冕的臉色行事。
也是靠着這路不講道理不與人商量的雷霆手段,劉冕強橫的将左右衛鑲進了蘭州大都督府裏。将原本人心惶惶一盤散沙的蘭州都督府,拆成碎片重組來過,迅的擰成了一塊團結凝煉的精鋼。從他以下,全是左右衛的心腹與精銳。号令既出,一呼百應莫有不從。上行下效政令通暢,辦事效率才能提高。劉冕才能将自己的意圖完整的傳達下去。
短短的三天時間,劉冕完成了一這切。而與此同時,蘭州城外依舊冰封千裏,吐蕃人未動屯兵于州。如同一匹陰冷兇殘的野狼,躲在陰暗的角落裏舔着嗜血的獠牙。
薛讷的大軍和一兩萬餘民夫,費盡千辛萬苦終于趕到蘭州。送來了爲數多的一批糧草,總算是一時緩解了蘭州的糧草危機。蘭州軍的實力,也得到了強有力的補充。薛讷所部人馬進入蘭州後,西征大軍的兵力增加到了十五萬出頭。這無疑又是給蘭州注入了一支強心劑。
與此同時,劉冕從來就沒有放松過安撫百姓料理民生這樣重要的事情。他頒布的數項禁令,在軍中嚴格執行下來。十幾萬軍士,把蘭州的百姓當作了衣食父母的供拜起來。百姓們也對這隻王師極具好感,彼此相處十分融洽。
由此,軍隊士氣慢慢回升,民心也逐漸穩固了下來。
接下來劉冕所籌劃的,就是怎麽跟器弩悉弄這頭高原來的野狼,好好較量一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