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劉冕,跟薛仁貴當年的情形極爲相似。
兩千殘兵弩之末。追襲三四千吐蕃騎兵三十餘裏,悍然無懼的殺進了三萬吐蕃大軍的營寨之中
這個時候,誰還想着生死,誰就一定死。誰還想着全身而退,就一定粉身碎骨。
人如匹練馬如烈火,劉冕匹馬當先龍嘯天樞,連人帶馬躍過了鹿角拒馬,沖進了吐蕃兵馬人叢之中。
四面八方,密密麻麻全是敵軍。一竿鐵戟縱橫阖肆意砍殺,如入無人之境。
敗回的吐蕃士兵,早已是心驚膽顫,時不時的叫嚷起劉冕的名字。這在吐蕃營寨中引起了一陣恐慌。其實劉冕這群人所帶來的沖擊力并不十分強大,相比于三萬大軍連綿數十裏的營寨來也就是一處局部地方受到了攻擊。
可是他來得實在太急太猛,這一處吐蕃人的營寨裏被攪得一片大亂。雖然吐蕃人也早就做備戰準備,可他們沒有想到敵将會單槍匹馬的緊随在自己人的身後,沖進營寨來。
以一人之力博萬人,這根本就是不要命的打法。
可偏偏就是這種不要命的出人意料的打法,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收獲。
吐蕃人可沒準備在自己地營寨裏跟敵人大戰一場。那些帳裏有他們劫來地财寶搶來地人。一番混亂厮打下來還不都給弄丢了而且。營寨裏地域狹小。根本就不适合他們傳統地沖砍與騎射戰術。
劉冕看似魯莽實則膽大心細地打法。顯然别有成效。這一方吐蕃營寨裏。頓時大亂。兵馬阻滞無法組織起有規模地隊型。吐蕃地将領喊破了喉嚨也無法止住這樣地混亂。因爲劉冕不會聽他們地命令停止沖擊和殺戮。遭遇劉冕地敵人就不得不應戰或是逃遁。
無數地;帳被吐蕃人自己撞得東倒西歪。圈養地牦牛和馬羊受了驚四下奔逃。披頭散地女人尖叫着逃跑躲藏。
劉冕孤身一騎沖在最前。目标渺小就如幽靈一般神出鬼沒令人防不勝防。手中一竿方天畫戟。就如同落入了羊群地虎牙。肆意地撕裂着眼前地一切障礙。
眼疾手快。看到一處掀翻;帳裏有殘留地火爐柴煙。劉冕跳馬過去将那火爐一掀而起就朝其餘地;帳扔去。滿天火星四下濺落。吐蕃人驚恐地嘶吼叫苦不疊。
塞外地北風極爲幹冷。吹刮下來。火星蔓延。一陣黑煙滾滾。
救火救火
放箭
索馬套
一起上,殺了他
一片混亂,吐蕃人徹底亂作了一團。
劉冕反倒是越戰越通,頭腦也更加清晰。
現在就隻有一個宗旨:唯恐天下不亂自己孤身一人絕不可能殺光這二三萬敵軍那麽,将他們的陣角攪亂等候蘭州城中地援軍出來撿死魚,這就是辦法
曲高寡和,劉冕也顧不得身後的兩千殘兵了,單身一騎在吐蕃的營寨裏左沖右突,專挑;帳密牛羊多人群混亂的地方沖。見人就殺,有火就放,偏偏就不和吐蕃人正面的力敵死戰。于是,他的身後時常跟着一大群吐蕃騎兵,氣急敗壞的揮着番刀窮追猛打。劉冕就像是一隻靈巧的雪狐,在;帳與人群之中鑽來鑽去,渾身就像抹了油似的溜滑溜滑,根本逮不住。偶爾有那麽幾個吐蕃蠻子撞到了身邊或是擋住了去路,一聲大喝快戟揮下,定是人馬粉碎無人可擋。
現在地劉冕,就像是一顆淬毒的繡花針,順着血管紮進了吐蕃軍營這頭巨象地心髒裏,雖然極惹下的麻煩卻是極大。吐蕃人這頭巨象,龐大無比力大無窮,卻偏是拿這根竹花針沒有絲毫辦法。
與此同時,跟随在劉冕身邊的兩千殘兵,也趁亂一股作氣殺了進來。雖然戰鬥力大打折扣人數也是不值一但同樣起到了亂敵陣角的作用。這個時候,什麽号令戰術都沒有意義了。大家各自爲戰,憑着本能的意識做最後地厮殺。和劉冕一樣,這兩千殘兵見人就殺,有火就放。四下奔散遊走沒了章法和隊型。兩千殘兵,就像是一攤水銀落到了沙地之下,無孔不入四方擴散,攪得吐蕃人苦不堪言。
自負武勇又仗着兵多勢大的吐蕃人也沒有想到會遭遇這樣一群不講道理地瘋子。這有誰這樣來打仗的要麽是大白天地擺開陣勢正面厮殺,要麽是半夜趁敵不備前來劫營,再或高明一點誘敵出營設伏剿殺。總而言之,哪有裏像賊一樣跟着敗退地軍隊沖進營來像根攪屎棍一樣胡攪蠻纏的道理
巧得很,劉冕就是遵循了這樣的道理。他的目不在乎殺多少吐蕃人能否戰退殲滅他們不是要以寡勝多打一場多麽多麽了不起的經典勝仗。就是要出奇不意制造混亂,将他們的陣形沖散。
顯然,這個目的達到了。
蘭州東門轟然大開,滾滾的殺聲奔襲而來。黑齒常之策馬當先奔騰而出,身後一彪鐵騎怒火彌天。
兄弟們殺黑齒常之也不多話,年近花甲的他身先士卒,挺一竿镔鐵馬槊,怒嘯而來。
十裏之外的吐蕃,很快現了奔騰而來的蘭州軍。此時此際,他們自己營中一片混亂,剛剛還是星火煙霧,片刻已是濃煙滾滾烈焰張天,人喊馬嘶亂作了一團。
沖得近了一些,黑齒常之也是大驚失色:吐蕃人的營寨,怎麽亂成這樣機不可失,殺
原本戰敗之後,西征大軍的士氣已是一落千丈。困守蘭州半月有餘,軍心都已經有所浮動。可是今天得知朝廷援軍趕來,落到底谷的人心反彈,同時将心中積壓了許久的怨念一同勾起,怒氣沖天殺意無窮。
不等黑齒常之頒下号令,這一萬餘憋了一肚子鳥氣的漢子們,不約而同的嘶聲怒吼就朝吐蕃營中殺去。
不宰幾個蠻子不砍幾個狗頭,怎血得心中之恨
殺啊驚天動地地
層層滾來,就如同平地刮起軒然飓風,讓吐蕃人身心
五腑六髒都已受創的巨象,面對憤怒咆哮的雄獅,優劣立判
雖然吐蕃軍的人數占有絕對優勢,可他們當初爲了圍困蘭州,繞城建營連綿數十裏,兵馬駐紮得比較分散。短時間内根本無法完全集中形成有效的隊列。
這種繞城建營的做法,在起初的時候還是很高明的。
因爲吐蕃人認準了一點,西征大軍不敢放棄蘭州這處咽喉突圍逃遁,于是大膽的分薄兵力繞城建營,其目的就是爲了完全扼守蘭州地各處通道,禁止蘭州的内外通流。斷其糧道扼其通信,待其自亂不戰而勝。不得不這在當初還是用對了策略的。
隻是他們沒有想到,在這樣極度嚴寒的冰雪天氣裏,中原的救兵會來得如此之快。熟悉雪域的吐蕃人認爲,在這樣的條件之下,别說是起戰事,就算是從中原走到蘭州來都幾乎是個不可能完任務。于是在吐蕃人的估計中,中原地軍隊至少要等到春暖雪融之後,才會趕到蘭州來替已經凍死餓死的蘭州軍民收屍。
于是他們才擺着這樣一個圍城而建的營寨暫時未動,以逸待勞期待不戰而勝。
沒有想到,卻突然來了個不按常理出牌的劉冕。非但是以極快度開拔了大軍,而且孤身一旅長途奔襲而來,用一種非常理的不要命的打法,給了他們當頭一悶棍。
兵法無外乎奇正,這是劉仁軌在正則兵法中闡述得最多的觀點。劉冕這一次,卻是将奇兵之道揮到了極緻,憑借戰力低下的些許殘兵,打了敵人一個措手不及。
而此時此刻的他,仍在煙火滾滾地吐蕃營中往來沖殺。黑齒常之率人殺了過來,隻能見到吐蕃人的營寨裏一片混亂人喊馬嘶,到處都是沖騰地士兵和馬匹,滿地亂跑的女人和牛羊。許多地方傳來喊殺聲,就是看不清這一方戰場上究竟有多少朝廷的援軍是哪隻衛率的人馬是何人統領而來。
那是因爲,原本就隻有二千人不到的部隊,已經完全分散了開來,并且死傷非常嚴重,沒剩下了多少人了。零星地一些周軍将士,又完全淹沒在了吐蕃士兵的人山人海之中,無從辨别。
黑齒常之可就納悶了:這事可就蹊跷了,難不成是吐蕃人自己亂了起來
管不得許多了,趁火還不打劫待何時
于是出一陣老牛嘶吼,黑齒常之身先士卒地殺進了敵群這中。少壯拳老來槍,黑齒常之從軍數十年,個人武藝本也不賴。一條老槍左刺右挑,殺得精彩紛呈。
正當殺得起勁時,黑齒常之身邊副将驚聲一叫:副帥,看那邊
黑齒常之愕然一揚頭,隻見前方不遠處一片煙火之中,一群吐蕃騎兵厲聲慘叫齊嶄嶄的同時落馬。戰馬驚慌地嘶鳴大叫四面八方奔騰開去。敵軍核心之中一員戰将,就如同猛龍攪江左沖右突,砍瓜皮切菜一般殺人如麻。生性彪悍毫不畏死的吐蕃人,居然不敢前去與之匹敵,大膽一點地也就是躲在了暗處放箭,偏卻都被那員猛将躲了開去。
黑齒常之抽了一口涼氣:真乃絕世猛将黃袍挂身,何人哪莫不是皇族親征我大周皇族之中,哪裏有這樣的人物
方天畫戟方天畫戟黑齒常之身邊的副将們的眼神,顯然比他這個老人要好了許多,驚喜不已的連聲大叫。
劉冕難道是劉冕不成黑齒常之驚訝的瞪圓了雙眼,渾身一陣顫抖,定是劉冕定是劉冕
大帥,就是他啊副将們的聲音也因激動而哆嗦起來,除了他,沒有人會有如此鬼神般的勇猛
殺過去,接應劉天官黑齒常之一聲沉吼,帶領麾下鐵騎朝劉冕那方沖殺而去。
此時的劉冕,渾身上下已經沒了一處幹爽的地方。不是層層的汗漬,就是煙火的熏色與敵人的鮮血。乍一眼看來,連人帶馬一片烏黑赤紫,就像是火雲之中落下的魔神,殺意彌天。
薛家戟法第十二式,萬刃以身化戟,以魂化戟,化萬刃,刃萬人,無所不殺。沒有十分固定的招式,但求殺得痛快淋漓至死方休這是當年薛仁貴于絕望之時悟出的戟法。其旨要就是一個:必死之心
人若無畏,必然無敵。
當年,薛仁貴全軍覆沒重重被圍,已是心念俱灰一心問死,但求馬革裹屍還。沒有想到,偏偏想着死,就是沒死成。憑借着驚世駭俗的武藝,愣是在萬軍叢中殺出一條血路逃出升天。
非絕境,用不到這樣的招式。
今天的劉冕,用了
鬼龍神将,俨然已經狂化。雙眼赤紅,渾身浴血。腦海裏沒有任何的雜念,僅剩一個頭上的獅銮兜盔也不知道何時脫落了,滿頭亂披散開來迎風亂舞添幾分猙獰。
黑齒常之率人費盡九牛二虎之牛,殺到劉冕身邊。走得越近,黑齒常之越不敢辨認這就是此前熟悉的劉冕。
這哪裏還是人,分明已是鬼是魔是神
一尊狂化之神
天官,老夫來也
劉冕扭頭一瞥揮戟而下,斬碎人頭一顆,厲聲道:撤,進城
黑齒常之心中驚顫,陣中也不好多問,于是果斷下令:鳴金,撤
幾乎是在同時,吐蕃的大營之中響起一陣隆隆的号角聲。他們的軍士聽了号令,倉皇逃遁往西南而去。
吐蕃人棄營了黑齒常之不禁愕然。衆軍士則是欣喜若狂的大叫:勝了我們勝了
劉冕依舊是那副冷峻到冰點的神情:撤
黑齒常之深吸一口氣:鳴金收兵,撤回城中
呼嘯而來,呼嘯而去。剛剛還是血肉戰場的吐蕃營寨,轉瞬間人去寨空,隻留下滾滾的煙火與遍地的屍血。
劉冕和黑齒常之一同進了蘭州州城。聽聞城門關閉的一刹那,他手中血染殷紅的方天畫戟砰然落地,雙眼一閉落下馬來。
什麽城頭的呐喊百姓的歡呼耳邊的呼喚與悲哭都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