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說吧。武則天倒是顯得極爲耐心,諄諄善誘般道,朕要是不把你股肱心腹,也就不會問你這些問題。既然問了,也就不會計較你如何回答。請暢所欲言。朕很想聽真話。
是劉冕鼓起勇氣般道,其實衆人皆知,在陛下的諸多子侄之中,品德才學姑息不說,潞王賢的威望名聲一向是最好的。俗語道盛世立長亂世立賢,但陛下立儲與所有人都不一樣陛下革李唐之命開創武周,繼承人的人選值得三思。潞王賢的确賢明能幹而且聲望卓著,但他所代表的是舊有的李唐派系與仕族門閥。一直以來,潞王也是這派人的精神領袖。倘若陛下立潞王賢爲儲,意思便是陛下仍然活在李唐的陰影之下。連所選的繼承人都是李唐的嫡系傳人。這對我大周的威望與國體來講,恐怕都不是什麽好事。
甚善此論甚高,與朕不謀而合武則天君心大慰,拍了一掌桌幾朗聲道,朕何嘗不是心如明鏡,知道朕的這些子侄當中唯潞王最是堪用。但正如你所說,雖然他已經和朕站在了同一陣營對朕忠心耿耿,同時也是朕登基的大功臣。但是,有些事實是不容改變的我大周是不可能立李唐的嫡系傳人爲太子的。相信賢兒也會理解爲娘的苦心。天官,你與賢兒莫逆之交,有些話朕不好當面跟他說,就由你代傳了。這一層意思,朕希望你能委婉的傳達給他還有,最重要的是讓他不要有什麽怨恨之心。
微臣,謹遵聖旨劉冕不敢含糊,正色施禮領了諾。
不愧是朕的股肱心腹之臣,目光如炬深得朕心。武則天嘴角輕揚露出一絲滿意的微笑,輕點點頭。你繼續說吧。爲何要立太平爲儲
其實倒不是太平公主有多麽合适。隻是因爲,其他人比她更不合适而已。劉冕很無奈的說道,陛下的其他子侄當中,武姓之人以梁王爲。既然梁王都不太合适了,其他人更不必論;剩下相王旦與廬陵王顯廬陵王當年犯下大錯至今貶廢在外,恐怕不太合适突然調回來立爲太子。剩下一個相王旦微臣認爲
認爲什麽武則天平靜地道。朕可以告訴你。現在朝堂之上擁護相王爲儲的呼聲很高。
呃,這劉冕低着頭,小心翼翼道,微臣一己掘見,無法與滿朝諸公的高論相提并論。那便不說了吧。說。朕就是想聽聽不同的意見,想聽最真的真話。武則天堅持。
冕拱手一應,道,微臣對相王不了解,隻能從形勢與立場上來分析得出一絲陋見。其實相王與潞王的情形相似。他甚至還當過大唐地皇帝。在舊有李唐派系與仕族門閥之中。相王恐怕仍然占據着特殊的心理位置。陛下如果立他爲儲,恐怕會讓那些李唐舊臣們心生異樣
嗯言之有理武則天眯了一下眼睛,緩緩點頭。朕聽出來了。你的确是在說着公正無私的真話。在所有人的眼裏,你該是與李唐舊臣他們同氣連枝的。朕卻獨獨不信。朕知道,你是朕的股肱心腹。雖然你的出身與經曆讓你看起來很像是李唐的舊臣,但是在朕地心目中你卻是最忠臣的。
陛下明鑒。劉冕作出一副深受聖寵地激動模樣。雙手高高舉起拱起來拜道。微臣至從入仕起。承蒙陛下知遇之恩已是無以爲報。其實微臣一直以爲。不管出身如何。隻要是忠于大周社稷忠于陛下。那就都是忠臣。微臣地确是出身于李唐老臣之家。但微臣現在忠于大周王朝忠于陛下。已是不争地事實。
說得好。武則天點頭微笑。朕登基之後也接連布了求賢令。隻求一條原則:任人爲賢。不管來曆出身如何。隻要是對社稷有用地人材。都可以在我大周朝施展報負。
陛下英明劉冕心中暗籲一口氣。看來自己這一番馬屁沒有拍到馬腿上。武則天故鼎革新改唐爲周後。急需打破舊有門閥仕族地壟斷。她本身出身并不顯赫。武家也不是什麽豪門大族。想要打破舊有格局建立新地秩序。除了自己當上皇帝。還必須在自己身邊組建起一套新地忠于她地班底。爲大周王朝地培育出新地仕族來拱衛它地統治。
這一番馬屁與表白。正合上了武則天任人唯賢地宗旨。想來她很是受用。
照你這麽分析。地确隻剩下太平稍顯合适了。武則天輕皺眉頭。突然又富有深意地一笑。可是劉冕。你知道要立太平爲儲。有多麽困難嗎
呃。這劉冕略擡起頭有點茫然地看着武則天。狡猾地用眼神傳遞着一層意思:你都當皇帝了。你女兒要當太女很難嗎
武則天微笑的搖一搖頭:朕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有些事情。并不像它想像中的看起來那麽容易辦。朕君臨天下創千古之先河,但這不表示這天下所有事情都是朕能一手操縱與掌控地。在世俗觀念天下輿論人心議論面前,連朕都會顯得束手無策。你與太平是知己,也深得朕心。朕的确很是喜愛這個女兒,但說到立她爲太子,這未免牽強。
劉冕心中一亮:老狐狸呀故意露出一截兒尾巴來了。
于是他打蛇上棍道:陛下,公主雖是女流,可是德才更勝男兒,頗有陛下風範。女皇開世,女皇繼位,也未嘗不可。微臣一己愚見直言快語,望陛下恕罪
無罪。武則天輕歎了一聲站起身來,緩緩度到劉冕面前道,劉冕,滿朝之中也隻有你敢說出這樣的話來。那些人哪也不能說他們虛僞或是不忠誠。他們都被世俗觀念與禮制束縛住了手腳與心胸。縱然是心中在想也不敢說出來。但是,正是這引起世俗觀念與禮制,也是朕不得不考慮的。難辦哪朕還從來沒有遇到過如此棘手之事。
劉冕拱手拱手輕聲道:微臣魯鈍無能,說了半天也沒幫上陛下什麽忙,盡說了些廢話。
不。說得很好。武則天點頭道,你說的這些。全都切中要害。要不然立儲爲何如此困難了,正因爲有你所說的這些原因在。沒有一個特别合适的人選。
微臣慚愧劉冕拱手而言,心中卻在暗笑:說了半天盡說廢話,這才是我要的效果。要不然你還真想我離間你們母子姑侄之情嗎那我豈不是自己讨死。
這件事情,看來朕還要深思熟慮才行,宜緩不宜急。武則天走回龍椅坐下來,舒展了一下眉頭道,朕也很久沒有聽到像你今天這樣耿直的話了。那些大臣們,也就隻會給朕施加各種壓力。唯恐朕還不夠心煩。他們有誰何嘗真地站在朕地立場與角度,爲朕設身處地地相過。朕也難哪
劉冕拱手道:陛下憂國憂民操勞社稷,是天下萬民之福。但還請陛下不要過份憂郁。保重龍體要緊。
朕心中有數。武則天輕籲了一口氣點頭微笑,夤夜喚你前來,朕心實不安。你就早點回去歇息,準備明日上朝吧
微臣告退劉冕拱着手往後退,陛下也請早些歇息
退出禦書房來,劉冕長籲一口氣,如釋重負。
今天這一番廢話說得有夠驚險。如同走在一條隻有腳掌寬地小徑上,兩旁邊皆是萬仞懸崖。
立儲奪嫡的事情一鬧起來,這朝堂上就顯得更加驚險了。以往每朝每代隻要有這樣的事情。就意味着刀光劍影人頭血流。諸子奪嫡,最終成功了的那一方,對其他失敗方的所有人都不會寬容地。武則天已經是六十多的人了,撐死還能在皇位上呆個一二十年。等到她下台的那天這朝堂之上定有巨大變故。不知會有幾家雞犬升天,又不知會有幾家滅門血案。想當年太宗朝那會兒,唐太宗最得力的宰相房玄齡就因爲一力擁護廢太子李承乾,在後來李承乾被廢後先後被諸多皇子派系的算計打壓和報負。要不是李世民力挽狂瀾死命硬保房玄齡,他是得不到善終的。饒是如此,房玄齡過世之後房家仍未得到好報。
奪嫡之兇險。如此可見一斑。
現在這情況是,多年後的災厄與福祉,全要在今天埋下因果。滿朝之人誰不戰占兢兢膽戰心驚稍有不慎站錯陣營,那可是生死兩重天的分别。
劉冕一路走一路想,不覺已經出了萬象神宮。此時墨鬥夜空寥寥無星,唯有一輪彎月懸于半空。半空中仿佛還有一層陰雲壓頂,讓月光時隐時現。
風暴,又要來臨了劉冕暗自歎息一聲。這讓他想起了當初自己流放後回來的情景。當時高宗皇帝駕崩,朝堂之上風起雲湧。如今卻是潛流洶湧。相比之下。現在地局勢仿佛埋伏了更多殺機。回想武則天所說的每一句話。這個老謀深算的女政客,這一回仿佛自己心裏也沒什麽底了。看來她也不是無所不能地神。也能被諸多煩惱所糾纏。
連她都有點舉棋不定了,這朝堂之上還不亂成一鍋粥黨派之間最轟轟烈烈的争鬥與博殺,也是時候拉開序幕了。
這一場搏殺,也不知道要持續多少年死多少人。這是比戰争更加恐怖的争奪。這其中會上演多少陰謀詭計背叛與殘殺,沒有人能知道。
正如武則天所說,就算她是皇帝,也不能撐控這天下的一切。明智如李世民,當時也對奪嫡之争失去了掌控力,貞觀末期最大的問題與矛盾,也是由東宮所引起。
劉冕再度歎息:說到底,還不是因爲權力與武周朝的東宮之争,何時方休
帶着滿腹的思緒,劉冕回到了家中。上到二樓睡到熟悉的床上,他卻有點失眠睡不着。這回打完了勝仗回來,明顯感覺這朝堂之上氣氛與以前相比大不相同了。非但沒有一點大勝之後的喜慶,反而顯得緊張兮兮人人自危。
這難道就是在中原流傳已久地人的劣根性沒有外敵了大家都安全了,自己就要關起門來内鬥。仿佛沒有架打大家都不舒服似的。這很無奈,但沒有人可以改變。而且所有人都會身不由已的卷在裏面,無法自拔。
快天亮時,剛剛朦朦胧胧睡着的劉冕,聽到房門被輕輕拍響:晉國公,該是時候上朝了聲音很低怯也有點生疏,顯然是某個郡王府的宮女丫鬟。
劉冕慢吞吞的翻身爬了起來,心中就浮現出黎歌與韋團兒的影子。這段日子自己在長安府裏過得可是有夠安逸,都已經習慣了她們的服侍了。一覺醒來左右就有兩個女人圍着他團團轉,飯來張口衣來伸手,自己如同殘廢人一般地任由她們擺布。
這種感覺原來真的不錯。
劉冕自己不禁啞然一笑喚了一聲:進來伺候吧
婢子死罪一聲語落門被輕輕推開,走進來三個面容清秀的丫鬟。她們可不是一般奴市上買來的廉價奴隸,面是皇宮掖庭給黎歌郡主配來服侍的宮女。單就姿色而言定然是過一般的丫鬟無數倍。而且她們訓練有素很懂規矩,再有就是她們已是劉冕的私家财産,可任由劉冕擺布。就算如同牲口一樣的賣掉了,也是合情合理。
或許哪天興趣來了,劉冕還可以扯上她們其中的某個鬼混一番,然後賞她個小妾地名份,還會讓她們感激激零。譬如韋團現在就是這樣。
這就是權力。讓人達成地權力。劉冕嘴角輕揚微然自笑。
人人都會迷醉的玩藝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