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你歇會兒。别走來走去了。馬敬臣連聲道。
劉冕定住了腳,喝幹了壺裏最後一點酒:我先回一趟長安。
你想幹嘛
劉冕吐了一口氣道:你放心,我嘴上說得是兇,卻不會那麽莽撞行事的。我要先去找狄仁傑把事情的前因後果問清楚。然後再決定是否有必要去一趟洛陽。
那你悠着點。馬敬臣也不知道說什麽了。他知道劉冕的脾氣,一但他認定的事情,再如何逆天也會要去做。事到如今,也隻能聽之任之了。
此時,劉冕反而冷靜了許多。他坐了下來取下腰上的那塊虎頭兵符拿在手裏把玩,笑道:這玩藝兒,究竟是權力還是桎梏
馬敬臣不解的道: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劉冕籲了一口氣道,這支右衛大軍,我們帶的時間還不長,而且沒有上過戰場。因此,忠誠度并不高。也就是說,現在我劉某人其實是一無所有,沒什麽可以跟任何人叫闆的資格。馬老大,我有點期盼戰争了。
馬敬臣無所謂地道:當将軍的人。誰不盼着打仗不打仗,要将軍幹什麽隻有打仗我們才能升官财。
升官财我沒興趣。劉冕道,我要的是一支百戰精煉地有實力的鐵軍。還有。這支軍隊最大的忠誠度。隻要一起經曆了生死,彼此之間才會信任與忠誠。是這樣的吧,馬老大
馬敬臣警覺的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你可别想亂來啊
我可從來沒想過亂來。劉冕悠然道,隻是,老被人這樣欺負我心裏窩火不舒坦,知道嗎樹欲靜而風不止,我從來沒想過去招惹誰,卻總有人不斷的要來招惹我。既然如此。我也隻好壯大自己的力量了直到那一天,不管是誰來招惹我或是我的親人朋友,我都能一隻手指頭輕松地捏死他,那才過瘾。
馬敬臣哈哈的傻笑:會有那一天的。你别心急呀你現在可是勢頭正勁如日中天,誰敢不給你幾分薄面呢
給個屁我現在是繡花枕頭,外表光鮮内裏空虛,空架子一個劉冕有點惱火的道,周興那樣的小角色也敢公然跟我叫闆,足以見得我隻是徒有其表罷了除非有那一天,右衛大打下幾個大勝仗。我才能宣告徹底的翻身。
馬敬臣連連點頭深以爲然:說得也是。你剛剛接任右衛大将軍,雖有兵權卻還不具備很強大的實力。大唐最重就是軍功,将軍最重要的就是在軍隊裏有威望,有将士們的忠信。右衛如果有機會出征,那才是翻身的機會。到那時候,你劉天官就當真能夠一飛沖天了。
唉,以後再說吧。依着我地性子,賜什麽婚,講什麽和。趁吐蕃人自己内亂一把殺過去,打他個灰頭土臉哭爹喊娘。那才幹脆。劉冕長長的籲着氣,不過,這種事情咱做不得主。他娘的不說了。差幾個人替我準備一輛馬車,我今天就去長安。
哦。好。
滂沱大雨中,劉冕乘坐馬車回到了長安,先進了自己家門。韋團兒驚喜的接到劉冕,卻見他神色凝重心情似乎不太好,又不敢問,于是隻好小心的伺候。
天色已晚雨也很大,劉冕隻好稍歇一晚,打算明天再去拜會狄仁傑。
上床的時候。劉冕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韋團兒也不敢去招惹他。隻好在一旁靜靜的躺下一聲不吭。劉冕想着自己的心事不知不覺睡去,一覺醒來已是天亮。看着身邊韋團兒蜷成一團縮在那裏。劉冕不禁有點自責。昨天從回來以後一直沒怎麽搭理她,實在是太過冷落了。
他輕手輕腳的下了床,拿着衣服在外面穿好。廚房已經弄好了早餐隻備享用。劉冕特意給韋團兒盛了一碗粥來放到床頭,然後不聲不響地離開家,往太極宮去了。
到了弘文館,狄仁傑果然在此。他這個西京留守可是盡職盡責,每天都會在此辦理公務。
狄仁傑仿佛知道劉冕的來意,刻意請他到了一間靜室,二人分坐下來。
劉冕開口問道:狄公,你我也不是外人了。今天我特意從軍營裏來,是想找你打聽一件事情。
狄仁傑微笑:是關于賜婚吐蕃一事吧
正是。
狄仁傑高深莫測的搖頭:此事,我知道的恐怕并不比你多,畢竟我也一直在長安。也替你支不了什麽招,出不了什麽主意。
呃劉冕萬沒有料到,狄仁傑會如此說話。這不像他地性格。
狄仁傑呵呵的笑:不過,卻有一位高人,已在此等你多時。
何人
狄仁傑神秘笑道:天官可去大明宮含元殿翔銮閣,自然一切可知。
翔銮閣劉冕心中略驚:莫非是上官婉兒來了那裏曾是她的辦公室
多謝狄公,在下告辭劉冕當即辭别狄仁傑,迫不及待的往大明宮而去。狄仁傑呵呵輕笑的看着劉冕的背影,點頭自語道:多情之人。
大明宮含元殿曾是主殿。隻因武則天遷都洛陽,這裏變得冷清了許多。僅有三五兵丁在巡哨。劉冕快步走上了龍尾道到了翔銮閣前。現大門敞開,裏面傳來上官婉兒吟吟地朗誦聲:葉下洞庭初。思君萬裏馀。露濃香被冷,月落錦屏虛。欲奏江南曲,貪封薊北書。書中無别意,惟怅久離居。
劉冕暗自一笑,上官婉兒這是寫的一相思詩。
劉冕輕腳走進去,上官婉兒正側對着門,坐在榻前揮筆書寫,神情很是專注。房中也沒有别地人。僅她一人。
劉冕走到她身後低頭來看,上官婉兒一筆字還真是寫得漂亮。隻見她擱下筆來輕歎一聲,低頭瞅見了旁邊劉冕地腳,驚訝的仰頭來看不禁吓了一跳:呀你你什麽時候進來地
别怕,别怕,呵呵劉冕笑了起來,你太專注了。詩寫得不錯嘛,是寫給我的嗎
上官婉兒驚魂未定既惱且羞,恨恨瞪了劉冕一眼:臭美
好啦上官高人,我今天可是來有求于你的。劉冕在她身前一坐了下來。雙手撐在身後兩腿朝前挺直。
上官婉兒眉眸含情面帶假愠的道:看你,全沒個坐相。好歹如今也是三品大将軍了,還這般不注重禮儀。
那要看在什麽人面前了。劉冕笑道,如果是一些生人在場或是正式的場合,我會坐好。在我家婉兒這裏,我哪裏用得着那麽拘禁。
誰是你家的,不害臊上官婉兒又好氣又笑地白了他一眼,道:你終于肯來了
劉冕知她話中之意,回道:這麽說,你還是專程來長安找我的了太後派你來的
上官婉兒也不直接回答。隻是微笑道:你和太後,就喜歡打這種啞謎。
這麽說,就是了。劉冕籲了一口氣,說吧。太後派你來做什麽的
别這麽充滿敵意好不好你明明知道,我不是來針對你的。上官婉兒起了身替劉冕倒了一杯水,耐心的走到他身邊跪坐下來,你應該心平氣和一點,聽我說事。
行,你說。劉冕接過上官婉兒遞來的茶喝了一口,放下杯盞來道,别的人說什麽我恐怕都沒什麽興趣聽。唯獨我家婉兒的話。那是一定值得聽一聽的。太後是個聰明人。她派你來肯定也是揣摩到了我地心思。
我的印象中,你不像是這麽沖動的人。上官婉兒微皺了一下眉頭。說道,我看出來了,你現在雖然裝作平靜,可是心裏卻已經很窩火,随時可能作,對嗎
劉冕撇了一下嘴角哼了一聲:算是吧。
上官婉兒輕輕的歎了一聲,走上前來在劉冕的胸口輕輕撫了幾下:你先定下心神好不好别這麽心急。以前的劉天官,是多麽的冷靜睿智呀怎麽官當得越大膽子越大,人的心性也就變了嗎
後面一句話把劉冕點了個醒,他醒過了神來點點頭:好,我聽你慢慢說。
上官婉兒婉然溫柔的一笑,繼續替他撫着胸口輕聲道:我了解你,重情重義。雖然你對黎歌也許隻是兄妹之情,但是聽到她被賜婚,你肯定會受不了。而且黎歌喜歡你,幾乎是公開的秘密。朝廷這樣将她賜婚出去,也讓你感覺顔面無光。對嗎
差不多就這樣了。劉冕悶哼了一聲,還是婉兒了解我。
男人呀,都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上官婉兒禁不住笑了起來。
劉冕有點惱火地反擊:那臉皮都不要了的,還是男人嗎上官婉兒一下被堵住了,隻得嗔笑道:若論詭辯,你絕對天下第一。我不跟你争論這個。說說正事。你有沒有想過,太後爲何要将黎歌賜婚
劉冕略作尋思,淡然一笑:哪能不想呢這件事情,最終做主的就是太後。她若不許,誰提議也沒用。因此,想把黎歌嫁出來的,就是太後。
說得是。上官婉兒繼續道。黎歌地身世來曆,你是知根知底的。應該不難想透太後爲何要将她許嫁出去吧
劉冕點了點頭,沒有說話。隻在心中暗道。武則天對黎歌是沒有感情的。當初她将黎歌扣在身邊,無非是爲了穩住芙玉要挾芙玉。如今當初地事情慢慢淡去,芙玉手中所掌握的秘密也逐漸變成了公開的事情。那麽,扣押黎歌也就成了多餘的舉動。如今吐蕃要來請婚,正好将她派上用場。
或許武則天多少也會有一點喜歡黎歌,可是在政治大事面前,她是什麽都可以舍棄的,更不用談什麽一個收來地義女了。
可憐地黎歌。就這樣成了一件犧牲品。
我明白太後的一切動機。我也知道,這樣許婚吐蕃隻是權宜之計,對太後朝廷來說是一舉多得。劉冕恨恨地咬了咬牙,可是我就是過不了良心那一關。黎歌做錯什麽了憑什麽她的身世如此凄苦,到頭來還要被人這樣折磨嫁入吐蕃,那裏是人住的地方嗎
天官,你别激動。上官婉兒急忙捧住劉冕的臉,認真的看着他,我知道你表面粗莽,其實是一個很細心也很溫情的人。你最懂得憐惜人和尊重人。你舍不得苦命的黎歌這樣嫁入吐蕃,是所有人都預料到了的。太後預料到了,于是專程派了我來長安安撫你。
怎麽安撫劉冕甩了一下頭站起身來,有點惱火的道,唯一能安撫我的就是,朝廷收回成命,不将黎歌許婚
你明知道,這是不可能地上官婉兒也有點急了,快步閃到劉冕身前來道,天官。太後的意思很明顯,她這也隻是權宜之計,暫且穩住吐蕃人。許婚不等于就是嫁出去了。什麽時候嫁會不會嫁,那還得以後看情況。
那也不行劉冕頭一次在上官婉兒面前如此大聲怒喝。那意思就是說,黎歌遲早就是吐蕃蠻子的人了,如今隻是寄養在娘家。我心裏就是不痛快
天官,你上官婉兒有點被吓住了,愕然的看着劉冕。
劉冕自己也回過神來,歉意的點了一下頭:對不起婉兒,我失态了。
沒事上官婉兒微笑了一下拉住劉冕的手,天官。你是幹大事的人。怎麽能因爲這樣的小事而動怒而招來禍患呢至少還有兩年的時間供你揮,你爲何急于這一時。要在這異常敏感地關頭跳出來鬧事呢太後之所以委派你當右衛大将軍,就是把你當作未來軍隊的棟梁在培養。你如果在這件事情上跟她鬧别扭,那你的政治前途幾乎就可以如此斷送了,你莫非沒有想過嗎在這件事情上,黎歌是受了委屈,你也是丢了一些顔面。可是小不忍則亂大謀。誰都知道周興是有意針對你,可你就有必要如此着急的回擊于他嗎要收拾他那樣地角色,還用着得你這個手握兵權的右衛大将軍如此大動幹戈嗎
一席話聽得劉冕很舒服,但是對她最後一句話,劉冕仿佛聽出了一些端倪:你的話是什麽意思爲什麽我要收拾周興就變得特别容易了
上官婉兒微笑的搖頭:你站在太後的角度上想一想,就會明白了。現在有件事情是顯而易見的,那就是太後要急于登基了。要不然以她強硬的性格,也是不會如此輕易的就成全了吐蕃人地請求地。她是不想在這種非常時期鬧出什麽不必要的麻煩,阻礙了她登基地大計。太後要是登了基,那她的身份就與以前截然不同了。以前是名不正言不順的以太後名義在執政,之後是皇帝。上官婉兒繼續說道,當太後的時候,她害怕有人陰謀颠覆暗中算計,因此需要周興這樣的人布下天羅地網替她鏟除異己。可是一但登基爲帝,太後所想的就該是一個皇帝要想的了。到那時候,她會更加需要臣子的忠誠與信任。爲了取信于大臣在百姓那裏獲得恩威,就很有必要親手鏟除周興這樣的劊子手,以赢得人望。所以,太後登基的日子逾近,周興等人的死期就愈近。現在,周興又與你有了這樣公開的矛盾在一個潛力無窮聲威赫赫的右衛大将軍,與一個臭名昭著人人恨之入骨的劊子手之間,太後會選擇誰想必是顯而易見的吧
說到這裏,上官婉兒溫柔的微笑道:所以,天官小人得意時,莫要與他争一時之長短。周興現在明目張膽的與你作對,根本就是在加自己的滅亡,在自掘墳墓。他都要死了,你又何必急于這時候上前抹他的脖子呢
聽了上官婉兒這一席話,劉冕的怒氣怨氣消去大半。不由得笑道:婉兒,你這中樞女官可是沒白當。幸好我沒跟你作對,不然怎麽死翹翹的都不知道。
又在貧嘴上官婉兒嗔笑一聲,心中暗自籲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