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婉兒。
原來自己躺在她的懷裏,睡了一覺。上官婉兒也正閉目睡着了,臉就貼在自己的額頭上。
很溫柔,很恬靜。
劉冕有點恍然和迷糊:上官婉兒什麽時候來的
我不是在莺苑裏和馬敬臣喝花酒嗎這莫非是夢
他輕輕的動彈了一下,上官婉兒馬上就驚醒了。
你醒了來,喝點水。上官婉兒挪了下身子,從一旁的矮幾上拿過一杯水來。
劉冕呆呆的看着她,木讷的張開了嘴,咕咕的喝下整整一杯水。
上官婉兒展顔笑了:傻瓜。醉後醒來,很辛苦吧看你還喝。
劉冕要起身,上官婉兒卻固執的将他抱住:别動,歇一會
我還是起來吧。你的腿肯定都要麻了。劉冕坐起了身,上官婉兒果然驚叫了一聲:哎喲真的麻了又酸又疼
劉冕心疼的湊上去要替她揉,上官婉兒臉一紅躲開了:沒事,不用。
劉冕尴尬的幹咳一聲:你怎麽來了馬敬臣呢
你還好意思說。上官婉兒道,這麽大的朝廷典宴你也不參加,豈不是成心讓太後尋你的不是嗎我見你沒有進宮。叫馬敬臣來喚你。不曉連他也不見了人。太後好似有點不高興,讓我不要參加宴席。言下之意就是讓我親自來找你。唉,找你還真是不容易。我費了好大功夫,才尋到了北市這裏。你鬧出地動靜挺大的嘛整條北市大街都在風傳,有一個揮金如土又霸道兇狠的家夥,霸占了整家北市最好的莺苑。我一猜,準是你。
劉冕撓了撓頭尴尬的幹笑:這個偶爾玩一玩。我也是窮極無聊了。
算啦,不用解釋什麽。你有這個自由,不是嗎上官婉兒并沒有責怪的意思。反而大度的笑了一笑,好啦,也該回家了。看看,現在都什麽時辰了。
什麽時辰劉冕掠開窗戶看了一眼,外面天色居然已黑。原來自己一覺居然睡了極久。從中午睡到了晚上。
還不回家上官婉兒揚了一下眉毛,似愠似笑。
劉冕看她那副表情,一時有點呆了。多像一個耐心而又貼心的老婆啊
回家劉冕拉起上官婉兒的手,朝外走去。出門一看,馬敬臣靠在牆上,雙手抱胸張嘴流着口水,居然睡着了。
劉冕不禁好笑,有他這麽當門神地嗎于是上前踢了他一腳。馬敬臣渾身一彈驚醒了過來:誰誰
誰你個頭劉冕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我走了。你自己玩吧。去把你那些狐朋狗友都叫來吧。今天這裏我包了,任由你們折騰。
哈,哈哈那敢情好。馬敬臣抹了一把嘴角的口水,對着上官婉兒點頭哈腰的笑,上官姑娘,走了哈好走,好走。把他拎回去好生勸慰才是。
劉冕和上官婉兒看着這個活寶一陣好笑,結伴走了出來。上官婉兒的手。很自然地勾到了劉冕的胳膊肘兒上,輕輕偎在他身旁。
劉冕感覺很舒服,說不出來是什麽感覺,就是舒服。臉上流露出久違的欣慰笑容。
二人離開了莺苑,都沒有坐車,徒步往南面景興坊走去。
北市新建才一兩年,規模氣勢遠不如長安西市。但由于武則天對商業的大力鼓勵與扶植。如今北市的展一日千裏,熱鬧程度比之西市過之而無不及。
夜幕剛剛降臨,北市上正熱鬧起來。今日正逢太平公主大婚的好日子,朝廷讓舉城同慶。因此北市多處地方燃起了煙火,人們往來歡呼,一派喜慶。
劉冕的臉上挂着微笑,上官婉兒卻從中品讀出許多的落寞。于是将手抱得緊了一些。劉冕也未多言。朝家的方向走去。
二人都很默契地沒有說話。緩慢的,一步步。朝家的方向走去。
家,上官婉兒心目中一個陌生而又渴望的字眼。從出生起,她就沒有家。
到了劉宅門口,上官婉兒情不自禁的頓住了腳。劉冕撫在她腰間,有點霸道的往裏來帶着走。上官婉兒的臉上躁熱了一下,還是跟了進來。
這麽多年來,她還是頭一次如此深夜不歸。今日朝廷慶典,大臣們都放了假,制度也不會像平日那麽嚴。否則,上官婉兒斷然不敢在皇宮關門以後還在外面逗留。這是違備掖庭制度的。
二人走到正宅前,韋團兒正坐在那裏打盹。劉冕喚了一聲,韋團兒驚醒了過來,呆呆地看着上官婉兒挽着劉冕的胳膊肘兒,頓時嘿嘿的笑:婉兒來了呀哎呀,快坐喲說罷就跳着上前來,拉着上官婉兒坐下。
團兒,快給他弄碗醒酒湯。他喝到爛醉了我送他回來的。上官婉兒的話中多有辯解的味道。
劉冕笑了一笑在她身邊坐下,韋團兒欣然的走了:等着,馬上就來。
上官婉兒看着韋團兒地背影露出微笑:想不到,這個丫頭也能對一個男人如此死心塌地。有她照顧你,挺不錯。言語中,多少有一點無奈和嫉妒。
劉冕何嘗不明白上官婉兒的意思。這麽些日子相處下來,劉冕感覺她其實是一個有着強烈歸屬感的女人,可是現實卻讓她無法如願以嘗地得到歸宿。
韋團兒給上官婉兒沏來了茶。少時過後又煮來了一碗醒酒湯給劉冕喝。劉冕就怕上官婉兒覺得尴尬和無聊,對她道:婉兒,難得來一次。你這個師父今天是不是好好教一教我這個徒弟
教什麽上官婉兒一時沒反應過來。
琴呀劉冕說道,你莫非忘了,你可是收過我這個徒弟的。
哦,那好。上官婉兒也有些歡喜。
二人結伴上了三樓,韋團兒掌來了燈,點亮了房中吊頂的琉璃燈盞,不聲不響的退了下去。
桔黃色地燈光在房中靜靜地流溢。靜谧而又溫馨。更添一絲暧昧。上官婉兒的臉隐約紅,強作鎮定地坐到了琴前。
來,演試一下我教你的指法。上官婉兒讓劉冕坐到他身邊。劉冕機械地将手撫到琴面上,苦笑:全忘了。
木頭疙瘩。上官婉兒瞪他一眼,拿着他的手按到弦上。耐心的來教。
劉冕隻顧聞着上官婉兒身上淡淡的香味了,全無心思練琴。上官婉兒有點惱火,拿着他的手左右地擺放,很有點恨鐵不成鋼的味道。
劉冕呵呵的笑:算了,還是你先彈一曲子給我聽吧。今天晚上的夜景很不錯。說罷走到陽台邊,推開了幾個窗戶。
一陣涼風吹拂進來,心曠神怡。墨鬥般的夜空,繁星點點。偶爾一片煙火炸響在夜空,燦爛綻放。
真美。上官婉兒由衷的感歎。
劉冕站在窗邊看着外面。身後響起了悠然的琴聲。
上官婉兒的琴藝,神乎其技。原本以爲,黎歌的琴藝已是出類拔萃。豈料,上官婉兒過之而無不及。
輕揚地曲調如流水般傾洩,直至流入心中。劉冕沒有聽過這曲子,但每一個音符仿佛都能滲入自己的肺腑,讓他沉醉。
用心來彈的曲子,就好聽。
上官婉兒也有點醺醺的醉意。這樣的夜晚。可遇不可求。溫馨,浪漫,妙不可言。
劉冕站在窗邊看着外面,一動不動。他怕自己随意的一個走動,就打破了現在的甯靜和美好。
上官婉兒素手輕揚靜靜的撫琴,心無旁鹜。她覺得,自己幾乎是頭一次如此專注而有感情地彈琴。每一根琴弦上。都凝聚了自己的情感和心意。所以奏出的每個音符,都是那樣的動聽和輕盈。
現在,劉冕覺得唯一遺憾的是,手上沒有攝影機。否則,現在的這一刻拍下來,将是多美的一副場景。多年後再拿出來回憶,定然意味無窮。
星空之下。璀璨地煙火。輕揚的琴音。男人站在窗邊,女人靜靜的撫琴。
劉冕希望。這一刻便是永恒。因爲現在,他沒有憂郁沒有傷感,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感覺到安甯和溫馨。
劉冕不知道上官婉兒彈的是一什麽樣的曲子,可他固執的給它取了個名字,星空小夜曲。雖然他知道,這樣西式的名字與古典地琴曲或許有點不協調。但它認爲,這個名字挺浪漫,适合現在地情調。
上官婉兒奏完一曲,輕聲問道:天官,你在想什麽
劉冕很少聽到上官婉兒這樣稱呼自己,微然一笑道:什麽也沒有想。我很少像現在這樣的安甯。不管是人,還是心境。
那就好。我再彈一曲給你聽。上官婉兒随手地翻了一下放在琴邊的曲譜,驚咦一聲:咦,這裏有一手寫的曲子,我彈來試試。
劉冕初時并未在意。當第一個音符奏響時,他心中就驚彈了一上:是青花瓷。
上官婉兒聰慧絕頂,在音樂上的造詣也并非等閑。一生疏的曲子,她彈得卻是平穩從容。
曲行過半,上官婉兒輕歎一聲:好優美的曲調。
是啊,很優美。劉冕輕聲的附合一聲,心道:洞房花燭夜。太平。你在幹什麽呢
太平公主換下了鳳冠霞帔,穿一身兒不合體的武将袍铠,在洞房裏走來走去,手握鋼刀刀柄。武攸暨心驚膽戰地坐在一邊,眼珠子随着太平公主左右移動。
紅燭的光亮照在太平公主的铠甲上,閃出一道道凜冽而又邪惡的光芒。
太平公主頻頻的冷笑,還不時對武攸暨瞪眼示威。武攸暨擦了一下冷汗,顫聲道:公主早些歇息。臣下去客房睡了。
太平公主冷笑一聲:算你識相。
武攸暨走了。如同逃一般。太平公主輕歎一聲坐到床上,甩掉了沉重的鋼盔,眉頭一皺自言自語道:死駝鳥,你在幹嘛呢
劉冕在窗戶邊站了許久,直到感覺身體有些僵硬才反應過來。耳邊仍然盈繞着輕盈的琴曲聲。他轉身來道:婉兒,累了嗎歇一歇。
不累。你喜歡聽就說。上官婉兒展顔微笑,難得看到你像現在這樣的平靜和舒坦。我再彈一曲給你聽。
不用了。劉冕走過來,遞一盞茶給她,休息一下吧。别把手上的皮都彈破了。我會心疼地。
噢上官婉兒臉色微紅,接過了劉冕遞來的茶淺啜一
房間的氣氛變得有點暧昧。劉冕靠近了一些将上官婉兒攬入懷中,頭靠在她的肩上耳邊,輕道:你不會離開我的,對嗎
嗯上官婉兒也不知道說什麽。隻得輕嗯了一聲。
難得放了假,多來陪我。劉冕雙臂輕輕合攏将玉人兒攬入懷中,今晚,别走。
上官婉兒地身子輕輕顫動了一下,雖沒有掙紮,卻表示出一絲抗拒。
不
劉冕有點始料不及。這在他看來,已是水到渠成的事情。雖然這個問題很傻,但他還是問了:爲什麽
不爲什麽我要走了。上官婉兒輕籲一口氣。你好生歇息,把精神養好一點。這些日子你來,你很頹喪,這不是真實的你。
不走不行嗎劉冕固執的追問。雖然朝廷制度對掖庭的人約束很嚴格,可是今天是難得的慶典假期,上官婉兒這等身份的女官,也沒什麽人敢真的追究她的職責。更重要地是連武則天恐怕也不會刻意過問。本來。今天武則天就有意放上官婉兒自由。她的用意有點隐晦,但劉冕感覺到了,武則天是有意在今天這樣特殊的時候,放上官婉兒出來陪他。
上官婉兒沒有起身也沒有從劉冕的懷裏掙脫,隻是輕低下頭,眉黛輕擰流露出一絲淡淡的憂傷。
怎麽了
沒什麽天官,我要走了。上官婉兒輕輕的道。一隻手朝後面伸了過來。撫到劉冕的臉上,溫柔的道。你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了。
留下來陪我吧
不了。上官婉兒很輕盈但很堅決地說道,我很知足了。今天晚上,我很開
劉冕無語,不想讓她走,于是抱得緊了一些。
讓我走吧。上官婉兒輕輕的掙了一下,不然,會被責怪的。
劉冕松開了手臂。因爲他感覺出來了,上官婉兒并不是難爲情,而是真的不願意。
上官婉兒站起身上,臉有些紅。輕聲道:對不起,天官。
我送你。劉冕上前來,輕扶着她,送她下樓。
韋團兒在樓下坐着呆,看到二人一起下來往來走愕然道:怎怎麽走啦
劉冕惡狠狠的瞪了她一眼,韋團兒吓得一彈捂住了嘴。
這丫頭,有時候呆頭呆腦哪壺不開提哪壺。
到了門口,劉冕讓自己府裏的馬車準備送她。
上官婉兒偎在劉冕身邊,仿佛鼓起了勇氣一樣,說道:對不起,天官。我也很想留下來陪你但是此刻,你心裏卻想着另外一個人。我會受不了。
劉冕愣了片刻,輕點一點頭:對不起。
沒關系。我不怪你。上官婉兒微然一笑,我走了,你好生歇息。
上官婉兒上了車子,走了。
劉冕站在門口目送她的車子消失在夜幕中,輕歎了一口氣。
是啊,誰願意自己是個替代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