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家後院一片馬蹄聲響,間或傳來幾聲雄壯的嘶吼。
劉冕光着幫子,渾身肌肉鼓鼓漲起已是大汗淋漓。古銅色的肌膚泛起一陣油亮的光華。
一起上他沉喝一聲,将手中方天畫戟淩空劃響。
魏升和魏晃兄弟二人對視一眼,各自一咬牙出一聲厲喝,揮舞兵器砍殺上來。
呀呔迎面一陣奔雷般的怒吼,劉冕手中的方天畫戟就像怒龍搗海般沖嘯而來。
叮當當一片脆響,魏升和魏晃手中的方天畫戟一齊脫手飛得極遠。魏晃力道稍差,還被甩下馬來慘叫一聲跌到地上。
劉冕渾身上下殺氣噴薄,沉喝一聲将方天畫戟對準了躺在地上的魏晃:廢物這麽長的時間了,還隻到這種境界這要是在陣上,你已經沒命了
師父,我魏晃慚愧的低下頭,不敢正視居高臨下的劉冕。
身旁突然襲來一片旋風,然後叮當一聲響,劉冕的方天畫戟被架開。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道:天官,我來當你的對手
薛兄來吧劉冕雙眉倒豎,戰意騰騰。
薛讷略皺了下眉頭:好重的殺氣
以往與薛讷過招,劉冕出于敬重總是讓他先出招。可今天不同,劉冕大吼一聲就先一戟砍了過來。薛讷心中略驚,急忙揮戟迎上。
砰的一聲巨響,躺在地上的魏晃急忙伸手去捂耳朵。魏升跳下馬來将弟弟扶起,兄弟二人的臉都一陣紅一陣白。
看清楚點劉冕對魏氏兄弟二人大吼一聲,怒氣仿佛更盛,方天畫戟更添幾成力道向薛讷劈來。
砰砰砰,一瞬間,二人已經對拆了三招。
薛讷全神貫神拼盡了全力,仍然感覺有點吃力。心中暗自驚道:曾有聽聞,劉冕在陣中憤怒之時戰意更盛肆無匹敵他今天是怎麽了如此殺氣騰騰
薛兄,你用心一點劉冕仿佛看出了薛讷有點注意力不集中。一臉殺氣的大喝一聲,再度策馬殺來。
魏升和魏晃不約而同的咽了一口唾沫,同時道:好強的殺氣
轉瞬間,劉冕與薛讷再度戰到了一起。劉冕頭一次在與薛讷的比試較量之中。拿出了實戰的霸氣和戰意,一時間盡占上風。
魏升魏晃,一起來劉冕胸中抑郁之氣噴薄欲,禁不住大吼一聲,還愣着幹什麽,一起來我打你們三個
薛讷愕然看着劉冕:天官你怎麽了
沒什麽。劉冕略低下頭喘着粗氣,一绺汗水順着鬓角流下,我要突破極限。就是這樣。
薛納皺了下眉頭,咬牙道:那好吧你們兩個,上馬
三柄方天畫戟。一起對準了劉冕。
薛讷凝視着劉冕:我不會手下留情的。魏升魏晃,你們也是。
那最好。來吧劉冕暴喝一聲。身上地肌肉如同充了氣一樣瞬時突起。火猊馬出一聲長嘯,人馬如電朝三人奔殺而來。
薛讷凝神貫注,魏升和魏晃則有些膽戰心驚。這麽長的時間來,他們還沒見劉冕拿出真本式。今天卻突然這樣殺氣騰騰,實在有些駭然。
此時的劉冕,不再是那個随和地師友,俨然已是縱橫沙場橫掃千軍的鬼龍神将
戰薛讷大吼一聲,魏氏兄弟二人如同醍醐灌頂。一起策馬向劉冕迎殺而來。
叮當當一片響。劉冕的方天畫戟與三人同時過了招。魏晃的一戟險些刺到他地胸口,劉冕身形轉得快。僥幸避開。他沒有吓到,魏晃卻有些驚愕的道:師父
不許鬼叫,繼續劉冕大吼一聲,再度殺了回來。
魏晃一咬牙,橫着心又戰了過來。
四個人,圍成了一個品字狀,将劉冕擋在核心輪番剿殺。
劉冕感覺非常的吃力,稍有不慎就會中招。
薛讷的實力本來就與他在毫厘之間,魏升魏晃雖然還本領低微,但雙拳難敵四手劉冕身邊危機四伏。
危機,仿佛也激了劉冕的潛能。數日以來壓抑在心中的憤怒,化成了源源不絕的氣力,揮之不絕。
雖然處于逆境,可是劉冕卻越戰越勇毫無退避的意思。反觀薛讷與魏氏兄弟,卻有點畏手畏腳心中驚駭。
嘭地一聲,魏晃手中的方天畫戟脫手飛開。人也大叫一聲再度落馬。魏升吓了一跳,呆愣的瞬間被劉冕一戟拍到了地上。
廢物去舉石滾五百下劉冕憤怒地大吼一聲。兄弟二人急忙從地上站起,連滾帶爬的跑去乖乖地舉石滾了。
三人圍攻,劉冕居然先攻陷了二人
薛讷心中暗驚:憤怒的劉冕,果然實力鬥然提升了不少
薛兄,來吧劉冕不等薛讷答話,沉喝一聲再度殺來。薛讷也不示弱,舉戟迎擊。
二人戰了百餘回合,各自大汗淋漓。薛讷見劉冕情緒有點不正常始終有點放不開,戰到此時勒馬跑到一邊:停,我認輸
劉冕也勒馬停住,将方天畫戟一扔紮在了一旁的泥土裏,悶頭坐在馬上流汗。
薛讷跳下馬來走到劉冕身邊:天官,你今天是怎麽了心緒如此不甯。
我沒事。劉冕跳下馬來走到一邊撿起衣服,那兩個不争氣的東西,你幫我調教一下。說罷就披上衣服往前宅走去。
魏升和魏晃在一旁舉着石滾累得呲牙咧嘴,都沒敢正眼去瞧劉冕。
後院回廊過道口,韋團兒膽戰心驚的上前将一盆熱水放到了石桌上:将軍,洗臉了。
我去洗澡。劉冕從她身邊走過,徑直往浴室走去。
韋團兒急忙沖向廚房:快快燒水将軍要沐浴
薛讷走上前來,對韋團兒低聲道:團兒姑娘,天官這幾天是怎麽了
韋團兒皺眉搖頭。頗爲憂郁的道:我也不知道,他不肯說,問了一次我也不敢再問了。他悶在家裏幾天了。既不上朝也不出門,從早到晚就跟瘋似的練武。我也很擔心他怕他出什麽事情。但是我又不敢多問。
薛讷輕歎一聲:他有很重的心事啊我們恐怕都無能爲力了。得找一個知情地又能勸得動他地人,來跟他談一談。
韋團兒滴溜溜的轉過了一下眼睛:說得也是我去找人
劉冕仰面躺在澡桶内,任由一桶桶熱水淋在身上。渾身放松很有快感。
送水地仆人們相繼退出,韋團兒拿着浴巾給他搓身子。
劉冕頭枕着桶沿閉着眼睛,一言不。韋團兒幾次想說話,卻又有點害怕開口。
團兒,有話跟我說嗎劉冕閉着眼睛,慵懶地問道。
沒沒有。韋團兒的臉習慣性的紅了,有點怯怯地回道。
說吧。
韋團兒遲疑了片刻,鼓起勇氣道:将軍。你這幾天是有很重的心事嗎别把自己悶壞了。
沒有。我隻是累了,需要安靜,需要休息。
噢韋團兒不敢說什麽了。替劉冕擦着身子。
半晌後,劉冕突然開口說道:陪我出去走走。
去哪裏
汴州。老家。
是
韋團兒心裏暗自叫苦。心想我還準備找上官婉兒來和你談談心的呢
劉冕何嘗不知道她的心思。過了片刻,他悠然道:我要安靜幾天,誰也不想見。
稍後,劉冕寫了一封書信,讓胡伯樂遞到千牛衛衛所,說身體欠佳告了個病假,讓長史和副手們處理好衛所地一些事情。本來像他這樣的三品大将軍要休假,按理說得由兵部或閣部批準。可劉冕懶得走這些程序了。反正兵部有張仁願閣部有黑齒常之。請個假太簡單不過了。他隻是不想驚動了這些人。惹得他們上門來探望搞得勞師動衆。
一輛馬車,幾件衣服。裝備妥當之後,劉冕帶着韋團兒登上了車兒,不聲不響的離開了洛陽。
馬車剛剛離開不到一刻鍾,太平公主派的人就到了府上,撲了空;再過片刻,上官婉兒也來了,同樣撲空。薛懷義派人拿着貼子來請,一樣撲空。
一天之内,馬敬成張仁願等等六七撥人來找,全都無獲而歸。
東都的官道上,一輛普通的小馬車徐徐而行。劉冕坐在搖搖晃晃的車廂裏,慵懶的将身子縮在一角,有一口沒一口地喝着酒。韋團兒跪坐在一旁小心翼翼的伺候,始終不敢亂說話。
汴州離東都四百裏。劉冕的老家在汴州以東地一個村莊裏,毗連官道靠近東都,僅三百餘裏路程。馬車一路上也沒怎麽停留,兩三天以後就到了。
到的時候,正當傍晚。
殘陽如血,沃野綠滔。桑樹成林地鄉間小道,彌散着淡淡的青草泥土芬芳。田間的小道上,一些孩童大呼小叫沖來湧去的玩樂。還有一些農耕完後準備歸家的漢子,在小道邊的溪間裏洗着泥腿和農具,高聲談笑或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兒。蓬草泥牆的民舍間,飄灑着袅袅地青煙,送來一陣飯香味。雞鴨鳴叫牛狗閑逛,林間地風吹動枝葉如同奏響的樂章。
停車。劉冕帶着韋團兒下了車來。
錦衣玉袍地貴公子帶着嬌豔俏麗的美姬走在田間小道,立馬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小伢子們不嚷叫了,農夫們也有意的繞着道兒走。
劉冕微然笑道:團兒,看來我們有點不太受歡迎好吧,坐車,徑直回家。
哪裏,他們隻是好奇。
算了。我不想打破這裏的甯靜。上車吧。
趕車的馬夫找人問了路,趕着車兒在一處大莊院前停住。
到了。原來這裏就是我的老家。劉冕站在莊院門口,舉目四望。黃泥巴地院子。掃得很幹淨。四方堆放着打了谷物和麥子留下的稻草和桔竿,一群雞鴨在雜亂的叫嚷。幾隻狗警惕地站在院門口,連聲狂吠。
兩名院丁模樣的人走出來疑惑的打量了劉冕等人一眼:誰呀
劉冕卻看到了劉俊從院子裏走了出來。展顔一笑:爹
冕兒劉俊驚喜的快步走上來,喜上眉梢地将他上下打量,半晌後憋出一句:餓了吧快來,吃飯
田園農舍。拿不出什麽精緻的飯食,全是粗茶淡飯。劉冕卻吃得很多很飽。
飯後,他摸着被脹圓的肚皮滿足的走出了院子,看着黑茫茫的鄉間夜景呆。
劉俊不聲不響的走到他身後替他披起一件衣服:鄉下夜裏涼,多加一件,别受了寒氣進去。
爹,你在這裏過得還好嗎生活挺清苦的。劉冕道。
很好。這裏雖然沒有京城的繁華和熱鬧,但也沒有那裏地勾心鬥角和爾虞我詐。劉俊輕籲一聲。這裏的人都很淳樸很厚道。朝廷賜給我一大片田産,我都租給了這裏的佃戶們來種。到了秋收時,我少收一鬥糧;誰家有困難。我第一個上前幫忙。因此,這裏地百姓都對我很好。我的日子。過得非常舒服又實在。
劉冕地臉上漾起微笑:那就好。
冕兒,你似乎有心事劉俊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比爹強了百倍,爹幫不了你什麽。不過,有些事情說出來,心裏會舒服些。
沒什麽。我隻是心有些累了,想回來看看,歇一歇。劉冕輕籲一口氣。臉上笑意更濃。我很喜歡這裏。
那就多住幾天。劉俊慈藹的笑了起來,眼角露出幾條皺紋。鄉下别的沒有,糧食你恐怕一下吃不完。想吃肉的話,自己帶着弓箭去打兔子獐子。想吃魚,擄起褲管子下河去撈。聲色歌舞沒有,隻有蚊子嗡嗡蛙鳴狗叫。
呵呵劉冕笑了起來。心中的抑郁掃去了大半。
回家的感覺,真好。
早點歇着。劉俊拍拍劉冕的背,趿着鞋往屋裏走。
爹劉冕轉身來喚了一聲,然後低聲道,你爲何不續弦了
劉俊地臉卻有些紅了,尴尬地笑了一笑:我一個田舍翁,還續什麽弦
你是怕我不樂意吧劉冕走上前來,有點沒大沒小的和劉俊勾肩搭背,低聲說道,我不會。隻要不再遇到柳氏那樣地壞女人,爹你應該有個女人從旁陪着。我也想有個兄弟姐妹打伴兒呀
那再說吧。劉俊尴尬的呵呵直笑,早點歇着。我去睡了。
劉冕獨自在院舍裏逛了半晌,方才回屋去睡。
這裏的甯靜與祥和,對他來說簡直就是一種奢侈的享受。
第二天,劉冕讓劉俊給他和韋團兒找來了鄉民的服飾,二人換到身上看着彼此一陣好笑。乍眼一看,他們已經與那些農夫和村姑無異。雖然這一身的貴氣和氣質仍是掩不去,至少表面看來他們已是合群之人。
二人決定,去撈魚。
劉俊叫了一個莊院裏的院丁,陪他們一起去溪邊捕魚。三人出時,那名院丁每經過一戶人家就會叫人。原來這裏的村民,每逢哪家要撈魚都是約上人一起動手。人多好堵口做壟澆水。大家一齊動手,最後魚兒平分。一般也沒有誰會拿去賣,都會落到自家鍋裏變在美味佳肴。
一群泥腿漢子,帶着自家的孩子們大呼小叫的湧了過來。大約十幾二十人,圍着一處溪澗忙活開了。先是堵口,然後用桶和臉盆排水。最後是混在泥堆裏摸魚。
大的魚小的蝦,在竹籠桶兒裏活蹦亂跳。
劉冕一身髒兮兮的全是泥水,卻終于又放出了那種爽朗的哈哈大笑。韋團兒仿佛很倒黴,總是被蝦鉗子夾住手指,然後慘兮兮的揚着手指叫劉冕救命。
中午時分,劉冕和村民們在一陣歡笑聲中滿載而歸。今天的菜桌上,可以添上鮮美的魚湯了。
韋團兒赤着一雙腳勾着劉冕的胳膊肘兒走在他身邊,輕聲道:将軍,将來我們也住到這裏來,好嗎
劉冕沉默了半晌,我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