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冕露出了一個疲憊的笑容,慢吞吞的走了過來。馬敬臣一巴掌重重的拍到他肩膀上,咧嘴一笑道:真他娘的漂亮這是我見過的幹得最漂亮的一仗
劉冕苦笑的擺一擺手:我現在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先讓我進去歇着吧。
馬敬臣哈哈的一笑,随即瞟到了他左臂上:怎麽,你還負傷了
被契力射了一冷箭,皮肉傷。劉冕揚了一揚手臂示意無礙,反倒是扶着馬敬臣一起走進了帥帳。
黑齒常之與張仁願走後,代州城中就劉冕與馬敬臣最大。馬敬臣有傷在身,整個軍隊毫無疑問都在聽由劉冕調譴。
軍中的幾名長史司馬文官都在帥帳裏伺候,看到劉冕帶傷回來都多少有點驚訝。劉冕也沒有跟他們多說,向他們下了幾條簡單的軍令就将人支走了。
劉冕坐到了帥座上,整個人如同散了架一般長籲一口氣,連衣甲都懶得去解了。
馬敬臣想說點什麽,看到劉冕這個狀況,擔憂的道:你先好生歇一歇,餘下的事情我先料理着。如此激戰一場,全軍将士恐怕都累壞了。
劉冕木然的仰頭看着頭頂帳蓬,有氣無力地道:傷亡也很慘重。
此等血戰。自古皆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更何況對方還是突厥的精銳鐵騎。能打成現在這個局面已經是難得可貴了。馬敬臣也歎一口氣,我軍傷亡的确比較慘重。諸軍将領正在統計人數,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得出準确的數字。大戰之後,城中顯得有點醫藥不足啊,我已經差人去其他州縣調請郎中和醫藥了咦,天官
馬敬臣隻顧絮叨的說着,這時突然現劉冕就這樣靠在帥椅上睡着了。歪着脖子癱開四肢,片刻後打響了震天響的大呼噜。
馬敬臣苦笑的搖了一搖頭。解下自己身後的戰袍輕輕披到了他身上。然後出帳喚來幾名小卒,合力将劉冕擡了起來放到帳後的臨時卧榻上。
這些事情生地事情,劉冕居然渾然無覺,呼噜聲一陣比一陣大,隔着一個軍帳遠遠就能聽到。
與其說劉冕是睡着了,倒不如說他是暈厥了。這幾天以來,他的體力透支自然是不必說。心理上的壓力和包袱也是異常的強大。
簡單來說。如今整個大戰局乃至整個河北的幹系都壓在他肩頭上。代州一戰,他沒有任何退路,根本輸不起。
萬幸之幸,這一戰赢下來了。赢得如此慘烈,赢得如此不易。
這高度緊張的神經和勞累過度的身體蔔一放松。劉冕就這樣暈了。
這一覺睡得可真是久。直到第二天早晨仍未醒來。要不是有震天響地呼噜此起彼伏,馬敬臣真想找個人來急救了。
全軍整休了一天,到中午時才響起第一通鼓響,全軍集合。
沉睡中的劉冕如同彈簧一般一跳而起,豁然睜開眼睛感覺如夢如幻。聽到隔壁帥帳有馬敬臣和一些偏将們在說話,他才恍然回過神來。略翻了一個身,感覺全身都疼。看來穿着铠甲睡覺真不是什麽好主意。
來人劉冕出聲一喚,一片腳步響起,隔壁的馬敬臣等人都跑了來。看到劉冕無恙,馬敬臣松了一口氣。笑眯眯的道:鬼龍将軍總算是睡醒了。怎麽樣,歇得不錯吧整整一天一夜,我沒讓軍中響起号角鼓聲。
睡得很好,就是肚子餓得慌了。劉冕起了身來也哈哈的笑。一名小卒打來熱水給劉冕洗臉,手剛剛伸進臉盆。整個盆裏頓時一片黑污全是幹枯地血塊落了下來。
馬敬臣撇了一下嘴:你還是先泡個澡吧。這個樣子,沒法出去見人。說罷指了指他地頭臉。劉冕不用看也知道,那上面定然全是血迹和泥灰。
于是舒舒服服的洗了個熱水澡。吃了頓飽飯。又恢複了精神。左臂的傷口這時有點疼了起來,軍醫給他打了個枷弄個布條吊在脖子上。怎麽看怎麽别扭。
大小的偏将和職官都到齊了,劉冕和馬敬臣一起主持了戰後的第一次會議。傷亡統計的結果是,突厥人陣亡了近八千人,重傷輕傷加上被俘的,有六七千人,餘下的一些零星的逃散開了;唐軍己方陣亡了三千餘人,重傷減員三千餘,輕傷的就無法統計了。
光從敵我損失地數據上看,這是一場挺輝煌的勝利。可是劉冕的眉頭不禁就皺了起來:減員六千,損失如此慘重接下來還有奔襲馳援幽州的任務,如何得了
城中還剩多少機動兵馬劉冕出聲問道。
負責清點人數的長史答道:越騎還剩四千左右;武騎七千左右。剩下的就全是步卒和傷兵了。
隻剩一萬一千人了,而且全是疲憊之卒劉冕皺眉沉思,然後對馬敬臣道:馬将軍,你守城需要多少人馬
馬敬臣凝眉深思了片刻,說道:看樣子,突厥人卷土重來的可能性不會太大。這次血戰後,城中已經組織起三五千人地青壯義軍,可以臨時充用一下。我隻要一千名将士留下來幫着守城照顧傷員就行了。剩下地人馬,你都帶走吧。
劉冕略作尋思,說道:也好。幽州那邊。同樣重要。到時若有戰事,其重要性不亞于代州一戰。事不宜遲,明天我就出。
可是你的傷馬敬臣欲言又止。
劉冕無所謂地笑了一笑:皮外傷,有什麽關系。傳令下去吧,全軍再好好歇一天,今明兩天就不用操練了。明日午飯後待日頭不那麽猛烈了,再出。
好吧。馬敬臣也知道隻能如此了。他這個病号,目前也幫不了劉冕什麽。于是下達了軍令。衆将領命散去,各自辦事去了。
劉冕對馬敬臣道:去幽州。我會帶上芙玉,并讓一部分軍士假扮成運糧的民夫。然後我自己帶着軍隊跟在後面接應,這樣才好騙過契丹人的耳目。芙玉現在在什麽地方我讓她準備一下,今天就可以出了。
就在城中黎歌租用的那處宅子裏。有你派的人在那裏看着。馬敬臣站起身來,走,我們一起去見見她吧
二人都有傷在身,于是坐了一輛馬車來到那處宅院。剛進大門。就見到黎歌在院子裏走來走去,幾名軍士擋着她不讓她出來。蔔一眼見到劉冕進來,她失聲道:劉冕,你沒事吧
那兩名小卒忙上前來拜道:劉将軍。黎歌姑娘聽說你負了傷,硬要闖到軍營去見你。小的奉了軍令在此把守。隻好苦苦阻攔。
劉冕擺了一擺手:沒事了。退下吧。
黎歌已經急不可奈的沖到劉冕面前,上下左右的打量他:你你傷了傷胳膊了
沒事的。劉冕笑了一笑道,皮外傷,習慣了。你娘呢
我娘啊黎歌仍是盯着劉冕地胳膊肘兒在看,忍不住還想伸手去摸一摸他的胳膊,但又有點害怕的不敢碰上去。
馬敬臣在一旁看得好笑,虎虎的吼了一句:問你話呢,你娘在哪裏
黎歌被吓了一跳,惱火的白了馬敬臣一眼:偏不告訴你,哼劉冕。我娘在後堂燒香拜佛呢
燒香拜佛劉冕和馬敬臣各自一愣,然後擡腳朝後堂走去。
黎歌在後面小跑着跟上來,三人一起到了後堂。
遠遠就聽到輕輕的木魚聲,聞到一陣檀香味道。袅袅的青煙輕輕飄浮,四下裏靜谧安詳,真有幾份佛禅味道。
劉冕和馬敬臣走到後堂正廳前,看到芙玉正坐在榻上。面對着一處佛龛輕輕敲着木魚。堂裏燃着香燭。光線比較暗。
馬敬臣低聲道:這老娘們,莫非還想遁入空門了
裏面芙玉也沒轉過身來。接聲道:塵根未盡,我就是想遁入空門佛祖也不會要地。隻是見到的死人太多了,念一念佛求個心靜。
說罷,她站起身走了出來,手上拿串佛珠對二人合十行了一禮,然後看向劉冕道:你負傷了不打緊吧
劉冕左手捏了捏拳示意沒問題,然後道:閑話就不說了,我來找你是有正事。
芙玉一臉堅定的神色:你放心,我早就準備妥當了。要運往幽州去的五萬石糧食也早就準備妥當,連民夫要用的衣服我都準備好了。隻等你派人過來接引。
那你今晚就出。劉冕點頭道,我派三千名将士扮成民夫先和你進幽州。然後,我會親率大軍在你後方接應。時間要抓緊,代州一戰後,突厥人随時可能改變行動計劃。
我剛準備說起這個。芙玉皺了下眉頭,說道,給突厥人出謀劃策地,是敦欲谷。他在代州吃了虧,肯定會對我生出懷疑。幽州那邊地計劃還會不會按原來的步驟進行,當真難說。
劉冕顯然也想到了這一層:我也曾這樣想過。但是這種事情,甯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幽州那邊大帥已經派快使去通知過了,當然不會說起詳細的軍事計劃,隻要他們嚴加戒備積極備戰。契丹人不來那是最好;如果真的殺來,以幽州現今的兵力,想要守住恐怕極難。
芙玉仍是擔憂的搖頭:你不了解敦欲谷,他這個聰明異常。做事從不循規蹈矩。經常出許怪招險招和狠招。眼看着計劃有變,他是絕對不會按計劃繼續執行地。因此我擔心的是:他會做出什麽樣的改變
馬敬臣覺得有理,疑惑的看向劉冕:是啊,天官。敦欲谷那個老狐狸,可不是善茬兒。代州一戰敗後,雲朔那邊肯定是我軍占盡優勢,大局已定。敦欲谷肯定不會按原計劃再去鑽幽州那個大包圍圈了假如我是敦欲谷地話
劉冕眼睛一眯:如果我是敦欲谷,會反其道行之,再來攻打一次代州。以期奪回這一片戰線的優勢
很有可能馬敬臣和芙玉異口同聲的回道。
劉冕也不匆忙,緩緩的踱了幾下步子思索,然後道:盡管如此,幽州那邊仍是不得不防。馬老大,就算敦欲谷當真派人再來攻打代州,我有一計可以退之。不必費一兵一卒可保代州不失。芙玉,你仍按原計劃前往幽州。不必擔心。我仍會在你後方接應。
好吧。二人看劉冕如此有把握,雖然不明白他所說的計策是什麽,但也都應了下來。
三人商定下來,便馬上各自忙碌。黎歌焦急地道:娘,劉冕。你們都忙去了。我幹嘛呀
三人異口同聲道:彈你的琴吧
黎歌被吓了一彈,委屈地撇起臉低下頭來。劉冕走到她身前笑道:戰場那地方不是你該去地。你就留在這裏,等我們回來吧。
好吧黎歌無辜的撇了撇嘴,你可要答應我,不要再負傷了哦
芙玉則是将黎歌摟在懷裏,像三歲孩子一樣地哄道:黎歌乖,娘出去幾天很快就回來,你不要擔心,好嗎
黎歌則是在她懷裏認真的點頭:好地,娘。
劉冕暗自好笑無語的搖頭。大步走了。沒想到,這個黎歌還像個沒扔掉奶嘴的孩子
到了院外僻靜之處,馬敬臣才急不可奈的問道:兄弟,你有什麽計策可保代州不失
劉冕自信滿滿的說道:兵行詭道,必多疑。敦欲谷謀略過人,必有多疑地壞毛病。這樣吧,我隻帶走六千人馬。多留五千将士給你守城。然後。你将城中所有地鼓鑼全部收集起來。派兩三千軍士出城,埋伏在城外的樹林之中。城頭隻是虛紮旌旗。大門開敞。如果真有突厥人來攻城,你再臨時關門然後在城頭擺出弓弩。城外,就給我拼命的擂鼓敲鑼鳴角呐喊。我就不信,有此次的代州一敗,突厥人還不吓得心驚膽裂
這計好是好。可是萬一突厥人王八吃稱铊鐵了心,真要攻城呢劉冕拍一拍馬敬臣的肩膀笑道:敦欲谷不是王八,不喜歡吃稱铊。而且,萬一他們當真攻城,以現在代州城中軍民同心的氣勢,也是不難守住的。你就充分調動城中的青壯百姓,幫着守城吧。也就是一說,一面用疑心之計吓退,一面做好積極防守的準備。如此,必然萬無一失。突厥人就算真的識破了我地計策要來強力攻城,你這樣的兵力要守住也是不難。
那好吧。可是你隻帶六千人馬,如何夠用馬敬臣又有些擔憂了。
劉冕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說道:兵不在多,在于運用得法。以寡擊衆若能取勝,方是真豪傑。現在我還不知道幽州的情況會怎麽樣,敦欲谷調了多少契丹大軍來作亂。如此契丹人很多,我帶六千還是一萬過去,差距都不大。因此,你就不必爲心了。留下來,安心的死守代州吧
好吧馬敬臣這才堅定的點頭沉聲道,天官,你我兄弟二人不求共富貴,但求同生死。經此一戰,你已經是名動天下。日後,老哥還要巴望着跟在你後面享福的。你可要保重,千萬不能出半點岔子。不然老哥可饒你不得
劉冕哈哈的大笑:既要同生死,也要共富貴馬老大,咱們都是大難不死地人,必有後福
對,必有後福兩個男人哈哈地大笑,将手緊緊握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