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棄銜枚,馬除封口,一陣整齊的衣甲嘩響,所有騎兵整裝上馬,馬槊前指鬥志昂揚。
劉冕一手伸到脖間将戰袍披風系繩打了個死結,然後一抖衣袍淩空劃響方天畫戟:全體将士,随我出擊
嘭嘭嘭巨大的戰鼓突兀的響起,所有埋伏的唐軍将士們,從喉嚨裏噴出一聲積壓許久的怒吼殺啊
代州城左右的山林裏,頓時一片巨響雷動
正在攻城的突厥人吓了一跳,正在悠閑的指揮作戰的契力和摩咄更是眼睛瞪得許大,異口同聲道:怎麽回事
城外有埋伏
不用他們說,所有的突厥人都看到了。就在他們軍陣的兩翼,各有一股騎兵如同奔洪乍洩的沖騰而來。滾滾的煙塵混合着兇猛的殺氣,便如猛虎下山
契力和摩咄一時有點慌了:想不到城外居然有伏兵難道他們早已知道我軍要來奇襲代州來不及說這些了,我們分兵迎敵
這一場戰事的重要性,對突厥人來說同樣重要。契力與摩咄本就是戴罪前來,志在必得
兄弟二人不由分說,仍然令前軍強力攻城,然後各率一支人馬,朝左右飛殺而來的唐軍迎了上去
劉冕自己所率領的,是本部五千越騎;另一側,則是馬敬臣所部的萬餘武騎,由三名翊府郎将統領。
至從前些日子的代州一戰後,越騎将士們已是信心爆棚鬥志昂揚。此刻又有劉冕身先士卒帶頭沖陣,氣勢非比尋常。人數雖然隻有五千,卻比另一側的萬餘人馬氣勢更加威壯。
馬敬臣站在城頭居高臨下的看。明顯一眼就可以看出哪支部隊是劉冕所親率。他搖頭啧啧的道:劉冕這小子的确不是普通人哪
芙玉和黎歌坐在盾牌後目瞪口呆了好一陣,這時聽到馬敬臣才回過神來。芙玉仰頭道:劉冕怎麽了
馬敬臣面無表情的道:你要是不怕被箭射殺就自己站起來看一眼。
芙玉哪裏受得了馬敬臣這等蔑視,雖然仍是很害怕卻也硬着頭皮站了起來,把頭探到鐵盾外朝外瞟了一眼。
四周都是血迹,突厥人地雲梯已經搭上了城頭。許多唐軍将士正在往下砸石塊扔木頭潑火油。一片片刀光劍影,入眼皆是肢體飛揚與生命終結。
芙玉親眼看到,一名突厥人剛剛在城頭上冒出半個頭來。就被一名唐軍将士一陌刀橫削開來。半邊腦袋高高飛起一片血與腦漿就沖到了半空。
芙玉整個人頓時瞢了,心裏一陣反胃就坐倒下來,惡心惡膽的嘔吐起來。黎歌被吓壞了急忙抱着她拍着她的背:娘,你怎麽了
馬敬臣淡然道:沒事,吓的。
很吓人嗎黎歌仰起頭來,滿臉疑惑的問道。
馬敬臣笑了一笑:勸你還是不要看了。因爲你喜歡的那小子啊,在戰場之上就是真正的殺人魔王。眼前這點東西跟他比起來,簡直不值一提
劉冕真地這麽兇惡嗎黎歌眨着眼睛,滿是一副不相信的神情,他是好人呢
是啊。殺人如麻的好人馬敬臣禁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然後搖頭,殺人殺到他那個境界,已經不是好人與壞人能衡量的了。小姑娘,你是不會懂的。你不是來彈琴的嗎彈吧
芙玉趴在那裏惡吐了一陣,差點把腸胃都要吐出來,好不容易才喘過氣來。黎歌看她這副模樣對外面的情形很是好奇,想鑽出頭來朝外看一眼。芙玉急忙将她死死按住:好孩子千萬别看我真後悔帶你到這裏來了
馬敬臣哼了一聲道:等下帶塊布條蒙着眼睛下去咦。快看劉冕的人馬殺過來了啧啧,咱們左鷹揚衛的先鋒越騎,就是他娘的夠勁夠猛殺殺殺馬敬臣激動地揚着大刀大吼起來。
幾乎是同時,劉冕跨下的火猊寶馬怒聲長嘶飛躍而起。連人帶馬紮進了突厥騎兵人堆之中。劉冕的口中也吼出了同樣的一個字眼殺
一道疾光戾影暴閃,宛如橫出掠出一道白虹,将迎頭撞來的一名突厥騎兵連頭帶肩削了下來。
緊跟着劉冕打掌将旗的胡伯樂見狀激動的大聲一吼,将手中的将旗高高舉起。
之前地一番騎射,雙方已有一些人馬傷亡。劉冕身先士卒沖在最前,将那柄沉重的方天畫戟揮舞得漫天光影滴水不漏,緊緊護住了自己和身後将旗使胡伯樂。此時二人毫無傷,如同一枚尖錐的錐頭紮進了敵人腹地。
越騎先鋒将士的馬槊依次刺出,與突厥人地彎刀戰在了一處。相比之下。越騎的奔騰而來沖擊力占優,這第一輪的交鋒算是占得一絲先機。隻不過劉冕也清楚,這些許的優勢根本就不值一提。因爲一旦陷入膠着戰,突厥人的彎刀将絲毫不輸給唐軍的馬槊。雖說一寸長一寸強,但他們的刀更多了靈活與技巧。
隻不過,這種靈活與技巧在勢大無匹的方天畫戟面前,實在有些不堪一擊。劉冕覺得當初劉仁軌讓他練方天畫戟。真是這世上最正确的決定。這渾身上下使不完地勁暴力量。唯有使用這等兵器才能揮得淋漓盡緻
沒有懸念,無人可擋。
脾氣爆躁的火猊。對于擋在它前面的敵人非常憎恨。劉冕松開缰繩後,它就專挑人多的地方沖。一般服役了幾年的戰馬,都會變得有些精怪油滑,有時就專門挑空隙人少的地方鑽。
馬也是怕死的。刀劍無眼,鬼知道什麽時候就招呼到了它們身上。
可是火猊卻是個另類。也許是騎在他身上地人太值得它信任了,不管沖到多少人堆裏,總能幾下揮砍出一條血路。擋盡靡
這一人一馬便如虎入羊群,沖進了突厥人地人堆裏左右撕扯,盡極肆虐之能事。主将用命,本就戰力非凡的越騎将士鬥志爆漲,奮起神威沖殺起來。
契力和摩咄各率了五千餘人向左右迎戰。這時突然現:不得了,完全頂不住
對方居然全是騎兵,這樣奔騰而來沖擊力實在太大了。迎頭頂上非常地不劃算
兄弟二人分處于不同陣中,卻不約而同的想到一件事情:撤中計了
也幾乎是在同時,劉冕拿起馬鞍上的一隻号角吹響,下令道:全力圍剿,不可走脫一人越騎先鋒抄掠西北戰角,全力圍堵
混亂的戰場之上,劉冕的号令卻能準确的下達。然後,依舊是一匹火馬一柄方天畫戟,沖在最前率領越騎,朝西北戰角掠殺過去。
馬敬臣在城頭上大吼大叫了一陣。似乎是觸動了傷疤疼得坐了下來,捂着傷口喘起了粗氣。戰事穩定,攻上城頭的突厥人越來越少了,他也是暗自放心。看一眼城牆下,衣甲光鮮地越騎将士們,正如同黑潮中的一條金龍,往戰陣的西北角圍剿而去。
馬敬臣拍着刀柄哈哈的笑:劉冕這小子真狠哪這麽早就開始要收網了咳咳
收網收什麽網芙玉和黎歌一起來問。
馬敬臣老大不耐煩的道:少嗦,這時候誰跟你們聊天戰場本就不是女人該來的地方
芙玉有點火了:馬敬臣。你少在老娘面前逞能你看你那熊樣,受了傷還在這裏死撐,小心小心落下頑疾
馬敬臣轉頭大咧咧的一笑:怎麽,你心疼了
呸。不要臉
哈哈,老子的命都沒想要過,臉還要來有屁用馬敬臣放聲的大笑,揚着手裏的刀又站了起來,大聲道:兄弟們,給我使勁射箭使勁地砸。壺裏箭不射完的,扣軍饷;石頭木頭沒砸完的,不準吃飯
芙玉翻了一個白眼:草包将軍
黎歌眨巴着眼睛:娘,你很讨厭這個草包嗎
芙玉一愣。轉頭瞪了她一眼:你怎麽還不彈琴
我我我手軟,還抖黎歌的臉有點白,指了指自己身側,娘,你看
一條被斬斷的手臂,還握着一把刀,就落在黎歌的身邊。芙玉吓了一跳。壯起膽子抓起那條手臂朝外一扔。然後将黎歌抱在懷裏:不怕不怕活的都不怕,還怕死的麽
娘。我想看一看外面。我要看劉冕打仗。
不準
這時聽到馬敬臣一聲大吼:祝騰打開城門,帶領你地人馬出去助戰将士們,這仗要赢了,給我大聲擂鼓大聲呐喊
城牆之上,十六面大軍鼓轟隆隆的震響起來,這城的唐軍将士出一陣歡呼呐喊,鋪天蓋地一般。僅存的一些還在攻城地突厥人,聽到這樣的聲音都吓了一跳。陷入狂熱之中的他們這時才幡然驚醒,原來己方已然落入下風,這城是沒法攻了
與此同時,大門轟然洞開,一撮騎兵怒嘯沖騰殺了出來
城邊正在攻城的突厥人,頓時慌作了一團。他們本是騎兵,化騎爲步前來攻城,撞上了唐軍的騎兵簡直有點叫苦不疊。這時慌忙四下奔散,哪裏還有心思來攻城。
祝騰統領了三千騎兵沖殺出來,打了攻城的突厥人一個措手不及。
而此時,契力和摩咄則是已經率領着人準備撤退了。
突厥軍中已經下達了軍令全軍撤退
他們的思路倒是非常清楚。這是一場長途奔襲的突擊戰。若不能瞬時取勝,便是失敗。糾纏下去對他們沒有一點的好處。
可是劉冕不會同意。這一撮兵馬,他要全部吃掉。這樣才不緻讓黑齒常之和張仁願多受壓力背腹受敵。
越騎先鋒已經殺到了突厥人地身後,開始圍堵。另一側的左鷹揚衛武騎,也開始有目的形成包圍戰圈,開始圍剿。
契力和摩咄撞到一起,異口同聲的驚道:我們被包圍了
摩咄緊緊拽着狼牙棒恨得牙癢癢:大哥,是劉冕殺了我們三弟的那個混蛋我們居然中了他的計
契力也是漲得一臉通紅:此戰已敗,戰局難挽。但殺弟之恨卻是難消縱然是敗了,你我兄弟二人不如一起上前取其狗命
好,跟他拼了
男兒們,死戰突圍随我來兄弟二人身先士卒,開始奮力沖殺朝西北突擊。
代州城的城頭,已經幾乎沒有了突厥人在攻城。這一場攻城戰,來得快,去得也飛快,可謂有驚無險。雖是如此,代州城頭卻是添了數百英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