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最重大的一件事情,莫過于劉仁軌的去世。劉冕不是一個喜歡把感情表露在臉上的人,但内心深處對劉仁軌仍是抱有很深厚的感情。如果說駱賓王的死更顯得悲壯和凄慘,給劉冕帶來了很大的震動,那麽劉仁軌的離去則讓他内心空缺了一塊,而且永遠無法彌補。
有些東西,的确是要失去了才會懂得它的珍貴。劉仁軌于劉冕來說,就像是一盞黑夜中的明燈激流中的舵手。如今,這盞明燈熄了,舵手下船了,劉冕今後隻能憑借一己之力摸爬滾打。
未來的一切,誰又能說得清楚生死沉浮,有時也僅僅是一線之間的差距。
劉冕一路思量,不知不覺已到家中。馬夫胡伯樂如同往日一樣上前來牽馬,現劉冕今天的神色有些嚴肅和凝重,也禁不住多看了他幾眼,關切的問道:将軍,你沒事吧
沒事。劉冕落下馬來,拍了拍火猊的脖子,這段日子給火猊加點料吧,養得壯肥一點。
胡伯樂聽出了劉冕話中意味,小心的問道:将軍可是要出遠門了
是的。可能要出征。劉冕微笑道,又要累着它了。
将軍要出征,何妨帶上小人出乎劉冕的意料之外,胡伯樂主動請纓道,小人從軍多年,若能跟從将軍身邊伺候也好多個照應。而且火猊的性子有點孤僻,小人怕别人養不好它。到了戰場,馬匹就減乎性命。小人可不想火猊到時候誤了将軍啊
劉冕略作尋思。點了一點頭:也行。現在還未定下來,到時候再說吧。以劉冕現在的能力,安排一兩個有到軍隊裏總不是難事。胡伯樂辦事仔細勤懇,而且他是鐵勒胡人,對突厥那邊的情形非常之了解。帶在身邊的确是個不錯的選擇。
胡伯樂大喜過望:小人多謝将軍
劉冕走到正宅。按理來說韋團兒總會欣喜地迎出來。可今天,劉冕卻看到自家大廳裏坐着一個客人,韋團兒正在一旁招待。
一個特殊的客人。一襲粉紅霓衫,薄紗蒙面,婀娜窈窕的女子。
黎歌。
劉冕驚訝了片刻,韋團兒已然迎上來道:将軍,這位姑娘說有要事求見。已經等候多時了。
黎歌從坐榻上起了身給劉冕矮身見了一禮,款款道:小女子見過将軍。唐突打擾,實屬罪過。
劉冕輕皺了一下眉頭,揚下手道:團兒你們都下去吧。
韋團兒狐疑的打量了黎歌幾眼,帶着丫鬟們退了下去。
劉冕走到黎歌面前,平靜的道:姑娘來找我,有何要事
黎歌也不緊張,徐徐散了幾步悠然道:在下若是沒有重要地事情,就不可來造訪将軍的府第嗎
可是可以。劉冕轉而道,但你不像是無事就登三寶殿的人。
黎歌微然低頭。自嘲的笑了一笑:在下就是想不通,爲何将軍對我母女總是充滿敵意和反感莫非我們做了對不起将軍的事情嗎
沒有。劉冕簡短的道:我對你們也談不上是反感和敵意,隻是交情泛泛,不必刻意強求。
将軍有自己的主張,在下也不可強求。黎歌宛如吟詩一般輕盈地道,我今日前來。就隻爲了告訴将軍一件事情。
什麽事情
黎歌走到劉冕面前,仰頭正視着他,單眼皮的大眼睛裏仿佛寫滿真誠和熱切:我喜歡你。
劉冕微然一愣,随即笑道:爲什麽
喜歡一個人需要理由嗎黎歌依舊那樣看着劉冕。眼睛如同水晶一般的純淨透亮,讨厭一個人可以有千百種理由。可是喜歡一個人,不需要。
劉冕苦笑的愣了一愣,無可奈何的點頭道:好吧,我知道了。
不管将軍怎麽看待我們母女,我喜歡你,這是真的。黎歌低柔卻很執拗的道。沒有理由。連我也不知道是爲什麽。也許在你們漢人男子的眼裏。胡人的女子都是這般輕佻和浮浪。但我不是。我長這麽大,從來沒有和哪個男子話一次過十句的。除了我地父親。哪怕你對我很傲慢很不屑很敵視,我偏偏就是喜歡你。
劉冕感覺有點困窘了。活了兩輩子,還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事情,一個姑娘家向自己裸的表白。
八點檔狗血言情劇嗎劉冕向來對這種東西不感興趣。
好吧,我相信你。劉冕說完這句,随即又狠了狠心道,但是抱歉,那是你的事情。我未必要什麽義務和責任要配合你的想法去做。
我知道。黎歌直咄咄的看着劉冕地眼睛,異常平靜的道,我一直都知道,将軍是個有主見有擔待的磊落男子。我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将軍改換心意來接受我。我隻是想把心裏的想法告訴将軍,這就夠了。
嗯冕也不知道該怎麽說了。這個黎歌,給他地感覺很怪。如果抛開芙玉那一層關系不說,劉冕對這個女子雖然談不上什麽好感,但也沒有什麽特别反感的地方。她就像是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方外之人,隻遵循着自己的遊戲規則,隻按自己的心意來做事。
就拿這一次唐突到令人驚訝的表白來說,劉冕還真是感覺有些無厘頭。可是現在黎歌的臉色表情卻是非常地淡定,仿佛就是在叙說一件順理成章理所當然地事情。絲毫沒有羞澀和難爲情,也沒有言情劇裏描叙的那樣勉強自己鼓起勇氣。那一句我喜歡你,說得就像今天你吃過了嗎一樣地幹脆利索。
黎歌笑了。透過薄薄的面紗可以看到,其實她的表情沒有怎麽變化,但劉冕卻感覺她在笑。因爲她是那種,可以用眼睛來笑的女子。一雙大大的單眼皮眼睛,彎成了一道新月,流露出欣然和清澈的笑意。
不管什麽時候,我都歡迎将軍來找我。聊天,對弈,品茶,都可以。黎歌的嗓音就如同山澗流水一般的輕盈和平靜,我知道将軍不喜歡去之地。我已經在景興坊買下了一處清淨的宅院,隻有我一個人帶着幾名丫鬟住在那裏。
景興坊劉冕疑惑的問。因爲他自己現在,就住在景興坊。
是的。黎歌又笑了,就在将軍隔壁。
劉冕不禁愕然,然後也隻得笑了一笑道:好吧。若有時間,我或會前往打擾。
謝謝将軍。黎歌款款的矮身行了一禮,不打擾将軍休息了,黎歌告辭。說罷就飄然朝外走去。
劉冕看着這個身裁高挑體态婀娜的背影,腦海裏升起無數個問号:爲什麽難道我劉冕當真一夜之間成了萬人迷這也太無厘頭了
韋團兒縮在一邊門旁憋了許久了,這時急急走出來,忿然的道:将軍,這個女子好不知羞哪裏見過這等不懂得矜持的女人喲
嗯,你又有消息可以報告給上官婉兒了,對嗎劉冕惡作劇的拎起了韋團兒的耳朵來。韋團兒笑嘻嘻的躲閃:将軍放心啦,婢子不會告密的其實婢子告訴她的,都是一些無關痛癢的事情喲
算你識相劉冕把她的臉捧了起來雙手一擠,韋團兒的嘴就蹶了起來。劉冕像啃饅頭一樣的蹭上去狠狠親了一口,哈哈大笑的揚長而去。韋團兒既害羞又好笑的跺了幾下腳也沒奈何,隻得乖乖的去準備晚宴了。
劉冕心中疑團未解,自顧走到了三樓琴室,看到那一架古琴,腦海裏就在尋思着芙玉與黎歌這對母女的事情。
過了許久,他隐約聽到一絲細微的琴聲,仔細聽來,仿佛是從挺遠的地方傳來。他不禁推開了朝北的窗戶,愕然看到對面一棟繡樓上,有一間房間的窗戶就朝這邊打開。那裏面正坐着一個粉紅霓衫頭戴面紗的女子,悠然的撫着琴弦。
雖然隔得比較遠看不清面目,但劉冕仍能确定,那就是黎歌。
兩棟大宅,都是三層來高,當中沒有任何的阻擋物。琴弦的音符自由的飛躍在這段空間裏,清晰的傳入了劉冕的耳中。
劉冕不禁微然皺眉:看來,她還不是鬧着玩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