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有真正愛上過一個人,無法理會我的心情。劉冕心中回味着這一句曾經聽得爛熟的台詞,心中回蕩裏淡淡的憂傷失落和諸般複雜情感。
太平公主和薛紹之間的所謂情愛,達到了什麽樣的程度呢劉冕的确不知道。雖然已經活了兩輩子,但他的确沒有像她那樣爲了一個愛人而付出一切的沖動。以前,每每看到言情劇中生離死别要死要活的深愛情侶,劉冕這個出身軍旅的鐵血軍人,偶爾還會讪笑幾聲以示不屑。
現在,他的心中卻泛起一絲的遺憾。這些年來的經曆告訴他,愛如劍,雙刃劍。可爲什麽偏偏有那麽人矢志不渝的用一雙肉掌,去緊緊握住這把劍的劍刃而不肯放手呢
劉冕暗自思索,淡淡苦笑的搖了一搖頭:罷,這種事情局外之人的确是無法理會的。
劉冕和祝騰二人回到西市客棧時已是半夜,皇城大門已經關閉,于是就留下來歇息了一宿。第二日清晨,二人換上了自己的铠甲軍服,騎上大馬來到皇城千牛衛衛所,将那百名千牛衛衛士集中了起來。
劉冕整點了一下隊伍,就下令道:祝騰帶隊。所有兄弟在長安城東外十裏公驿亭等候。衆人得令而行。不多時就離開了衛所出城而去。
劉冕再獨自一人騎着大馬,來到太平公主府前。站在府門口就可以看到。府裏已經準備了兩輛馬車。十餘名兵甲和車夫已經準備妥當。劉冕進去方才現身,太平公主和薛紹就一起出現在院中。
二人隻做了簡單的裝束。薛紹仍是一身青衣的清爽扮相,頭也紮了起來;太平公主穿一身襦裙,頭上戴了一頂粉紅紗簾的宮沿帽。
太平公主走上前來先說話了:劉冕,啓程吧。然後,她就緊緊挽住了薛紹的胳膊。
是。公主。劉冕應了一聲,招呼府裏的兵甲車夫們準備啓程。這也是他們昨天計議地出門方式。太平公主在長安城裏,始終都是最耀眼地人物。再如何低調也會引起人的注意。于是他們一起商定,由太平公主帶自己地行駕出城,城外再由劉冕接手護送。
小兩口坐上了同一輛馬車,車簾放下後,就宛如與世隔絕了。後面一張馬車,卻是空的。那是準備他們進洛陽城時所用。到時候,薛紹和太平公主就要分開而行。
一個進皇宮,一個進監獄,從此雲泥之别。
劉冕一路沉默,騎着馬率領太平公主的親衛士卒們。護着車馬一路出了長安城。這樣看來,太平公主不過是尋常的出行了一回,雖然引來許多人注目,但大家也似乎都習以爲常了。
十裏公驿那裏,祝騰和百名千牛衛衛士就在驿館裏等候,也沒有列隊恭迎大擺陣仗。一切都在低調行事。劉冕帶着車隊進了驿館。現這裏除了千牛衛的人再無閑雜人等。看來祝騰等人已經将這裏做了個肅清,免得多生耳目。
太平公主的衛隊。走到這裏任務就算完成了。劉冕讓他們分散開來依次進長安回府,一百名千牛衛衛士将太平公主與薛紹坐地車子,前後左右的圍攏起來。
太平公主掀開車簾喚了劉冕一聲,待他過來後說道:劉冕,路上走慢一點。
是,公主。劉冕拱手應過,車簾放下的時候一眼瞥到太平公主地臉,見她臉上再添新的淚痕。
劉冕輕輕歎了一聲,心忖這西京到神都的九百裏路,大概就是太平公主和薛紹走過的最後一途了九百裏,長相送,就算走得再慢,終會要有分手之時。太平公主,你這又是何苦呢
啓程劉冕長喝一聲,百名衛士衣甲馬蹄一起響起。人馬出了驿館,走上了京城官道。
官路之上商旅行人極多,車馬奔騰不休。劉冕也就照顧着太平公主的那點小心思,走得并不快。個個提着馬兒緩步而行,如同郊遊。一路上過往的行人百姓也沒有誰敢正眼來瞧他們,大多繞道回避。一路上走得很是清淨。
走了五六天,路程方才過半。這一日,衆人留在一家驿館裏來歇息。
大唐的驿館,在曆史上極富名氣,也可算是一樣特色。驿館的本職工作,本是傳遞衙門郵信與朝廷公文,屬于公辦。後來,漸漸兼顧起招待所的職能。大唐富裕,這公家的招待所要經常招待過往地官宦貴族,自然不能寒碜了。而且隻要有朝廷或衙門堪的令符在身,在驿館的一切消費都是免費的。
尋常的驿館都會建起豪宅闊院小橋流水如同富家豪宅,飲食用具也講究精緻奢華。兩京之間的驿館就更不用說了,許多都像是朝堂大員地府第,哪怕是太平公主住了進來也不會有什麽不滿。
傍晚,夕陽西照。初夏地風吹來頗有惬意。劉冕飯後獨自在驿館的小溪邊散着步子,聽聞前方小亭裏有人竊竊私語。他擡眼一看,原來是太平公主和薛紹正相擁坐在那裏。正要轉身離開回避,身後太平公主出聲來喚了:劉冕,你過來吧。
這幾日相處下來,劉冕和太平公主夫婦也算是相熟了許多。雖然身份有差,但因薛紹一事他們彼此已然有了一絲自己人地特殊親密。
劉冕走過去拱手施一禮,太平公主頗爲憂郁的說道:劉冕,你實話跟我說。我們此行成功的機會有多大薛紹坐于一旁,神情卻是放松得多。他臉上散着一如既往的貴族氣息,頗有幾分小資的慵懶和灑脫。
劉冕看了他們二人一眼,說道:說實話,在下不知道。
太平公主輕輕皺了一下頭眉,幽怨道:那麽,你當初在巴州時,有幾成把握成功
劉冕稍加思索,脫口道:不到一成。
太平公主略露驚疑:那你爲何就能成功了你說,現在我們有幾成把握
劉冕微然笑了一笑,回道:公主,其實一成與九成九,沒有絕對的區别。有些事情,努力争取了未必會成功,但是不努力就必定失敗。就跟玩牌一樣,在底牌揭曉之前,總是勝負難料。
太平公主不禁有些氣餒,歎一聲道:我知道,你這是在安慰我。要我不要放棄希望。可是我心裏一點底也沒有,整日心慌意亂惴惴不安。再這樣下去,還不等到洛陽,我和薛郎都會要崩潰。
那我們不如加快行程,早日到達洛陽吧。劉冕說道,越逃避,越負累。所以還不如早日面對。
可是太平公主的臉上寫滿憂傷。薛紹握了一下他的手微然笑道:太平,劉冕說得有道理。這一條路縱然再長,也終會走到盡頭。該面對的,我們就坦然去面對吧。
我怕,我真的好怕太平公主低下頭來靠到薛紹的肩頭,小女兒的神态畢露無遺。這幾日來,他們夫婦倆在劉冕面前已無生分和顧忌,時常這樣卿卿我我。劉冕也算是見慣了。
相信奇迹吧。劉冕輕道了一聲,拱手拜一禮告辭。
奇迹太平公主看着劉冕的背影,癡癡的自語。
劉冕離開小溪邊,暗自搖頭歎息。同時在想,這幾年來的經曆和麻木磨難,是否真的讓我變得自私又冷酷
奇迹,怎麽會有奇迹當年我和李賢一起落難之時,我自己的确相信奇迹并創造了奇迹。可是薛紹的身上,絕對不會有什麽奇迹。他最好的結果,就是和太平公主生生的分開,然後留一殘軀獨自終老。運氣稍差一點,就必死無疑。
這一點,誰也不可能改變。
太平公主,原諒我對你撒了一個善意而又殘忍的謊言。若非如此,你定然會牽怒于我,對我恨之入骨。這個謊言會給你一線希望,但将來或許會把你推向更深的深淵。但願你不要對這個謊言抱有太大的希望。因爲往往希望越大,失望與痛苦就越大。
結果如何,就要看到時候你如何與你那心冷如鐵的母親周旋了。
你們母女之間的事情,我劉某人愛莫能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