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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沒有懸念的戰争,順理成章的走到了結局。四十萬師出有名戰力彪悍的朝廷正規大軍,征讨數萬士氣不振、人心浮動的徐敬業叛軍,勝負很快有了分曉。
下阿溪一戰,唯有用‘殺雞用牛刀’來形容。儒帥魏元忠以衆擊寡又兼用兵得法,以摧枯拉朽之勢将徐敬業打了個丢盔棄甲。還沒等到完全兵敗之時,渠首徐敬業就被自己身邊的人割去了頭胪,拿到唐軍陣營裏來請功求降了。其餘一些與徐敬業同謀的共犯,多半被誅殺,少許被生擒。押解到長安之後,等待他們的恐怕是比死還要凄慘的遭遇與結局。
徐敬業從揭竿起兵到人頭搬家,前後也不過月餘的時間。這一場震驚天下、來勢洶洶的叛亂,就此落幕。
與此同時,另一場沒有硝煙的戰争,卻就此打響。在徐敬業一案的背後,牽扯到太多的政治較量。誰也無法料定,還會有多少人因爲這一場已經結束的戰争受到牽連。徐敬業的叛亂,就如同是一把塞入竈镗的幹柴。它所燃起的烈火雖然暫且熄滅了,竈上的一鍋水卻已是翻花亂滾。陣亡在戰場上的人們血已冷卻,卻還有無數人生活在那一鍋沸水之中。他們的命運,孰難預料。
劉冕感覺,李賢此刻就處在水花的正中央。生死成敗,隻在一線之間。而他自己,則與李賢息息相關命運相通。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颍州别所裏,李賢與劉冕跪倒在地,聽頭頂的宦官尖着嗓門在念叨一封聖旨:“……着,永壽郡王李賢即刻回京覆命。劉冕随同而行。欽此!”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李賢喝唱罷了,雙手舉過頭頂來接過了那封黃皮聖旨。
劉冕卻看到,李賢的手略微有些顫抖。
宣旨宦官例行公事的說道:“永壽郡王殿下,就請即刻啓程動身吧!小人奉旨随行帶了百名千牛衛衛士,專司護送殿下回京。劉中候,也請你一路随行入京覆命。”
“嗯……本王略作準備打點行裝,即刻動身。公公請稍候。”李賢溥衍一句,以眼神示意劉冕将他喚進了屋裏。
“天官……事情爲何來得如此之急?徐敬業剛剛被枭首,太後就宣我等進京。莫非……這當中會有何變故?”李賢眉頭深皺,表情略顯緊張。
劉冕的心裏也早就在尋思這件事情了,這時凝神思之再三,肯定的搖了一搖頭:“應該不會有什麽變故發生。按理說殿下是平叛主帥,理當與大軍一路凱旋歸朝。太後這時候提前将你召回帝都,恐怕是出于幾層考慮。一來殿下身份敏感,與大軍同歸的話太過招搖惹眼,恐怕會招來不必要的麻煩。二來……太後恐怕也不想殿下風頭太盛,讓殿下赢得太多的民心、軍心與贊譽。如果是魏元忠領軍而回就不同了。太後大可以大打排場的歡迎凱旋之師。因爲那是她派出的心腹與得力幹将得勝歸來。赢得的民心聲望當歸屬于魏元忠。同時,也就是歸屬于太後。”
“言之有理!”李賢恍然大悟的一拍額頭,“其實我也不想太過招搖風頭太盛成爲衆矢之的。本來這揚州平叛我就隻是個傀儡,并沒有幹出什麽實際的業績。我今後一切都要低調行事,這不當屬于我的東西,更不能要。”
“正解。”劉冕點頭表示贊許。
李賢輕輕籲了一口氣:“如此說來,此行當是有驚無險……那好吧,我們各自準備一下,起啓了。”
劉冕也是暗吸了一口氣,回到自己房間裏收拾行裝。祝騰眼巴巴的杵在一旁,有點不舍和傷感的說道:“天官兄弟,你和殿下要回京了,我們什麽時候能再見面?”
劉冕笑了一笑,寬慰他說道:“祝騰兄弟你放心,我們很快就能見面的。我和殿下走了之後,你這個中候就會回到魏元忠身邊,随大軍一同歸朝。等你到了洛陽到時候找人一打聽,就能找到我。你現在也算有品銜了,朝廷應該會給你安排職事的。”
祝騰無奈的點頭:“我能有今天全靠天官提攜。我隻希望我們以後也能在一起共事才好。”
劉冕略一琢磨:“這件事情,到時候再說。我現在也不知道自己将來會在哪裏。咱們後會有期吧!”
“後會有期!”
李賢和劉冕出了房間,院子裏已經有一百名紅袍金甲的千牛衛衛士在列隊等候了。一輛裝點精緻的馬車停在中央,就是李賢的乘駕。劉冕身爲武将,則是騎馬随行。
李賢走到馬車邊,深吸了一口氣踏入車梯,轉頭凝視了劉冕眼幾,走進了車内。劉冕與衆千牛衛衛士也各自翻身上了馬,準備出發。
劉冕放眼四望,心中暗自唏噓:短短的月餘時間,真的是發生了太多的事情。我一個囚徒,轉眼成了将軍和功臣;李賢這個流亡在外的皇子,如今也受诏回京鹹魚翻身。還有無數人的人命喪黃泉屍血已冷。
雲波詭谲的神都洛陽,又将會有什麽在等待着我們?
正值隆冬,車馬剛剛進到關内時恰逢一場大雪。飛瓊彌天風如刀割,天地昏沉一片茫茫。宣旨宦官與千牛衛衛士們奉旨而來,也不敢耽擱行程,隻好頂着風雪趕路。雖然每人置了一領厚實的袍子,仍然難抵關内的嚴寒。劉冕比他們的運氣好一點,被李賢喚到了馬車内同行。火爐升起淺酒小酌,比起那些迎風頂雪的人來說就像是天堂。
隻不過,李賢與劉冕都多少有一點緊張的壓抑,對未來的命運的彷徨與猜測,讓二人心神不靈。
神都洛陽,在風雪中巍然屹立。紛花亂舞的雪片,給這座古城平添了幾分隐約的妖冶之色。
到達洛陽城定鼎門時,風雪已停。李賢和劉冕下了車來,仰頭看着堅實高大的城牆,各自長吸了一口氣。守城的兵卒們已經清理了路面的積雪,已有一些行人車馬出入城門。
宣旨宦官走到李賢身前拱手彎腰一拜:“殿下,現在是否進京面聖?”
“好吧,走。”李賢擰了一下眉頭看向劉冕,眼神之中意蘊深長。
已經到了神都,劉冕也不好與李賢同乘一車了,于是隻好騎馬而行。一行百餘人,簇擁着李賢的馬車走進了定鼎門,踏進了神都城内。守城的小卒大概認得那個宣旨宦官又兼是千牛衛随行,都沒有人敢上前來盤問,個個站得标直目不斜視。好在是風雪天大路之上行人也不多,沒有引起百姓太多的注意。
劉冕迎着凜凜北風騎在馬上,身上感覺到一陣寒意。放眼四看,神都的街道雖然不如朱雀大街那樣寬闊大氣,卻也是整齊莊嚴。百姓的房屋居舍也是和長安一樣的裏坊布局,宛如棋盤。城市的中央有名聞暇耳的洛水橫貫而過,将洛陽分割成兩北兩塊。
洛陽皇城,終于到了。以前這裏就叫洛陽宮,武則天拿權遷都之後将其改稱爲太初宮。
車馬停在皇城端門前,皇城禦林軍衛士上前攔住盤問了。那個審旨宦官也沒說多話,出示了一枚令牌,衆皆退避,一行人馬安然進入皇城。皇城之内,就是百官辦公的各個衙署所在。一路上也遇到了許多官員,但大概都沒注意到劉冕,李賢又坐在車内,倒也沒有引起什麽注意。
劉冕的神經,卻慢慢的變得活躍和興奮起來。命運,終于是快要到了揭開一角的時候了。再一次見到武則天,會發生什麽事情?
洛陽太初宮不如長安太極宮那麽龐大,一行車馬走了沒多久就已經到了宮城應天門前,衆人也下了馬來必須步行而入。
劉冕看到,李賢的神情帶有幾分恍惚,眼神之中也有一些凄迷。時隔數年之後故地重遊,想必是令他感慨萬千了。劉冕也沒了什麽心情欣賞這座輝煌磅礴的古城帝宮,盡量的平複着自己的心情,預測着見到武則天以後有可能遇到的諸般情景。
進了宮城,千牛衛衛士們就散去了一大半,僅剩下十餘人随行。宣旨宦官先行一步進去通報了,留了李賢和劉冕在一處宮殿前等候。
李賢和劉冕都靜靜的站立沉默無語,耳邊隻剩下呼呼的北風嘯響。命運的宣判,隻在眼前。二人的心情,卻出奇的平靜。一切的彷徨與焦慮,在此刻都已經沒有意義。
許久,那名宦官終于跑了出來,先是對李賢拱手彎腰一拜:“永壽郡王殿下,太後有旨,請殿下前往凝碧宮。”
“遵旨。”李賢拱手拜了一拜,轉頭看向劉冕,眉頭輕皺神色肅然。
劉冕輕一點頭以眼睛示意:保重!
宦官又道:“劉中候一路辛苦,太後有旨讓劉中候在千牛衛衛府衙門裏略作休息,等候傳召。”
“末将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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