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老爺子劉仁軌回來了。遠遠就聽到他的大嗓門在院子裏喊道:“老許,誰讓你大白天的把門兒給關上了,我老劉家何時興過這套?”雖說路不拾遺夜不閉戶這種事有些理想化,但白天大門敞開以容四方來客這種做法,在長安仕族當中還是比較流行。大抵就是爲了體現主人的家豁達胸懷。
劉冕正在裏間和父親劉俊談話,也正說起此事。這時急忙迎了出去說道:“祖父大人息怒,是孫兒讓管家這麽做的。”
劉仁軌輪了幾下眼睛,一揚手:“去,關上。”然後就朝劉冕揚手,示意他跟着一起進來。
祖孫二人走到裏間卧室,劉仁軌當頭便問:“冕兒,今日見駕情況如何?”
“一言難盡。”劉冕給劉仁軌倒了一杯茶,示意坐下細說,自己立于一旁說道,“簡而言之,天後娘娘将孫兒的計謀都給識穿了。然後,孫兒現在幾乎成了她的魚餌。”
“此話怎講?”劉仁軌皺眉,驚聲問道。
“是這樣的。”劉冕回道,“由于孫兒是代表李賢回長安的,所以身份特别敏感。天後擔心會有人趁皇帝病重時,拿李賢來做文章以擾亂朝堂局勢。所以,她暗語警告我,不要接觸任何一個朝堂大臣,更不能投靠哪個派系。要是有誰敢在這風頭上來找孫兒……恐怕天後就會要看在眼裏,讓他倒黴了。”
“嗯,原來是這樣。”劉仁軌點了一點頭,“天後也是出于謹慎,這一點你要感激她才是。她這一來是爲了朝堂時局的穩定着想,二來也是出于保持李賢,同時也可以保護到你。皇帝病重,朝堂上的局勢暗流洶湧。各個派系的人都在私下走動,爲皇帝駕崩後的生路奔波。這當口,莫說是你,老夫自己也要關上門上以求自省清靜。你做得對,老夫支持你。從今日起閉門謝客,家中之人都隻許從後門出入,誰也不許走大門。”
“祖父大人英明。”劉冕舒坦的笑了。雖然諸事不利環境兇險,有這麽一個鼎力支持自己的老爺子,也算是不幸之中的萬幸。
“既然如此,冕兒你從今日起,若無朝廷傳喚也不要出門了。”劉仁軌尋思了一下,“索性老夫也告個病回家歇着。反正現在朝堂上的事情一團亂麻,幾個宰相天天頭都撞破了也理出不個頭緒來。我讓他們折騰去,少一個人還少一個相佐的意見,辦起事來利索一些。這當口,咱不出風頭的好。”
劉冕呵呵的笑。都說人老精鬼老靈,這劉仁軌還真是條人精。也幸得如此,要不然劉冕自己恐怕早就死了無數次了。
晚膳時,劉仁軌将這個決定告之了家人,劉俊夫婦自然也不會有二話,于是都遵照執行。
晚上,劉仁軌将劉冕喚到房中,讨論了一下當前局勢,又讨論了許久的兵法韬略。老爺子對劉冕的勤學和悟性非常之滿意,時常樂得哈哈大笑,認爲老劉家後繼有人家業可興了。
翌日黎明,劉冕照例起了個大早,來到自家後院準備健身。
劉仁軌戎馬一生,家裏别的沒有,刀槍劍戟諸般兵器和馬匹箭垛總是不缺。劉冕在巴州時何嘗有機會接觸這些東西,一時興起牽出一匹馬來,沿着院子小跑就練起了騎射。
這箭術練了三年,早已運用得手。此時雖然換作了騎射,準頭亦然不差。一壺箭射完時,多半中了紅心,劉冕暗自滿意。正要下馬去拔箭回來,聽到身後劉仁軌的大嗓門道:“好小子,何時習得此般箭術?”
劉冕急忙跳下馬行禮:“孫兒技藝粗陋,若祖父大人恥笑了。”
劉仁軌大步流雲的走到箭垛前,拔出一枚箭來細看了兩眼,點頭道:“不錯,有兩下子。老夫老啦,眼睛不行了。若是年輕時,倒也可以與你比拼一場。冕兒,何人教你箭術?”
“無人教授,孫兒不才自己學的。”劉冕如實相告。
“哦,如此說來天賦倒是不錯了?”劉仁軌不無驚疑的打量了劉冕幾眼,“上馬,再射一輪與老夫看看。”
“是!”劉冕綽弓上馬,繞着大圈兒将馬速提得快了一起,連番射出數箭。居然一一中靶。惹得劉仁軌在一旁粗着嗓子大聲叫好。劉冕射完了落下馬來,自己也是呵呵的笑。
“小子不錯,有你爺爺幾分風範。”劉仁軌高興之下蒲扇巴掌又揚了起來,就朝劉冕肩頭拍去。劉冕卻是靈巧的一晃肩躲了過去,在一旁嘿嘿的偷笑。
老爺子正在興頭上,偶爾逗樂一下料也無妨。
果然,劉仁軌不怒反笑:“鬼機靈,身手倒也有幾分靈活。老夫問你,箭術倒是容易練,但你練過功夫沒有?”
劉冕凜凜然的一抱拳:“略知皮毛!”
“喲嗬,臭小子莫非不敢向老夫叫闆挑釁不成?”劉仁軌也來了豪氣,大手一揮,“給我上馬!”
劉冕心頭一窘,這老頭子精怪,居然要我上馬。若是在馬下過幾個手招,憑着自己的靈活和機巧就算打不赢也能跑得掉。這上了馬可是他的強項,我馬上功夫幾乎爲零呀!
事以至此,無奈也隻得硬着頭皮上了馬。劉仁軌一點都不像是八十歲了的人,一骨碌翻身上了馬,扔給劉冕一條槍:“此乃漆槍。我大唐軍中的軍人,人手一條。來,就用此槍刺老夫試試!”
“孫兒豈敢?”劉冕自然是推托。其實他心裏清楚得很,若是在地面徒手較量,憑自己的散手、搏擊功夫,不說十成總有七成的把握不落敗。現在這種玩法……苦笑!
“少說廢話,大丈夫何必如此遮遮掩掩?”劉仁軌氣沖鬥牛大聲道,“老夫今日還說了,你若當真能有一招半式比劃到老夫身上,老夫就認輸!”
眼見老頭子這般有把握,劉冕也就不客氣了。雙腿一夾馬腹大喝一聲就舞着槍沖了過來。
劉仁軌哈哈的大笑,直搖頭。
‘啪’的一聲,劉冕手中的槍居然飛了,人也被一槍撩翻,重重摔下馬來。幸得地面松軟,要不然還真會挺慘。劉冕躺在地上呲牙咧齒,劉仁軌大聲喝道:“起來!”
都說少壯拳,老來槍,這話還真不假。劉仁軌打了一輩子的仗,這槍法早已練得滾瓜爛熟。縱然有些年老力衰,憑借技巧和經驗,足以輕松打敗初出茅廬的劉冕了。
劉冕也多少有些不服氣,又爬上了馬背。這一回,他可不會那麽魯莽了。畢竟是有着功夫底子的人,吃了一回虧,也多少能看出一些門道。劉冕騎在馬上略作一番思索,總算略有心德。
劉冕一手提槍一手撫須哈哈的笑:“臭小子,想看你爺爺的破綻嗎?縱然看到了又如何?你拿槍的姿勢都不對,肯定是沒有練過了。看看你,雙腿不沉手也不穩,出槍時自己都在搖晃,如何能精準的擊中敵人?使槍的三個基本功‘攔、拿、紮’,不練上千萬回如何運用自如?别以爲這槍簡單,看似容易入門,卻是最難學的,常言也有道‘年拳月棒久練槍’,便是此意。要想學好,一要有天賦,二要有恒心,三要實戰的運用和磨練,缺一不可。老夫看你那架式,縱然沖殺一千回,也難傷我分毫。”
一句話可就讓劉冕心裏堵上了,心忖我的确是沒練過這種冷兵器,但好歹有幾年的功夫底子在吧?萬變不離其宗,我在軍隊和警隊裏學的實用搏擊術,可不是白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