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冕略感快慰,這可憐的李賢,總算是心情好一點了麽?
那幾個酒肆的下人手腳挺麻利,沒幾下就将一車兒東西都給卸了下來。一堆的柴米油鹽醬醋茶,還有魯友成特意贈送的一隻肥雞和一邊兒羊腿。
劉冕擄起袖子就在廚房裏忙活上了。李賢将李光順也一起喚了來,在一旁幫忙将車上卸下的物品挪進廚房擺放。劉冕勸也勸不出去,也隻得任由他們。
想來,李賢這個明白人恐怕也知道是自己連累了劉冕,多少有點内疚吧?
晚餐無異于是打了一次牙祭。劉冕知道自己是眼高手低,廚藝并不怎麽樣,李賢卻是吃得很香很甜的樣子,不時啧啧稱贊。
李賢,還真是一個厚道人。
從市上回來的時候劉冕特意買了幾本書,好讓李賢消磨時間。吃過飯,李賢和李光順便各自進了屋,或看書或歇息去了。
劉冕卻仍是不得閑,開始動手做折扇了。
這門手藝,卻是頭一次擺弄,頗有些生疏。劉冕細心揣摩試手制作弄了許久,方知許多事情真是看來容易做來難。那薄薄的扇骨,就非常不好削。
入夜之後,他又點起油燈來繼續折騰。費盡氣力,終于在大半夜的時候做成了一把木質折扇。雖然模樣還有些不太周正,但總算是摸出了一些門道,再下手制作就容易多了。
接下來的兩天裏,劉冕一有閑時就抓緊趕工,制作折扇。李賢過問了兩次,也曾想來幫忙,無奈的确是學不成這門手藝,隻得苦笑作罷。
幾日以後,劉冕好不容易做出了五把能見人眼的折扇,總算大功告成。
李賢對劉冕滿懷愧疚與感激:“劉冕,若沒有你如此悉心照顧,我父子倆都不知該如何度日。如今卻又害你辛苦操持家業,真是爲難你了。”
“李六叔何出此言?”劉冕對這個厚道的李賢也多了幾分好感,“我們同患難,就當相互幫助才是。李六叔貴爲太子從來沒有幹過任何粗活,如今卻也雙手起繭。在下……心中卻也慚愧!”
李賢拍上劉冕的肩頭,認真一點頭:“劉冕,以前我對你有成見,真是錯怪你了。如今,我向你正式賠禮。”
“沒事。”劉冕笑是很坦然。有李賢這句話,那就夠了。畢竟弄成這樣,他也不想。
幾日以後,家裏來了客人。刺史府的幾個衙役公差前來例行檢查。李賢也隻好親自出來迎接,殷情相待。劉冕自然将扇子拿了出來,請他們代爲轉交給湯刺史,說是約定好了的。
送走了那些公人,劉冕心中多少有幾分欣慰。不管怎麽樣,自己靠雙手掙來了第一筆錢。這一百文錢若用來買米,足以供他們三人一個月不餓肚子了。
沒過幾天,刺史府又來人了,正是那天收下劉冕折扇的那名衙役公差。這一次與他同來的,還有玉馔齋的老闆魯友成。
這回倒不是例行檢查,而是專程來找劉冕的。
“劉公子,在下今日來找你,卻是有件事情要請你幫忙。”衙役拿出了一把折扇展開來,遞到劉冕面前有些爲難的說道:“湯刺史很喜歡這把扇子,愛不釋手。但是,也不知道是誰出了個馊主意,說是這扇子上若是能多一些名人墨寶,便更加有風味了。于是,湯刺史便差在下前來,想拜托劉公子轉請明允公……在這扇上題上一些詩句。”
劉冕眉頭輕皺,面露難色。這個****,也實在是太愛顯擺有些不知好歹了,居然涎着臉來求李賢的墨寶拿去炫耀。
衙役見劉冕面色有些不善,急忙将他請到一邊,輕聲道:“公子勿急勿惱,聽在下将話說完。湯刺史得了這把扇子以後,帶着它四處交際應酬,說這是他好不容易得來的皇家物器。一時間,刺史府裏的官員及其家屬還有衙役下人們,再加上巴州州城裏的許多仕子文人富戶豪紳,都對這種扇子有了莫大的興趣。還有許多人拜托在下來幫忙,也要購買這種扇子。在下費盡心力,總算花重金在其中一位有折扇的大人手裏,替我一位摯交好友買到一把。實不相瞞,我那位友人花費了整整一貫錢哪!現在這種折扇,可都快要成爲巴州州城裏的一個稀罕物了。”
“那你的意思是?”劉冕心頭一亮,突然有了一點很妙的預感。
衙役神秘笑道:“湯刺史自然又想标新立異,于是差在下前來拜請明允公的墨寶。這事兒要是辦成了……你想一想,湯刺史自然又要在人面前炫耀此扇,所有人也就都會深信不疑這是皇家器物了。那還不上行下效哄搶成瘋?劉公子可能還不知道,在巴州這等偏遠地方,若是出現什麽東西是跟皇家沾了邊的,那都是大稀罕物,兩個字:值錢。到時候劉公子就專門制作這等扇子來賣,又何愁家業不興?”
“可是,我們都乃流放之人,如何經商?”李光順看了一眼獨自坐在客廳裏的魯友成,故意發問。
衙役笑得越發神秘:“所以,在下今日才将魯友成一并請了來。公子不能經商,他卻是實打實的商人。有什麽事情,你拜托他去辦便了。公子所要做的,就是坐在家裏收錢。他也樂意跟你合作,不爲别的,就因爲‘皇家’這二字本身就是一個值錢的大招牌。”
你一個衙役,何德何能‘請’魯友成來。定是****指派。劉冕嘴角輕輕牽動捺起一個弧度,點了一下頭接過扇子來:“扇子給我,我去想想辦法。”
機不可失,這倒是條财路。
劉冕進到李賢房中,将事情如實相告。
李賢端坐如鍾,拿着那把扇子眉頭緊擰,也頗有些爲難。
劉冕何嘗不知道他心中所慮,開解道:“李六叔,在下心中也很是瞧不起****那等俗吏。可眼下我等流放在此,人在屋檐下,何妨低一低頭?不管怎麽說,他多少還是對我們有所幫助,要不然我等還真的可能要挨餓甚至要服勞役了。現在有了一條了卻生計的财路擺在眼前,你就委屈一下給他題上一句半句的詩辭如何?剩下的事情,交由在下來料理就是,斷然不會讓李六叔抛頭露面。”
李賢擡了一下眼睛,眼神中神色仍頗爲複雜。他輕歎了一聲道:“罷了。虎落平陽,龍遊淺灘。來,磨墨。”
“多謝李六叔!”劉冕心頭驚喜,急忙上前來拿起硯台磨墨。
剛拿起筆,李賢又皺起了眉頭:“我心亂如麻胸又如何作詩?縱然勉強爲之,到時恐怕還隻會丢人現眼。罷了,拿本書來,我替他摘上兩句名人詩句題寫上去,溥衍便了。”
“不忙。”劉冕略作尋思,說道,“在下倒是能拼湊出幾句,李六叔聽一聽如何?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李賢手中筆杆微微一頓,低聲吟哦道:“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樸素卻是生動,淡然而不失優雅,思鄉之情溢于字裏行間。劉冕,此乃佳作。”
“過獎。”劉冕笑了一笑,“在下半夜三更睡不着,想念長安便随口胡谄了幾句。”
“不,很好。隻是贈給****那等俗吏,有些明珠暗投之嫌了。”李賢不無贊賞的看了劉冕幾眼,開始動筆書寫。
劉冕心中不免暗笑:明珠暗投的是李白,與我何幹。
“寫好了,拿去吧。”李賢揮毫而就,擱下筆來道,“跟他們說,隻此一次下不爲例。”
劉冕拿過扇子一看,詩句一旁落款‘李明允’。
“多謝李六叔!”說罷轉身便準備走。
“天官。”李賢在後面喚了一聲,而且喚的劉冕的字。劉冕停住拱手回拜:“李六叔還有何訓誡?”
李賢頓了半晌,眼中多有複雜神色:“經商……終非雅事。天官,真是委屈你了。”
“無妨。真的。”劉冕淡然一笑,轉身告辭走了。
李賢的這種厚道實誠作風,劉冕還是挺敬佩的。在李賢的眼裏,經商實爲人所不齒。可我劉冕有什麽關系?别人要怎麽看,那是他們的事情。錢不是萬能的,沒錢卻是萬萬不能。
21世紀的教條如斯教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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