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冕苦笑:“殿下可曾是忘了容娘娘所言之事?殿下若再不安份,恐怕會被太子殿下禁足的。”
李光順倒也真有些忌憚老爹的威力,怔了一怔,随即有恃無恐任性的道:“不怕不怕。有我娘幫襯着,父王斷然不會當真将我禁足。廢話少說,我聽聞那大慈恩寺近日甚是熱鬧,有許多才子進士前往大雁塔題名揮墨,我們就去那裏逛玩一番如何?端午将近,小王也想去到那裏拜請幾道佛符獻給父王母妃,讨一讨他們歡心。”
劉冕無可奈何,這個寶貝疙瘩除了貪玩,腦子裏的鬼機靈卻也是賊多。他都搬出‘盡孝’借口了,就算是李賢親自在此又如何阻止于他?
于是隻好出門備車,再喚上幾個東宮侍衛,一起陪同着樂安郡王出了東宮,朝大慈恩寺而去。
大慈恩寺就是當今皇帝李治,爲了紀念他的母親長孫皇後所建。大唐崇信佛道,大慈恩寺自然成了當仁不讓的天下第一寺。
寺中的大雁塔,在唐時更是一個聖地一般的存在。玄奘法師唐三藏取經回來之後,經文就封存在這裏。所以,這裏無疑是中原佛門的标志物和衆僧朝拜的聖砥。此外,這些年來大唐的仕人們中舉得甲後,也習慣跑到這裏來題名或是刻寫詩句,一抒胸中美意。而且這種做法漸漸沿襲成了一個規矩,被稱爲‘雁塔題名’,漸漸成了讀書人心目中的一個神聖自豪的舉動。
劉冕來大唐才隻一個多月對長安還不盡了解,卻也早對大慈恩寺如雷貫耳。今日能前去遊樂一番,倒也不是件壞事,總好過往日跟着李光順與那些富家子弟們溜馬走狗鬥雞玩樂。
大慈恩寺果然氣勢非凡磅礴大氣,劉冕見識到皇宮的瑰麗堂皇之後已然歎爲觀止,現今欣賞了大慈恩寺的諸多佛像、塔樓,更是連連驚歎。大唐獨有的恢弘建築與濃厚的文化氣息,無處不昭示她的富裕與強盛,這着實讓劉冕打從心眼裏感覺到震撼。
誰能相信,一千多年前的華夏子民,在沒有大型機械的情況下,僅憑雙手就能締造如此恢弘壯麗的景觀,不得不令人歎服。一千多年後的人們,無緣目睹真實的長安,也的确是一件值得遺憾的事情。
李光順卻是純粹爲了出來獵奇散心的,在大慈恩寺裏漫無目的的逛了幾圈,找老和尚讨要了幾份佛符就有些興味索然了,于是又催着回宮去看馬球。
果然是孩子心性。
劉冕無奈,也隻得依了這個寶貝疙瘩趕回宮去。
車馬剛走到東宮門口,恰巧遇到一架朱頂黃棱的金辂寶車——這可是皇太子專用的乘駕。
劉冕騎馬跟随遠遠就看到了,不由得有些生疑:李賢回東宮了嗎?今日時辰還早啊。
李光順則是在車裏吓得驚彈起來:“劉冕,那是父王的車駕嗎?今日父王爲何這麽早就回宮了?”
巧不巧,前面的太子車駕停住了。金辂寶車旁邊的一名騎士策馬朝這邊奔來,落停後拱手拜道:“樂安郡王殿下,太子殿下有令,讓郡王殿下早些回宮,然後到崇教殿來。伴讀劉冕也一同前來見駕。”
“啊?是!”李光順有些驚吓,倉皇應了一聲,急忙轉頭對劉冕說道,“劉冕這如何是好?父王召我們去崇教殿,多半便是要責罰呀!真倒黴,巧不巧在東宮門口被逮了個正着!”
劉冕卻是暗自歡喜,心忖總算有機會和李賢睹面了。表面上卻也裝作擔憂的模樣,安慰李光順道:“殿下别慌。說不定是别的事情呢?”
李光順一臉苦色,郁悶的搖了搖頭:“罷了,頂多也就是被責罵一頓——我回宮之後,先搬請母妃去!”
太子車駕在前,郡王車駕在後,陸續進了東宮。李賢在崇文館那邊停了下來,看似還有一些公務要在那裏處理,派人來傳話讓李光順一炷香的時間以後再到崇教殿來。李光順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飛也似的朝宜秋宮奔去搬請保護神容氏了。
劉冕留在郡王寝宮等候,心中隻在飛快的盤算:假如見到李賢,我該對他說些什麽?
告訴他武則天最終要稱帝,遲早會排除一切障礙包括自己的兒子,讓李賢早點做好裝備好好保命嗎?
估計李賢會立馬一刀劈了我。
那我又能跟他說什麽?
……
時間就是這樣,你越覺得它不夠用的時候,它過得越快。沒多久李光順就回來了,臉上有了一份滋滋喜色,看來的确是搬請到了容氏出馬。
劉冕對這些已然全不挂心了,一邊跟着李光順朝崇教殿走去,一邊仍在思索良策。
二人到了殿前,執事宦官說太子在書房内,專召樂安郡王與伴讀劉冕入見。
眼看入夜,東宮四處掌起燈火。書房裏燃起燈燭焚了一爐梵香,太子李賢獨自坐在書桌前閉眼沉思。
面色,卻是鐵青。
李光順一向無法無天,唯獨在老爹面前如同老鼠見了貓。他進去之後急忙忙雙膝一軟就跪倒下來,見禮之時嘴裏都有些哆嗦了。劉冕雖然很是厭煩這等跪拜之禮,此時自己的老闆都跪下了,他也隻得按捺情緒同跪于一旁。
半晌,李賢居然沒有吭聲,隻顧自己閉目養神。
李光順偷偷擡頭瞟了一眼,見李賢臉色不善,轉頭就對劉冕苦笑。劉冕不用看李賢也知道,這位太子爺今日的心情恐怕是壞到頭了。
許久,連劉冕都感覺自己的膝蓋有些酸麻了,頭頂才傳來一個深沉厚重的嗓音,一字一頓:“混賬東西!”
李光順吓得渾身一彈,急忙将頭緊緊帖地,屁股蹶得老高瑟瑟發抖。
劉冕卻是有些愕然:素聞太子李賢溫文爾雅,斷不會因爲李光順出去玩了一場就如此動怒。莫非是因爲别的什麽事情?
“站起來。”李賢出聲了,語氣平靜了許多。看來他調整情緒的能力還不錯。
二人站起身來,低頭垂手立于一側,不敢擅動半分。
李賢拉平了聲音道:“劉冕,你們今日去了哪裏?”
劉冕拱手回道:“回太子殿下話,小人陪伴郡王殿下去了一趟大慈恩寺,爲太子殿下與太子妃娘娘求佛拜符。”
李光順忙不疊的從懷中掏出佛符來:“父王請看,佛符在此。”
李賢面沉如水:“何時出門?”
“辛時二刻。”
“大膽劉冕,你可是故意搪塞于孤?”李賢突然提高了聲音,怒氣盎然。
劉冕有些摸不着頭腦:“小人絕無此意,句句實言斷無欺瞞。不知太子殿下是何用意,肯請明示?”
一旁的李光順卻是吓得縮起了脖子,身上有些輕輕發起抖來。
“孤問你,爾等上午作甚去了?”
劉冕如實回道:“小人辰時陪同郡王殿下到了宜秋宮正書院,拜師駱賓王,然後一直在書院裏念書直到巳時末刻,未曾去到别的地方。”
“那樂安去了哪裏?”李賢的聲音越發變得嚴厲。
“這……”劉冕疑惑的回頭看了一眼李光順,隻見他戰戰兢兢噤若寒蟬,心中也大概明白是怎麽一回事了。
想來,肯定是李光順溜出書院後,私自跑到外面闖下了一段禍來。
李光順自知逃脫不掉了,驚慌的跪倒下來:“父王恕罪,孩兒知錯了!”
劉冕無奈,隻得與老闆‘同甘共苦’一起跪倒,心中不免煩悶。
“逆子!”至此李賢也隐約明了事情原由,勃然怒道,“事情始末如何,從實招來。”
“是……”李光順趴跪在那裏,哭喪着臉說道:“孩兒尋個借口跑出了書院,心下無聊便想去皇宮走一走,想約上太平公主姑姑去西市的一家樂坊裏聽聽曲兒。孩兒聽聞那裏有正宗的《胡笳十八拍》,音色純正……”
“說正題!”
“啊,是!……孩兒帶着三五仆從出了東宮崇明門,不曉在橫街遇到兩個人。那兩人好不嚣張,居然不把孩兒放在眼裏還出言挑釁。孩兒一怒之下就……”
李賢面色越發難看:“就如何?”
“放、放狗……”李光順心驚膽戰的擡頭瞟了一眼,豁出去了一般說道:“咬了他們!”
“放肆!胡鬧!”李賢動了真怒了,“那明崇俨和明珪爺孫倆不過是見了你的車駕躲避不及,你便如此乖張任性,放狗咬人!逆子,當真可恨!”
李光順吓得哇哇叫了起來:“父王饒命,孩兒當真知錯了!”
劉冕隻得悶頭苦笑:這個二世祖,片刻不盯着他就能惹出這等禍事來。苦也苦也!
“爲父饒你不得!”李賢正欲發作,忽聞書房外執事宦官拉長了聲音報:“容娘娘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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