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站在船舷欄杆旁邊，舉着銅制單筒望遠鏡，觀察着遠方。
迎風号的風帆有氣無力的張開，幹癟癟的，就像一個餓了十多天的倒黴蛋的肚皮。
從早上開始，風力就減弱到了幾乎沒有的程度，這讓整隻艦隊的航速，也徹底慢了下來。
前幾次航行都沒遇到什麽天氣問題，不過這次從新加坡駛向卡利卡特港的航程，恐怕會不那麽順利。
如今這種天氣狀況，恐怕就是傳說中的“暴風雨前的甯靜”。
在四大洋當中，印度洋一直以難以捉摸的暴躁脾氣著稱，每年因爲風暴葬生在這條航線上的水手，數不勝數。
到了夜裏，風速開始逐漸增強，船上的人已經可以感受到很明顯的颠簸。
不過這時迎接暴風雨的準備工作也基本上完成。炮架滑車全部固定完畢，船艙裏的桌椅闆凳之類，也都全部收納起來。盡職的船副在船艙裏來來回回檢查了數遍，确保一切就緒。否則當暴風雨來臨時，颠簸的船艙裏那些四處滑動翻滾的沉重物品，很容易造成傷亡與破壞。
而爲了防止因爲颠簸而失火，廚房也将火熄滅，即便是江海這位在船上享有最大特權的船長，晚餐也隻能以冷食果腹。
好在由基地空間補給工廠生産的食物還算新鮮，不會像傳統的帆船水手們那樣，隻能吃着長滿了蛆和象鼻蟲的餅幹或者發黴的乳酪，喝着又綠又粘，滿是綠藻的淡水，來充饑解渴。
雖然迎風号擁有虎鲸像，相對于普通的帆船，對暴風雨擁有更強的适應力與抗性，不過江海還是覺得小心一點爲好。
到了半夜，風雨大作，外面是一片驚濤駭浪，讓人膽戰心驚。
雖然虎鲸像讓暴風雨對迎風号的影響降低了50%，江海還是覺得上下颠簸，難以入睡。
看着船尾在狂風中呼啦作響狂亂舞動旗幟，江海估摸着，如今的風速恐怕已經達到了30米
每秒以上，而且還在繼續上升。
在這種狂風中，即便有虎鲸像的庇佑，江海也不敢下令開全帆。否則輕則桅杆受不住力而斷裂，重則直接船毀人亡。
就在江海決定苦熬一夜，等待天亮暴風雨退去的時候，隔着幽深漆黑的夜，在密集的雨幕與翻卷怒号的巨浪當中，他看到遠方的海平面上，突然出現了一點橘黃色的，飄搖脆弱的光點！
有船！
憑借着22點的感知，江海在極度不良的可視環境下，仍然用單筒望遠鏡看清了那艘船的模樣。
這艘船江海很熟悉。在剛剛進入這個任務世界，呆在華昌号的那個晚上，江海就見過這艘船。
這是追殺李華梅的倭寇來島的旗艦！
在這種暴風雨的夜晚，發現了一艘敵人的戰艦，這絕對不算什麽浪漫的邂逅。不過既然機會出現，江海也不會放過。他立即下令以迎風号爲首，三艘戰艦立即調轉方向，準備戰鬥。
轟！
在一片風雨交加中，江海看到倭寇戰艦的船尾突然爆開一團火光，震耳欲聾的聲響傳到江海這裏的時候，已經十分微弱。不過他還是聽出來了，那是三十二磅炮所發出的轟鳴。
倭寇戰艦開炮了，不過對方的目标不是江海，而是尾随在其戰艦之後的，另外一點亮光。
江海用望遠鏡再次看去，正如所料想的一般，那是李華梅的華昌号。
上次在卡利卡特港分别，她駕駛着華昌号去追殺來島，而江海則随同馬薩去東南亞追剿邵峰。
沒想到這次回程的航路上，正好遇上了。
從兩艘戰艦略顯殘破的外觀上看，他們的這場追擊戰似乎已經持續了數十天，甚至一個月，并且已經數次交火。
這是很正常的事情。在這個年代，由于風帆戰艦靠天吃飯的特性，若一方鐵了心要跑的話，一場海上追擊戰能夠持續數個月。甚至從非洲好望角追到直布羅陀海峽，從加勒比追到南美洲最南端的合恩角，行程上千海裏，都是有可能的。
既然名義上的未婚妻也登場了，江海更不能怠慢。擊殺來島這種重量級人物所帶來的收益且不談，就是借機刷刷李華梅的好感度也是值得的。
随着江海的命令，迎風号整個忙碌了起來。
水手們盯着狂風與暴雨，順着軟梯爬上高高的桅杆，将原本收緊的船帆放開。在十幾米高的桅杆上，在強烈的海風吹襲與暴雨中操帆，絕對是一件十分考驗技術、勇氣、以及人品的事情。
好在江海麾下技藝精湛的多爾安羅斯海員們，順利的完成了這個任務。
剛才爲了保險，迎風号隻張開了前桅帆，如今進入了戰鬥，爲了獲取速度優勢，自然要多開一些帆。
在虎鲸像的庇佑下，這個舉動所帶來的風險，是完全能夠接受的。
除了帆纜士們，甲闆上的水手們同樣忙碌得熱火朝天。
鐵質絞盤互相撞擊時發出的叮當聲、繩索在溝槽裏摩擦時所發出的吱吱聲，風帆鼓起所發出的噼啪聲，混雜在一起，甚至蓋過了呼嘯的風雨聲。
偶爾有一個大浪襲來，将整個甲闆淹沒。但是之後，被大浪澆了個劈頭蓋臉，渾身濕漉漉的水手們又立即忙碌起來。
在這個船上沒有自動化電氣化機械化的時代，人與人之間的默契協作，才是能夠戰勝敵人的關鍵——這個敵人也許是人類，也許是大自然。
而迎風号，在這一點上可以說做得完美無缺。
手下如此賣力，江海自然也不能貪圖安逸。他站在艦艉，頂着暴風雨親自指揮。
在暴風雨中三桅全部開半帆的迎風号很快進入了射擊位。倭寇戰艦沒有虎鲸像庇護，在這種鬼天氣裏連一張帆都沒開，完全是随波逐流。所以主動完全被江海掌握。
“船長，炮組已經全部準備就緒！”
“很好，開火！”
即便是脾氣暴躁如同更年期婦女的印度洋風暴，也不能阻止迎風号側舷幾十門火炮的怒吼。
人類制造的火炮轟鳴聲，在這場暴風雨中，第一次蓋過了大自然的風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