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事,你不用擔心我。”
柳言對着走廊外的徐豪說着,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來證明自己真的沒有事,她深知徐豪不會輕易相信,因爲長時間的默契已經讓彼此即使一個眼神都能看清對方的感受。
徐豪沒有繼續追問,而是跟着柳言的步伐沿着長長的通道拐到了一間休息室。
那裏擺着幾張白色的桌椅,有一張簡易的白**台,吧台上有一架電視,但是在很久前被一個精神狀态不佳的研究員砸爛了,如今依然半耷拉的挂在吧台後,台上立者一台咖啡機,現也隻剩下煮水功能,因爲幾個月前已經把咖啡豆和茶葉從補給名單上劃掉,準确的來說,這是一間談話室。
柳言在吧台上的一堆杯子中拿到了自己的杯子,她裝了熱水,轉身坐在了最近的位置上,看着牆壁上貼着的休息室使用規定,目光落在白色牆壁上的污漬,這裏也已經沒有清潔人員,現有的人手也無法留出。
她歎了口氣,注視着端着杯子落坐的徐豪。
徐豪微微一笑,這個笑容讓柳言撇開眼睛又重新把目光落在牆壁上。
“我想自己一個人安靜。”柳言說道。
“你還記得地下方格上方的基地模樣嗎?我常常想起進來的時候,從空中俯瞰它的時候,它的三座主建築就像我自己家鄉最繁華的商業街那三座建高樓,那一瞬間我有種錯覺,我回到了自己的家鄉,回到了那座城市。”
徐豪岔開話題,他堅持讓自己開口,他也知道柳言會聽,因爲她從來不會打斷他,即使她說想一個人安靜,但是這個方格裏最怕的就是一個人。
“那附近有一間好吃的面店,在那不遠處還有一間做的很好的奶茶店。。。”柳言看着自己杯子裏的開水,說道:“你已經說起很多次了。。。”
“你也說過,你上班的地方附近,有一間糕點店,櫥窗裏擺着一個一層樓高的蛋糕模型,每天下班,你都會過去買它的紙杯蛋糕,而你的特權就是不用排長長的隊伍,就能拿到,那家的老闆和夥計都被你收買。。。”
柳言低頭苦笑了一聲,目光落在了徐豪身上:“你想說什麽?”
“外面的世界現在是什麽模樣,也隻能想像,我常常祈禱,妖蛾子計劃毀掉的不會是我的家鄉,誰知道呢。。。盡管那裏已經成了死城,也希望留着它的樣子,像墓碑一樣,不知道往後還有多少日子,是否無窮無盡。。。如果我們能阻止它。”
勾勒自己家鄉的畫面是很殘忍的事情,但是他們早已經學會抹去那些痛苦,隻留下美好的回憶。
“誰不想離開這裏,呼吸新鮮空氣,看着藍天白雲,吹着惬意舒服的微風,即使我的家鄉已經成了灰燼,我也要回去看看,你難道不想?”
柳言沉默不言,她低頭擺弄着杯子的杯把。
“爲了紫色菌株,我們犧牲了多少人?這其中還有我的弟弟。。。”徐豪傷感的說着,他不願回想:“我知道你接受不了那些試驗體,他們都是活生生的生命,我管不了他們,我隻在乎你,而你卻一次次猶豫,你的良心和道德不是在救你。”
“夠了!”柳言站了起來,她的眼睛卻沒有憤怒和責怪,隻有妥協。
徐豪也跟着站起來:“紫色菌株的特性你比我了解,它和屍菌互相依存,必要的時候吞噬它,它不會感染動物,難道你還指望用小老鼠來研究它得特性?沒有基地的試驗體,你怎麽實驗它?你怎麽實現你拍着胸脯的說過的話,我的弟弟,你的朋友同事,你忘了他們感染菌株時候的痛苦,你提取菌株的時候,他們還有心跳,他們還有意識,難道這就是良心和道德!”
“出去!”柳言撐着桌面,低頭說道:“出去,我說過我想靜一靜。”
徐豪知道自己的話語太過傷人,他伸手撫摸柳言的手臂:“對不起。。。我過分了。”
柳言搖了搖頭,移開自己的手臂,她緩緩的坐下:“你是對的。。。”
“我隻想讓你想通。。。”
“出去。。。”柳言冷冷的說道:“這是命令。。。”
徐豪注視着低頭的柳言,從口袋裏緩緩掏出一張卡片,移到了柳言的面前。
然後輕聲說道:“所有人都在犧牲,隻要他們的犧牲有意義,如果你放棄了,那麽你不會拯救他們,而是會死更多得人,更多。。。”
說完徐豪欠身退出。
柳言低頭不語,她默默的看着那張白色的卡片,那是一張發皺的明信片,柳言心裏沉沉的被重擊着,這是徐豪的弟弟随身帶着的東西,她翻開來。
那是藍天白雲,遠處的城市安靜的像盆景,三座大樓淩空而上。。。這是他們的家鄉。
*
“注意觀察,我這就下去。”柳言回過麥克風裏的對話,在屏幕面前調整視頻大小,然後回頭看見徐豪假裝不在意的眼光,他看上去很疲倦,黑眼眶布滿着眼睑。
“徐博士,鎖定K組試驗體,随時傳輸數據。”柳言命令道。
“中央數據同步已經完成,鎖定。。。完成。”徐豪說道,他看着柳言,她的工作狀态似乎已經承認了昨天的談話,原本應該放下心來的徐豪,卻隐隐覺得有些不安。
“我必須下去。”柳言說完快步離開指揮室。
她加快腳步在通道上行走,下了電梯,沒有理會打招呼的Cm隊員,徑直走到實驗中心。
穿好防護服,經過消毒隔離室,三葉草圖案的大門前,柳言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隔離門開啓,柳言走了進去,徑直走到了k組紅色方格前。
研究人員迎了上來,通過防護頭盔内置對話裝置彙報情況。
“我們正在對K組實驗體進行搶救,大部分出現器官緻命性衰竭。。。”
柳言走到方格前,透過方格看着其中一組試驗體,他躺在方格玻璃裏,方格裏伸出的機械手臂正在搶救中。
K組試驗體隻單獨注射紫色菌株。
“柳博士。。。”K組的7個方格研究員分别停下手中的操作,他們望着柳言,柳言看着方格前的儀表,試驗體已經失去生命體征。
幾乎在同一時間,試驗體前的心電圖默契的成樂一條直線,研究人員注視着柳言,等待着她的下一步計劃。
柳言默默的盯着那道成爲了直線的電圖,方格裏的手臂懸浮着停下了工作。
“傳輸試驗體死亡時間。。。”半晌,柳言命令道。
“K1試驗體從注射原始紫色菌株到感染發病用時10個小時21分,發病到死亡用時20分鍾13秒,K2試驗體從注射到感染初症用時10個小時46分,發病到死亡用時12分鍾51秒。。。”
研究員彙報着,柳言默默的來回注視着每個方格,方格内的機械吊臂在研究員的重新指令開始工作,X掃描,提取标本組織,采集血液。。。
“試驗體感染紫色菌株體表特征爲。。。”研究員依舊彙報着,柳言看着方格裏的屍體,他們痛苦的張着嘴巴,黑色的液體從他們的嘴裏還有眼框裏溢出,他們全身發黑,如同被燒焦一樣。
“紅細胞全部被吞噬。。。”研究員彙報後望着柳言,等着她做下一步的指示。
柳言緩緩的說道:“立即分離提取紫色菌株,觀察屍體變化。”
研究員點頭,立即開始在操作盤上進行吊臂操作。
她擡頭朝着指揮室的觀察窗看去,徐豪正站在觀察窗前望着她。
柳言回過頭吩咐道:“紫色菌株提取後,我需要實驗菌株對玻璃,纖維等物體的腐蝕能力。同時給我菌株在空氣,各個實驗液體,還有真空狀态下的活性。。。”柳言說完後轉身離開K組方格,通過内置裝置說道:“我會把這組的實驗細節公布給你們,同時密切注意防範措施,等級和屍菌防疫隔離一樣,禁止無關此組實驗人員靠近。”
柳言沿着紅色方格通道走到了其它方格。
方格裏的人陷入昏迷中,有些還清醒着,不知道自己體内已經注入了屍菌病毒,隻是奇怪,當他們醒來後,方格兩面已經隔開,看不見那些和他們關在一起的同伴,死亡的預感籠罩着清醒的每個人,他們開始掙紮,哭泣,咳嗽,乏力。。。
柳言踱步到了其中一人面前,那是個年輕的女孩,年紀和她相仿,雖然被剃光的頭發,但是掩飾不了她精緻的五官,她的眼睛依然清澈,像極了她認識的一個小女孩。
如果她長大了也該有這般模樣。
柳言對自己突然想起一個人感到不解,在這裏的每一分每一秒她都沒有讓自己試圖回憶起以往。
女孩的嘴角滴着鮮血,蹲在自己嘔出的渾濁血水中。
她盯着柳言,柳言也看着她,也許柳言面罩裏的眼睛出賣了她,也或許這些人當中沒有一個人站在她面前的玻璃前那麽久,卻不記錄着數據。
女孩微微一笑,蹲在玻璃前,笑中帶淚,她開口說話,卻無法聽見。
柳言的手緩緩的伸出,她明白屍菌最慢在未來48小時内就将完全控制她,她卻不自禁的伸手想要按下對講按鈕,聽一個将死之人的遺言。
“柳博士。。。”對講機裏傳來徐豪的聲音,柳言停止了動作。
“别那麽做。。。”徐豪的聲音在她的頻道裏響着,柳言擡頭朝着觀察窗看去,徐豪正在那裏看着自己:“别讓試驗體亂了心智,這麽做不明智,我們不需要聽他們的故事,所有的一切都已經記錄。”
柳言縮回了手,方格裏的女孩依然囑着淚水看着她,她用手染着自己的鮮血,在玻璃上寫下了:“不得。。。好死。”
柳言後退了一步,她慌忙的離開,回頭看見那女孩拍着玻璃,那微笑是在示威,是在嘲笑,是在詛咒。。。
“柳博士。。。”徐豪看着方格下柳言踉跄的走着,他擔心叫到:“你還好吧。。。”
“我沒事。。。”柳言回答。
她沿着方格踉跄的朝着隔離門走去,一邊的研究員打着招呼彙報,柳言用手撥開他們阻擋自己離開的步伐,方格裏一張張清醒扭曲的試驗體臉孔,似乎都在看着她,他們就像一具具已死的軀體一樣,盯着亂了心智的她。
“殺人兇手!”
柳言捂住了耳朵,聲音卻似乎越來越響,她朝着隔離大門跑去。
“不得好死!那女孩的聲音仿佛穿透玻璃一般,她看見了朝着她靠近的研究人員,他們似乎在嘲笑她:“我們都是殺人兇手。。。”
“不!”柳言用力的推開關心她的研究人員,他們被柳言用力的一推,跌倒在方格地上。
柳言按下了隔離大門,摔倒在消毒室的地闆上,她喘着粗氣,眼睛漸漸的模糊,她恍然看見了一個男人正快速的朝着她跑來。
徐豪。。。
她閉上了眼睛。
*
白色的房頂,潔白到耀眼。
柳言醒來時,已經躺在了所長室裏,熟悉的房間,熟悉的白色牆壁。
防護服已經換下,她不記得自己怎麽來到這裏,轉頭看見了桌子上的一杯熱牛奶。
這是稀有的物資,幾個月來已經沒有補給了,柳言好奇的盯着它,徐豪走了進來,看見她醒了,臉上凝重的表情終于放松。
“你昏倒了,陳博士說了,你太虛弱。。。這裏的條件越來越差,找一些營養品也不容易。”徐豪在她身邊坐下,端起牛奶遞給柳言:“你一定好奇這個東西哪來的?”
柳言沒有接,她盯着床單,依然在回憶着自己摔倒前的片刻記憶。
“陳博士給的,他是不喝奶制品,所以幾個月前的補給品他一直留着牛奶,也快過期了,剛剛方格Cm隊長也來看過你,你還在熟睡。”
柳言盯着牆壁上的時鍾,計算着自己昏迷了多久,但是無論如何也回想不出。
“我暈倒多久?”柳言問道。
“将近一天。。。”徐豪回答。
“不。。。我必須進行接下來的實驗。”柳言說完起身穿鞋和制服,她站起來,徐豪手掌緊緊抓住了她的手臂,阻擋她離開的步伐。
“不用了。。。”徐豪說着:“不用你去了。”
柳言立在原地,她回頭問道:“爲什麽?”
徐豪拿出了一張傳真委任書:“我彙報給中央基地的方格中心,你的體力狀态堪憂,不适合擔任首席研究員,方格裏的視頻中央也監控到了,今天你的表現已經無法隐瞞你的精神狀态,你知不知道你差點讓方格裏陷入危險。。。你将配合我的工作,由我接替你。。。這一次我實話實說,并且告訴他們這個研究離不開你,當紫丁香計劃成功後,我會退出這個位置。”
柳言沉默,點了點頭,坐回了床邊。
“你需要休息。”徐豪握住柳言的手。
“謝謝。。。”柳言說道。
“我讓他們把B3的園藝室附近種子庫清理一個幹淨的地方,那裏能夠讓你心情好一些。”徐豪說。
“對不起。。。”柳言說道:“我不知道自己爲什麽會這樣?”
“陳博士說了,封閉狀态下,精神狀态容易被影響,所以,别責怪自己。”徐豪再次端起牛奶,柳言接了過去,啜了一口。
“你就等我彙報情況,我深知自己比不上你的實力,所以我需要你的幫忙,我禁止了你進入方格的權限,你不會怪我吧。”徐豪說道。
“不會。”柳言說着:“我把計劃詳情轉交給你,你要注意安全。。。”
“我會的。”徐豪說道。
“B組4号。。。試驗體陷入昏迷了嗎?”柳言問道。
徐豪愣了一會,他随機連線方格,然後回答:“她還沒有陷入昏迷。”
“小心她。。。”柳言說道。
“能告訴我原因嗎?”徐豪問道。
“她的眼睛和我認識的小女孩很像,純潔就像她,似乎沒有任何雜質,這種感覺似曾相識。”柳言說着:“沒有人知道女孩的體内寄生着可怕強大的力量。。。”
“我明白了,我會通知他們注意觀察。”徐豪說道。
“當心。。。”
徐豪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