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定會安全的到達。。。”
宏剛回頭望着跑道盡頭無邊的黑暗,冷風徐徐的撫着他幹裂的臉孔。
他的嘴角藏着微笑,眼睛裏不再有冰冷的恐懼。
那架起飛的飛機,承載着他無數的希望。
那美麗的容顔,會說話的大眼睛。
看似孱弱的背影,卻能撐起一顆堅強的心。
握着槍的手,似乎不再發抖。
所有的寄托都随着沖向黑夜的飛機,它在漆黑的夜空中成了耀眼的星星,它劃過的軌迹,那是希望。
宏剛握着槍,朝着前方走去。
地下停機坪裏已經寂靜無聲,四周在顫抖,這種無聲,仿佛把空瓶靠近耳朵。
奇怪的寂靜。
地上躺着腐爛的暴屍屍體,卷着爪子,睜着黯淡無光的紅眼睛。
每一具屍體,身前都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即使現在躺在這裏,也将成爲體内屍菇的溫床。
那扇升降大門已經被暴屍破壞殆盡,暴屍的粘液慢慢的腐蝕着依然牢固鑲嵌的金屬,慢慢的磨成了一個鋒利的鋸齒。
似乎輕輕一掰,就能把它從粘液中分離。
手臂上的抓痕開始隐隐作痛,那痛就像無數隻蟲子在傷口裏蠕動,并且啃咬着肉。
帶着疤痕的臉上,青筋暴起,汗水直流,即使是在這樣帶着冷意的夜裏。
宏剛癱坐在地上,他慢慢的掀開那被利爪撕成三道縫隙的衣服,一層一層的掀開後,露出了暗黑色的傷口,在傷口處冒着黃色的透明液體,這些液體把裏層的衣服腐蝕成了一個不規則的破洞。
雖然這些冒出的液體具有腐蝕性,但宏剛卻發現,這些液體沒有腐蝕它的肌膚。
讓他全身潰爛的根源不再于此,而在于身上布滿的黑紅色的斑痕。
宏剛看着手臂處,在靜脈的手掌關節處,隐隐約約出現了一個黃豆大小的黑色斑痕。
渾身的熱氣開始消散,他感覺到了一陣寒冷,這也許就是大家說的,感染了屍菌的症狀。
宏剛的眼睑開始沉重,上眼皮似乎要耷拉下來。
“這樣也好,讓大火把我吞噬,這樣我就不用浪費我的子彈結束我的生命。。。”他冷笑着說着,嘴唇卻微微的顫抖着,他看着眼前紅色的屍體堆,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如果大火能夠燒掉這些東西。。。”
漸漸的他閉上了眼睛,他知道這也許就是屍菌感染者說的昏迷,如果進入了昏迷,那麽就永遠醒不過來,不對。是醒過來後,已經不是自己,體内的東西完全控制了你的大腦。
你就像行屍走肉般。。。
宏剛卻睜開了眼睛,他仿佛看見了前方蜷縮成一堆的暴屍屍體中,站着一個人影。
她的波浪卷長發,一席白色的荷葉邊寬松連衣裙,裙下遮蓋着鼓起的肚子,她一手輕柔的撫摸着,動人的帶着漣漪的眼睛正在注視着自己。
“ALIN。。。”宏剛輕輕的喊出了聲。
那不就是自己熟悉的人嗎?
那女子慢慢的朝着他走來,宏剛微笑的半睜着眼睛看着她。
她慢慢的靠近了宏剛,那迷人熟悉的微笑,仿佛還能問道她身上特殊的百合香味。
“你是來帶我走的吧。。。”宏剛虛弱的說道:“你來帶我走的。。。”
宏剛把手伸向了她,那女子溫暖的目光注視着他,輕輕的抓住了宏剛伸出的手,然後慢慢的放在她鼓起的肚子上。
宏剛微微的笑着,他感覺到那擡起的帶着傷痕的手臂仿佛不再疼痛。
那女子雙手握着了宏剛的手,然後在空氣中輕輕的放開。
“ALIN。。。帶我離開。”宏剛擡頭看着她,但是她面帶微笑,慢慢的後退,一直的退到了暴屍的屍體堆中,然後慢慢的腐爛,如同一灘泥水癱在了屍體中。。。
“ALIN!”宏剛喊着,他睜開了眼睛。
全身淌着汗水,他看着自己的手臂停留在空中,眼前除了那些腐臭的暴屍屍體外,什麽也沒有。
這也許是即将昏迷的人才有的症狀,不知道那些感染的人,會不會都和他一樣。
青紅。。。
她在感染了屍菌的時候,會不會也看到了什麽。。。
地下停機坪的入口通道,開始傳來輕輕的腳步聲,那是赤腳踩着爛肉發出的聲音,吱吱的作響。
對了。
爲什麽沒有爆炸。
宏剛在地上摸索到了那把槍械,他突然意識到,時間正在流逝,但是不可能如此漫長,在離開駕駛艙的時候,他看過顯示器上顯示的時間,而他在這裏也許已經過了半個小時多。
按照青紅的說法,基地應該已經爆炸了。
這是爲什麽?
那細小的聲音出現在大停機坪前方的入口通道,宏剛舉着槍瞄準那裏。
在昏暗的燈光照耀下,一個女人正在朝着他走來。
她穿着長長的襯衫,露出兩隻細長的腿,她慢慢的沿着通道走向了停機廣場。
宏剛甩了甩頭,讓自己在這個時刻保持着清醒。
他舉起了槍械,對準這個女子。
那女子走到了廣場的中央,赤腳踩在了暴屍的屍體上,踩着那些暴屍流出的紅色粘液,她每走一步,就留下一個腳印。
她是感染者。。。
宏剛看見了她發紅的眼睛,正露出微笑看着她,此時她正立在暴屍的屍體堆中。
這個女人不就是。。。
那個被關在方格裏的女人。
是她。
宏剛毫無猶豫的對着她的腦袋開了一槍,她的頭朝後仰着,當她重新看着宏剛的時候,他聽見了子彈掉落在地上的聲響。
她邁開步伐朝着宏剛走來。
宏剛連續的看着槍,但是那女子似乎毫不畏懼,子彈嵌進了她的身體裏,瞬間被排除了體外,叮叮當當的掉落在停機坪的跑道上。
她慢慢的靠近了宏剛,宏剛微笑着,把槍抵住了自己的腦袋。
那女子張開了嘴巴,瞬間噴射出八條紅色的觸須,那觸須纏住了宏剛的槍械,然後甩到了一邊的水泥地上。
這突如其來的舉動讓宏剛愣在了那裏。
“宏剛。”她開口叫道,但是這兩個字卻像是兩個不同的人發出的音。
他訝異于這個怪物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
那女子走到了她的身邊,宏剛毫無畏懼的看着她。深紅的眼睛和他對視,兩人的嘴角都閃着冷笑容。
她擡起紅色的眼珠望着跑道盡頭一望無際的黑暗。
“沒想到跑得真快。。。”那奇怪的聲音在變換着,仿佛不是從她的喉嚨裏發出的聲音:“最後一架飛機竟然離開了。”
宏剛依然沉默的看着她。然後她突然低下頭,用那令人恐懼的紅色眼睛看着宏剛。
“殺了我。”宏剛冷冷的和她對視:“你這個怪物。”
那女子微笑的站了起來。
“我不會殺你的,因爲你快擺脫人類肮髒的軀體,想知道爲什麽你感染了。。。”那女子的腦袋似乎在思考,她頓了一下說道:“你們稱呼爲屍菌的東西,你想知道你爲什麽感染了還沒有進入昏迷。”
那女子開始繞着宏剛慢慢的踱步着,用那變化語氣的口吻說着:“你身上的小東西和其它人不一樣,它正在慢慢的成長,長成需要比别人更多的時間。”她又繞到了宏剛的面前,低下頭說到:“想知道你感染了什麽屍菌嗎?”
“反正你也逃不了。”宏剛狠狠的說道。
“哦?”那女子歪着腦袋說道:“你莫非知道了這裏即将爆炸?”
宏剛依然憤怒的盯着她。臉上卻沒有任何恐懼。
“糟糕。”那女子詭異的笑道:“我把那個叫最終計劃的紅歌引爆器關了。。。知道我爲什麽要關嗎?因爲我要讓小東西們在這裏成長。直到殺滅你們最後一個人類。”
宏剛突然腦袋裏一片空白:“不可能。”
女子突然靠近了宏剛帶着疤痕的臉,仿佛在用鼻子輕輕的嗅着。
“再過一個小時,你就會陷入昏迷,你體内的小東西将會長大,我已經把這裏變成了你的第二個家,想知道你會變成什麽嗎?你的手臂将會更加的強壯,雙手将賜予你力量。”
那女子哈哈的笑着,突然閉上了眼睛,仿佛在空氣中尋找氣味般。
“絕望,恐懼,自私。。。”那女子滿意的笑着:“就是這樣絕望的氣息。”
她轉頭看見了倒在地上的輪椅。
許市長蒼白的臉孔正貼着水泥跑道睜着渾濁的眼睛,顫抖的看着這裏,但他卻無法動彈。
女子朝着他走進,許市長的嘴巴裏發出了哼哼的哭聲。
“我。。。我。。。救我。。。”許市長絕望的喊道:“救我。。。”
女子張開了嘴巴,八條觸須刺進了他的嘴裏,耳朵。。。
許市長快速的抽搐着,然後一動不動。
女子吞回了八隻觸手,閉着眼睛,仿佛在回味剛才的美食一般。
許市長的記憶開始像快速的閃動,女子睜開了紅色的眼睛。
“嗯。。。”那女子輕輕的笑着:“我還在想,我該如何到達那個地方。”
宏剛的心裏突然咯噔一聲,他看着這個恐怖的女人。
“什麽地方?”宏剛問道。
“有人的地方,而且是人多的地方。”那女子回答:“你覺得,哪個基地的人最多?”
“不。。。”
許市長在輪椅邊突然再度抽搐着,他身上的關節發出了咯咯的聲音,輪椅哐當的被抽搐移到了一邊。
許市長從地上站了起來,紅着眼睛,八隻初長成的鋒利爪子從指尖伸了出來。蒼白的臉色頓時黑紫,從皮膚破裂處滲出了黃色的液體。
它龇牙咧嘴的咆哮着,女子回頭望了它一眼,它嘶吼了幾聲,沿着屍體堆朝着出口走去。
宏剛呵呵的笑着,他的呼吸慢慢的急促,他停止住了笑聲:“你不可能知道在哪裏?你也無法到達。。。”
“是嗎?”女子紅着眼睛說道,然後她盯着宏剛,張開了嘴巴,從她的嘴巴裏擠出了一個人的聲音:“松嶼基地還有其它的基地。我說的對嗎?”
宏剛皺着眉頭看着這個令她膽寒的女子,她竟然能用許市長的聲音講話。
他覺得恐懼,那是一種從心底散發出來的恐懼。
“我的聲音讓你害怕了嗎?”那個女子依然用許市長的聲音說道。
宏剛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他不想和眼前這個恐怖的女子說話,他感覺到身體越來越寒冷。
“所有的一切都會結束。”那女子的聲音開始泛散成了有無數不同的音色組成的聲音,她依然繞着宏剛刺着腳慢慢的踱步着:“我能感受到這顆星球成爲一片鮮豔的紅色。”
女子重新的走到了宏剛的面前,宏剛低着頭,看着她白淨的大腿下,赤着的雙腳。
這樣恐怖的怪物,竟然披着美貌的外皮。
她的弱點倒底在哪裏?宏剛的腦袋不停的思索着,子彈似乎無法對付它,在嵌入她的肌膚後,就會被快速成長複原的肌肉組織推到身外,是。。。心髒。
是的,宏剛擡起頭,看着依然光着腳在他面前來回踱步的女子。
他想起了一個可怕的怪物,在進入基地外大門的時候,長着像章魚一樣的八隻紅色的觸手,這些觸手可以伸縮自如,可細可長。。。八爪,當時這個女子的腦袋已經被燒毀了,但是它依然兇猛的活着,眼前的這個女的,一樣長着八隻觸手,但是卻是從口裏伸出來。如果它的弱點不在腦袋,那麽也許在心髒位置。
宏剛的腦子在打轉着。
但是即使在心髒位置,子彈也無法起作用。
那女子突然定住了腳步,她閉着眼睛,仿佛在思考一件事情。
最後她轉過頭,用那寒冷的紅色目光落在停機坪一邊的一間房間上。
她似乎不再理睬宏剛,邁開腳步朝着那裏走去。
宏剛朝着她步行而去的方向看去,那個房間閃着的綠燈告訴他,這個恐怖的怪物正要朝着停機坪的飛機指揮控制室走去。
女子走到了控制室前,擡頭看着門上顯示的字符,這扇金屬門緊緊的關閉着。
她對着中間的縫隙,雙手的芊芊細指嵌入縫隙中,一聲巨響,掰開了兩扇厚重的大門。
煙霧中,她看了看空無一人的指揮室,她徑直的走到了大屏幕前,打開按鈕,面對着操作台。
她擡頭閉上了眼睛,片刻後,她低頭熟練的對着控制台按動按鈕。
立即,信号被連接上。
她微微一笑,坐了下來,從邊上抓起耳麥帶在了頭上。
“這裏是松嶼基地,呼叫總基地。。。”女子張開口發出了一個男人的聲音。
在一陣電流聲音中,傳來了回音:“收到,這裏是薛嶺山中央基地,你聯絡的是秘密頻道,請說出頻率代号?”
那女子不加思索的說着:“1025”
“請稍等”
。。。
宏剛從地上爬了起來,雙手捂住了自己的胸膛,他能感覺到寒冷正在侵襲着他,而他的皮膚開始潮紅,手臂上的傷口不再疼痛,但是手腕上豌豆大的黑紅色斑痕,正在擴大。
并從紅斑的中心流出了黃色的粘液。粘液順着手掌流下,燙紅了皮膚,沒有腐蝕也沒有疼痛感。
腦袋中傳來了嗡嗡的聲響,似乎有人在呢喃着。眼前開始一片模糊,那模糊是紅色的幻影。
就像眼球裏布滿了紅色一般。
宏剛咬着牙,支撐着自己,他晃動自己的腦袋讓自己清醒。
“不能倒下去,現在。。。”
他看了一眼指揮室的方向,那裏傳來了許市長的聲音。
宏剛回頭看着邊上破碎的金屬門,那些被暴屍利爪扯碎的金屬碎片,他走了過去,脫下了身上的外套,撕扯開來,用外套的布條包在了手上。
他選擇最鋒利的那塊碎片,尖銳的閃着寒光,它彎曲着向外,那是粘液正在脫落它。
宏剛用力的扯下碎片,粘液慢慢的腐蝕着手裏包裹的布條,絲絲的作響。
他朝着指揮室的方向,手裏握着短劍般的鐵片。
。。。
“身份核實,許市長。。。”麥克風裏傳來了聲音,但是突然沉默。
“我現在在松嶼基地的地下停機坪指揮室裏,屍菌在這裏蔓延開來,所有人都被感染,請幫我聯系我的父親,叫他來救我。”那女子開口用許市長的聲音說道。
“請稍等。。。”電話那頭又陷入了沉默。
女子微微一笑。
麥克風在不久後傳來了另一個男人低沉着急的聲音:“益明?”
“是我,父親。。。是我。”那女子面無表情的說着,但是口氣卻在變化着情緒。
“不可能。。。你怎麽還在基地?我。。。我這裏接收到你登記的信息,你的飛機正在引導降落在隔離停機坪上。。。你怎麽還在基地?”
“父親,我沒有上飛機,那是。。。是。。。”
女子閉上了眼睛思索,很快的重新張開,繼續說道:“那。。。那個女人,利用我。。。上了飛機。她想害死我。。。父親。。。她已經感染了屍菌。。。别讓她降落!!!”
麥克風裏傳來那男人着急的吼叫聲:“快。。。快擊落它!”
。。。
“益明?真是你,你真的還在松嶼基地?”
“父親,我沒有坐上飛機,你快派人來救我。”那女子嗚咽的說道。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爲什麽聯絡不上紅樓的指揮中心,基地收到了松嶼基地觸動紅歌的警報燈,現在是怎麽回事?紅歌警報關了?基地正打算派人過去調查。基地變成這樣的情況,你叫我如何對那些人擡頭說話!!!”那個男人着急并且生氣的大聲吼着,突然聲音平緩卻小聲的說道:“你。。。沒事吧?”
“我沒事,父親,我很好,我沒有感染屍菌。。。我不知道究竟怎麽回事,你快派人來救我。”
電話那頭的人似乎松了一口氣。
“你躲在安全的地方,千萬别感染了。。。我這就派人過去。”那男人焦急的說道。
“父親,你快派人來。。。我就躲在地下停機坪。我不想死。。。父親。”女子說道。
“兒子,你不會死的,我馬上派人過去。。。”
女子放下了耳麥,站了起來,用力的扯掉了控制台的電源線,她滿意的笑着。
她轉身,看見了一個男人站在他的背後。
那憤怒的眼睛盯着她,那支撐着他強大的意志力。
女子皺着眉頭,她無法聞到他身上散發的絕望氣息。
這個叫宏剛的男人。
宏剛嘶吼着,用盡所有力氣,舉起了手裏的金屬碎片,如同一道寒光利劍朝着女子的胸前刺進。
女子的臉孔突然抽搐着。發出了凄厲的叫聲。
是心髒。。。沒錯。
宏剛用力的朝着心髒刺進。
女子白皙的肌膚冒着黑紅色的筋脈,她張着血色的眼睛,從那嘴巴裏絲絲的冒着八隻觸手。她一隻手抓住了宏剛的脖子,把他舉離地面。
金屬碎片在她的體内嘶嘶的響着,那是她體内的粘液正在腐蝕着金屬,黑紅色的粘液從她心髒位置流出,腐蝕了她白色的襯衫。
她正在愈合,體内的怪物正在排擠着那片如刀的金屬碎片。
她的臉色慢慢的恢複成了白皙的臉孔。
宏剛無法發出任何的聲音,他被舉離地面,兩腳懸空,那有力的手掌仿佛要碾碎他的脖子。
“愚蠢。。。”
“錯。。。。了。。。”宏剛艱難的從嘴巴擠出了這句話。
他用力的把自己的手臂朝着女子的胸口擊去。
如果子彈能夠瞬間被排除,但是大片的金屬卻需要一點時間,在她的傷口還有完全的愈合時。
宏剛把自己的右手深深的插到了女子的心髒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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