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日。。。
文瑣沒有小季的消息,文瑣坐在房間的電腦椅上,放着音樂,目光停留在小季沒有帶走的皮包上。
裏面有手機還有錢包等,這些東西沒有帶走,她會去哪裏呢?
他試着撥打了小季同宿舍舍友的電話,但是電話卻始終沒有人接。
她不可能回到農村老家,因爲所有的銀行卡和錢包手機都在這裏,或者是去别的朋友那裏了,一定是受到了母親的指使,受了委屈,以前也曾經這樣過,不過隔天就會來找他,但也不至于什麽東西都沒有帶走。
文瑣有點擔心,會不會出事了,他撥了電話到了各家醫院,擔心她是不是出事,卻始終都是忙音。
“小瑣。。。吃飯了。”他媽媽喊道,文瑣應了一聲,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走到客廳。
父親和奶奶都已經圍成了一桌,電視開着,反複的播報着新聞。
“近日。。。出島的人數逐漸增多,我市進出島的通道香山隧道,河門大橋嚴重癱瘓,事故比平成增加了許多倍。。。”
文瑣的媽媽開始打開了話匣子:“最近外面亂得很,我都不敢出去,店都沒開,你說這個世道是不是要完了,我看見那些外地人,砸人家的店裏的玻璃,偷東西。。。”
“最近不準出去,知道嗎?”文瑣的奶奶也命令道:“特别是不準出去找那個女人。”
“也不準她來,朋友啊什麽的都别來。。。你知道那個病吧,學醫的比我們都清楚吧。到時候,把那些不三不四的都放進家裏來,你說還有你奶奶呢。。。”文瑣的媽媽唠叨着。
“知道了,媽。”文瑣說道:“可是小季那天錢包和手機都沒帶出去,現在已經三天了,沒有她的消息,會不會出事了。。。”我擔心的說。
“那麽大一個人,能出什麽事情,一定是我叫她幫我買風油精,她氣上心頭,一時想不開,跑回家了,你說這點委屈都受不了,還跟我們鬧脾氣。”文瑣的媽媽生氣的說:“簡直沒點教養!”
文瑣的奶奶發話了:“奶奶我跟你說。。。”她拉低了眼鏡,用嚴肅的目光掃在文瑣的臉上:“隻要奶奶在一天,你就不要和那個女人交往,我看你們八字也不和。”
“奶奶!!”文瑣生氣的大聲叫道:“可是。。。我喜歡她。”
文瑣的母親笑着:“喜歡。。。我告訴你,我給你介紹的那個護士,你才會喜歡,本地人,她爸爸和你爸爸當年事好朋友,如今她爸爸已經開了三間診所,你也應該聽過,她對你印象挺好的。”
“也是。。。我那朋友看得起我們,才問我。。。你的兒子有愛人嗎?我跟他說沒有。你這不就給我丢臉。”文瑣的父親也生氣的說道。
“是啊,她走了不敢回來才好。”文瑣的母親補充道:“她什麽都配不上我們的寶貝兒子。”
“好啦,别說了。”文瑣的奶奶喊停:“吃飯了。”
于是大家才動起了筷子。
文瑣望着落地窗外,隐約的聽見了警笛鳴叫的聲音,這些天,這種聲音不絕于耳。
她開始擔心起了小季。
“你說,現在其實正是買房子最好的時候,昨天我的朋友跟我通了電話,她說,河門房市現在大跌,原來一萬多一平方米,現在都降到了一半了。”文瑣的母親和父親在讨論着,一邊的奶奶隻是默默地聽着,然後默默地點頭贊同。
“這種病我看也和以前沒什麽兩樣,說得可怕,其實過不了一個月就會平息,到時候,我們不就賺了。”她繼續唠叨着,似乎都唠叨到了全家人的心裏。
“那趕緊買。最近有人賣房的嗎?”父親問母親。
“認識的。。。有房源,地段你想都想不到,在葉子花酒店的邊上,比鄰河門市政府,邊上是公園。。”
“這麽好。。。我也有聽我朋友電話說過,短短幾天房價跌到了谷底,是可以考慮。”
奶奶也點頭。
文瑣隻是埋頭吃着碗裏的飯,這兩天的菜多了一些青菜,少了一些肉。
“那個送菜的,從昨天開始,就沒有來了,家裏的東西隻能吃到明天。”文瑣的母親抱怨着:“這些外地人做事情就是這樣,半途而廢。”
電視依舊滾動着播放同樣的内容。畫面上顯示着河門大橋擁擠的情況。人群混亂,場面失控。。。
所有人都盯着電視畫面看,然後電話想了起來。
“去接電話。”父親對着文瑣命令道:“快去。”
文瑣放下了手中的碗筷,接起了沙發邊的電話,然後把眼光投向了母親:“媽,姑媽說找你有急事。”
“哦。。你姑媽啊!”文瑣的母親走過去接過了話筒:“喂。。。”
“是嘛?”
“不會吧。。。”文瑣的母親眉頭深鎖,臉色開始沉重。
文瑣看着母親,從她的臉可以感覺事情似乎很嚴重。
“真的嗎?你不要吓我,怎麽辦?”
語氣開始有點着急,她一邊應着話筒裏的聲音,一邊望着坐在桌邊的我們。
“可是。。。要那麽急嗎?”
“有。。。我看到了。。。堵住了。”
“已經可以通行了嗎?”
文瑣希望能夠捕捉到母親和姑媽談話的内容,但始終沒有明白個大概。
“好。。。”
“再見。”母親放下了聽筒,她那精明的臉上寫着恐懼兩個字。
“怎麽了?”父親問道,奶奶也一直的問着這三個字。
“你姑媽說,現在留在城裏就等于死路一條,這個病已經擴散了,她說城裏的人全部逃出河門島,她的鄰居在早上已經全搬走了。這段時間如果不離開的話,就可能死在這裏。。。”
所有人的面如死灰的聽着母親說的話。
“她說,三舅全家昨天都暈倒了,估計得了那病,她在樓上還看見許多死人。。。”
“那麽嚴重!”奶奶急迫的說道:“隻要不出去不就可以了嗎?”
母親搖了搖頭:“她說,躲在家裏也沒有用。。。”
“兒子。。。”父親對着我問道:“你學醫的,你覺得這次的瘟疫怎樣。”
文瑣搖了搖頭,他知道每一個新的病毒爆發,如果沒有得到控制的話,那麽後果将不堪設想,而且這個病毒發病急,感染快,傳播也厲害,他心裏一直擔心它将成爲一場大災難。
“我不知道。好像是新出來的病。空氣也能傳播。我覺得很嚴重。”文瑣回答。
“她怎麽跟你說的。”父親開口問姑媽的電話。
“她說,準備現金和随身衣服,再拿些路上吃的,下午3點,将會和姑父開車過來接我們一起到藕水市附近的朋友家暫避一段時間。”
“去農村!”文瑣的父親問道:“她說的那個朋友應該住在農村裏。我知道的。”
“是啊,我最讨厭農村了。”母親也說:“可是,電視上的情況似乎很糟糕,我想我們也應該去避段時日。”
“三點?”
“是。”
于是,他們各自回房間整理了衣服,每個人提了一個行李箱,奶奶的東西都平均分配到每個人的箱子裏。
然後聽見了遠處傳來的爆炸聲,我急忙穿過走廊,跑到客廳的落地玻璃邊張望,遠處的房子不知道因爲什麽而爆炸,冒着濃濃的黑煙。
父母都走出來看,他們的臉上都寫着沉重的表情。
下午3點整,父親的手機沒有接到姑媽的電話,我們已經整理好了,整裝待發的坐在沙發上,就等着姑媽過來,可是等了半個小時,卻始終沒有人影。
父親催促母親給姑媽打個電話,不一會姑媽才接了,她告訴母親,路上塞車嚴重,大約還需要半個小時,叫我們到樓下等她。
下樓的時候,文瑣不忘記拿了小季的手機,然後母親把房門鎖好,下了樓,到了小區門口,看見了小區的保安已經不在了,保安室裏空空蕩蕩。
有哭聲在小區裏傳來,遠處的救護車聲音,整條路上空空如也,偶爾一輛車呼嘯而過,甚至沒有了的士和公交車的身影。
“怎麽還沒來?”母親又再次的撥了個電話,剛接通,就看見馬路那裏開來了一輛米黃色的面包車。然後姑父搖下了車窗,姑媽推開了副駕座的車門走了下來。
姑父是一個體型肥胖的中年男人,和姑媽結婚後一直未能生子,姑媽和母親一樣長相精明,隻是歲月的痕迹比母親還要明顯,這會她的頭發似乎也沒有整理,幾絲的散發迎風飄着,眼睑下垂,似乎一夜未睡。
“來了。。。快點上車,聽說這風吹不得。”姑父也推開車門幫我們拉開了車廂,把行李扔了上去。
“怎麽回事了。。。”奶奶問。
“您就别問了,先上車。”姑媽說着讓文瑣幫忙先讓奶奶上車。
當文瑣一家人都上車的時候,才發現他們的行李被堆到了一堆行李的上方,那些行李應該都是姑媽家的,四個墨綠色的行李箱,加上文瑣家的三個,面包車的車廂已經飽和了一半以上,隻留了一排的座位,奶奶父親和母親擠在了一起,然後文瑣隻能坐在了行李上。
“扶着它,别讓它倒下來壓到奶奶。”姑媽上了副駕座上叮囑着文瑣:“還有。。。千萬别開窗戶。”這句話是講給所有人聽的。
父親和母親一句話都不說,他們似乎意識到事态嚴重,但從姑媽和姑父的表情上看,事情似乎比他們預想的要嚴重。
“去哪?”父親問。
“我老家。”姑父說:“藕水市的農村,在山間,那裏應該比這裏好,聽我幾個朋友說,現在大家都往農村跑了,城裏的空氣會要人命。”
母親看了父親一眼,文瑣知道要讓母親和父親去農村,還不如讓他們在這裏等死。
“有熱水器洗澡嗎?”母親問。
“沒有。。。”姑父回答。
母親又看了父親一眼,然後安靜的坐在車裏。
車子開始向前行駛,一路上馬路都很寬。
“現在河門大橋還能走,香山隧道聽說已經出事了。。。”姑父看着後照鏡對我們說。
“出什麽事情了?”父親問姑父。
“有些東西進到隧道裏。。。我隻是聽說,似乎是那些感染的人,政府已經封鎖了隧道,車子和人都無法通行,聽說有些持着槍的部隊在隧道口,隻要失控,就開槍。”
父親和母親的臉色有點蒼白,倒是奶奶一上車就睡着了。
“那麽嚴重。。。”父親說:“那我們能離開嗎?”
“不知道,總要走看看。。。聽說昨天河門大橋堵車通了一段時間。現在還不知道消息,車上的收音機已經沒有内容了。。。”
車子拐了個彎,前方的大路上,看見了一排排的車子長龍,聽見了等待的人們不耐煩的按着喇叭的聲音。
奶奶被吵醒了,
車子拐過路口右轉,走到了大路上,一眼看不見頭的車子長龍,有的人坐在了車裏等候,有的人幹脆熄了火,在車子邊上抽煙聊天,有的往前步行者,希望看見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還有的車子不停地往前串着,即是逆向行駛的車道,早也變成了出道的方向。
因爲沒有進島的車子。
姑父把車塞到了一個縫隙裏。然後加入了這個車子長龍。
他看見了邊上有個抽煙的年輕人,搖了一點車窗問道:“前面怎麽回事,堵那麽久。”
那人看了一眼姑父,吐了口煙,然後用夾着煙的手指指着前方:“前面不知道出了什麽事情,聽那些人說,有人發病了。。。車子橫在路中間。。。”
文瑣看着車窗外,堵車長龍裏有小轎車,有公交車,那些起着電動摩托車的倒是輕而易舉的越過這些車群,往前方開去。。。。
車外一片雜吵,人聲,喇叭聲,還有車載音樂聲交織成了堵車的勝景。
車裏裏面還有公交車以及貨車。
“不知道堵到什麽時候。。。”姑父回頭對我們說:“我們試着走小路過去。”
“好好。。。您決定。”父親開口說。
“這些人太沒有素質了,都不讓。。。”奶奶抱怨着:“市區不能鳴喇叭都不懂,都是些鄉巴佬。。。”
姑父從車群裏又退回了原來的小路,邊上有幾輛車也跟着我們一起退,然後又回到剛剛的路上,掉了個車頭往回走。
“這個病聽說很厲害,電視上說飛機場和火車站已經停止了,現在能出去的隻有大橋了。可是這個情況,估計。。。”
“該不會是大家都要出島去吧。。。”
“坐船呢?”文瑣問。
“已經停航了。。。”姑姑回頭對文瑣說:“我的一個朋友告訴我,她們今天已經買好了船票,但是船不開了。。。”
文瑣有點擔心。
既然大家都往外跑,而新聞卻沒有任何阻止或者辟謠的消息,那麽一定是非常嚴重。
車子往工廠路方向行駛,路上躺着幾具蓋着五顔六色被單的東西,那是屍體。
母親吓得用手按着太陽穴,順便從口袋裏掏出了風油精,立即車子裏飄滿這些味道。
“這已經不奇怪了。”姑媽說:“我們小區樓下,今天就拉走了10多個人,不知道拉去哪裏,我看醫院和殡儀館都忙不過來,整夜哭聲和叫聲不斷,你看我都沒有睡過好覺。。。”姑媽疲倦的說。
父親和母親開始一言不發,她們也不把頭看到窗外,隻是愣愣的望着自己的兩腿。
“看!那工廠着火了。。。”姑父說。
大家朝着前方看去,一家廠房在熊熊的烈火中燃燒,漫天的煙霧和火光。
“爆炸聲恐怕就是這裏吧。。。”父親對着母親和文瑣說着。
車子經過了工廠邊的那片火海,濃濃的大煙把天空都遮了起來。姑父開到了前方的小路上,路上偶爾有一兩部車子跟在後面或者在前方,但似乎它們有自己的路線。很快不見它們的蹤迹。
很快,就看見了前方的車子一輛一輛的排列着,喇叭和聲音交織在一起。
“這裏如果再沒法走,我也沒有辦法了。”姑父說:“這條路剛好可以通向河門大橋較近的位置。”
文瑣看着手機,他們已經在路上耽擱了2個小時的時間。
姑父見縫插針的把車子橫在了車子中間的空隙中,他的駕車技術還是厲害的。
我看見了前方豎起的柱子,上面的字體開始閃爍出霓虹燈光,一輪夕陽正撒着落日的餘晖,那字體特别的小,但是可以看見河門大橋了。
路燈也亮了起來,唯一沒有亮的是兩邊的房子,每棟樓都黑漆漆的,偶有幾間閃着燈光的。
車燈也亮了起來,路燈和車燈把這條馬路,變成了隻有節日才有的熱鬧。
“隻能等了。。。”姑父說:“我下去問情況。”他推開車門走了下去。
姑媽弄了幾瓶水給我們喝,然後文瑣看着姑父朝着前方走去,連敲了幾部車子的車窗,裏面有人,但似乎沒有人願意和姑父交談,也不遠搖下車窗。
終于,姑父看見有人在車堆裏行走,他追了上去。
文瑣聽不到說什麽,黑夜很快就把這裏抹上了黑色的色彩,車燈和路燈讓這條車子長龍顯得更加無限。
姑父回到了車子裏,他說:“每一部經過河門大橋的車子都要經過檢查,警察部隊還有疾控中心的都在那裏,所以要慢一點。。。”
“一部車5分鍾好了,輪到我們也要個把小時吧!”母親喊道:“現在的政府部門辦事效率就是差。”
“如果感染的就出不去了。。。”姑媽回答着。
在車子裏等候時件痛苦的事情,文瑣翻出了小季的電話,看了看短消息,還是沒有任何的新消息和未接電話。
“直升飛機。。。”姑父看着車窗說着:“這些天直升飛機似乎變多了。”
“官員多嘛。”父親回答。
沒有人接話,文瑣被姑父的話題引到了車窗外的天空上,那漆黑的天空緩緩移動的亮燈,就是直升飛機,似乎不止一架。
父親和姑父開始攀談起來打發時間,母親和姑媽也開始唠叨起家常,奶奶則是疲倦的聽着他們的聊天。
再一次看手機的時候,已經是晚上的11點了,姑父的車子隻移動了大約一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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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醒來的時候,是被母親叫醒的,那時候是隔天早上的9點多。
我醒來看着大家都望着車窗外,我急忙揉了揉眼睛往外看。
人群熙熙攘攘,提着行李牽着小孩,背着背包,他們全部朝着同一個方向走,河門大橋的方向。
有的用跑的,有的用走的,還有騎着自行車和電動摩托的。
姑父搖下了車窗,看着一個一個從我們邊上經過的人們,外面的聲音更加的刺耳。
說話聲,哭聲,還有喊着自己小孩或者老公的聲音。有嬰兒的啼哭聲。
“怎麽回事?”姑媽問姑父。
姑父被眼前的情況也弄得莫名其妙。
他在車窗邊問一個年輕人,他回答說:“你不知道嗎?政府已經封鎖了河門大橋,前面的人群亂了。。。車子不能經過,設了許多的路障,還用鋼筋加固了。。。”
“你怎麽知道?”姑父問。
“我朋友在前面,打電話給我說的,他說,昨晚似乎有暴動,現在軍隊撤出去了。。。步行也許可以經過。”
說完那個人朝着前面走。
許多人都拉開了車門問着邊上的人,然後從車子裏拖出了行李,加入到了如同行軍的隊伍中。
大家面面相觑,姑父和父親開始讨論起來。
最後的決定是,放棄這部車子,步行前往。
文瑣看了一眼奶奶,奶奶點了點頭。
“我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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