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車子翻了幾翻,我聽見了讓我大腦被震碎的金屬碰撞聲,那一定是這個鐵皮東西撞在了水泥地面上,失重後的驚恐連同像被扯開脊髓般的疼痛,頓時讓耳朵的聽覺一片荒蕪。
眼裏的風景快速的閃回着,分不清天和地,那些雨滴如同利劍一樣穿過了窗戶,刺在了臉上。隻聽見了玻璃碎裂的聲音,然後忽的靜止不動。
腦袋裏一片空白,但卻有嗡鳴般的聲音穿腦。我睜着眼睛,無法動彈四肢,似乎那不是我支配的軀體。
我看見了水泥地,還有在那浸濕的路面上的玻璃碎片,我看見了一個怪物的腳,腐爛膨脹的肉,看見了它的背部,那長滿着大小不一的肉疙瘩,它們流着汁液,那些緻命的毒液,我無法在擡頭看,因爲我的腦袋無法動彈,我的視線也被車窗局限了輪廓。
那兩隻手臂垂在了地上,拖着水泥地,掃過了玻璃和金屬碎片,它不知道從哪裏穿出來,但似乎異常的憤怒,它也許沒有發現我們,它徑直的朝着前方停着車子前進,那輛黑色的轎車裏正躲着一個人。
那個人是青紅。
我睜着眼睛,看着那怪物朝着那車子走去,它似乎像一輛坦克,開入了無人之境,沒有任何東西可以阻擋它的前進。
它走到青紅躲藏的黑色轎車前,猛的揮開了右臂,那車子翻了一個身。。。
青紅。。。
我昏迷了。。。
*
“就像我這樣穿着,把整個腦袋都包起來,這樣那些緻命的孢子就沒辦法進到裏面了。。。”我聽見了一個熟悉的聲音,那聲音充滿着磁性,帶着一點東北腔調,前面一束亮光,那亮光裏有個親切的笑臉。
“胡川。。。就像這樣。。。快起來。。。”他說。
我看見了他,是阿東,我的鄰居。。。
他正親切的看着我,頭上帶着那頂黑色的帽子,他笑着把手伸給了我:“我們還要繼續向前呢,起來吧,你這個膽小鬼。。。”
“阿東。。。”我哭着輕聲的叫着:“你還活着。。。”
他微笑的不回答我。
“快醒過來。。。”他說。
我的腦袋裏突然響起了聲音,那是一陣慌亂的刺耳的雜音,我的五官恢複了知覺。我聽見了槍聲,一場陷入混戰的槍聲。我看見了一張焦急布滿着塵土,額頭上滲着血的臉孔。
還有冰冷的雨水打進了我的臉龐。輕輕的溫柔的雨水,不似離開時的傾盆大雨。
“快醒過來。。。”說話的聲音如此陌生又熟悉,不是阿東,因爲他已經死了,我親眼看見,那麽這個聲音是誰。
除了槍聲外,還有彈殼掉落地闆的清脆的聲音。
“胡川。。。你還好吧,你快醒過來,我們。。。。”槍聲又響起,我看見了那張焦急的臉,是文輝。他正舉着槍往前方掃射。
“你還好吧。。。”文輝對着邊上的人說:“前方8點鍾方向有暴屍。。。”
“我沒有子彈了。”曉樂的聲音焦急又鎮靜:“袋子在哪?”
“在這裏。。。”文輝說:“我們必須離開這裏。。。那些暴屍會越來越多。。。如果情況不好,還會把剛剛離開的清理者吸引過來。。。”
“他醒了嗎?”曉樂說:“情況怎樣!”
文輝看了我一眼,我勉強的讓自己的胳膊撐在了積滿水的水泥地上,讓他們知道,我還可以。
我的四肢還能動,我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有玻璃碎片紮在我的臉上,我的胳膊還有我的大腿,現在才感覺到鑽心的疼痛。身上一陣寒冷,我才發現我的衣服已經全部的被淋濕了。
“他沒事了。。。你還可以嗎?”文輝瞄着前方的動靜,用餘光瞟了我一眼。
“我。。。沒事。。。”我說。
我發現我被他們從車子裏拖了出來,而現在,他們正用這部翻了的車子,做爲屏障,對付着前方撲來的暴屍,而我的身後,是一間寫字樓,我們的車子剛才翻到了路邊。
我探了頭,那遠處暴屍瘋狂的從那道路跑來,他們繞過熄火的廢車,或者跳到了那頂上,那恐怖的面孔我在熟悉不過,其中一隻從跳到了前方的花壇上,曉樂的狙擊槍一槍斃了它的腦袋。
“青紅。。。”我往前方看去,那輛黑色的轎車就翻在我們前方大約10米的地方。但已經有暴屍往前撲來。
“我去救她。。。”文輝說。
我看着文輝和曉樂的背影,文輝的腦袋流着血,但顯然不嚴重,他的邊上的水泥地裏,黑色的袋子裏露出了金屬槍械,還有一盒盒的子彈。曉樂就趴在那倒立的轎車上,架上那把狙擊槍,瞄着前方撲來的暴屍。
文輝向前跑去,我這才發現前方的路面上,那紅色的快速移動的東西,原來是暴屍。它們不是一隻,而是被這撞擊聲和槍聲吸引而來的一群暴屍。
曉樂在掩護着文輝,文輝向前跑到了黑色的轎車那裏,然後一隻紅色的暴屍,突然從邊上的行道樹後面,躍上了青紅所在的黑色轎車底部。
它張着巨大的尖銳牙齒對着文輝挑釁着,文輝擡頭看見了它,它卻被曉樂一槍結束了生命,掉下了車子。
文輝回頭對曉樂擺了一個OK的姿勢,現在的我無能爲力,隻能看着他們,如何面對這群瘋狂的怪物。
“你還能動嗎?”曉樂說。
“可以。。。”我回答。
“你看見了地上的黑色袋子嗎?裏面有一個綠色的盒子,幫我把最邊上的子彈拿出來,比較大的那個。”他說。
我移到了黑色的袋子那裏,從裏面找出了曉樂的東西,因爲子彈最大的,我一眼就認出了。
“幫我留意後面的情況。。。還有四周。媽的,這個瞄準鏡又濕了。”曉樂說。
我還想看着文輝怎樣把青紅救出來,她是不是昏迷在裏面,或者是。。。我非常的擔心。但是曉樂的命令讓我不得不從,因爲我們的左邊也是同樣一條馬路,那裏也許也隐藏的危險。
除了那些橫在路兩邊的翻到的汽車外,我沒有看見什麽怪物。這個情況的雨水也沒能讓能見度變得太差。
“有東西的話,馬上告訴我。”曉樂說。
“明白。”我回答。
我一會看着文輝那,一會兒轉頭看着另一邊,文輝此刻正趴在地上往那破碎的車窗裏望,然後大聲的說着:“青紅在裏面,但是已經昏迷了。。。”
“糟糕!”曉樂大聲的喊道:“拉出來。。。”
文輝趴在地上,他全身已經貼着雨水了。他把身子鑽了進去,然後把青紅慢慢的移了出來,我看見青紅散落着黑色的長發,有些發絲黏在了她白皙的臉龐,那裏粘着紅色的血液。
我隻顧着看着青紅被救,心裏替她着急,我默默的祈禱,她一定沒事,就像我們,雖然翻了車子,但是大家都沒有大礙。
我看着文輝抱起了青紅,曉樂的子彈穿過文輝和青紅的身邊,射殺身後撲來的暴屍。他的槍法其準,彈無虛發。而文輝後退着前進,把青紅背在了身上,然後一隻手舉着沖鋒槍,加入了屠殺暴屍的行列。
我一時間,忘記了曉樂交代的事情。
當我一轉頭,我看見了另一頭馬路上撲來的暴屍,它就在我的10步之遙。
“哇!”我大叫一聲,那暴屍的眼睛在近距離如此的清晰,沒有瞳孔的發着紅光的眼睛,它一瞬間就可以要了我的命。
我蹲了下去。
閉上了眼睛。
那暴屍突然躺在了我的腳跟前不遠的地方,那紅色的軀體,纏滿着褐紅色的筋脈,流着腐臭的紅色粘液,身上多出了幾道彈孔,那是文輝開的槍。
我想,我又再一次的從死神的手裏被奪了回來。
“小心别濺到地上的雨水!”文輝對着我喊道。
馬路的另一頭,安靜了。
而另一頭,已經無法阻止它們的前進。
“媽的!全都往那跑來。看來我們停在了不該停的地方。。我們必須離開。”文輝說。
曉樂快速的裝着子彈,他的狙擊槍上蓋着一件衣服,我想是爲了保護不被這個雨水淋濕。他要求我把子彈用倒掉的車子裏的衣服檫幹淨,于是我照着做,讓這些子彈在交到曉樂的手上,沒有任何一點水滴。而文輝背着青紅舉着沖鋒槍,他的眼睛在馬路的兩邊來回的掃視。當怪物在遠處的時候,曉樂用狙擊槍瞄準它們,當他們接近在那黑色的車子前方,文輝就用沖鋒槍掃射它們。
那水泥地上已經躺滿了20多具紅色的屍體。
但前方還繼續的向前沖來。
然後,我的另一邊也響起了文輝的槍聲,那路的另一頭,也沖下來幾隻的暴屍。
曉樂的眼睛從那瞄準器上移開,他看着左邊,又看着右邊。我知道他的瞄準器已經被雨水給弄模糊了。
“另一邊也沖來了。。。我們被包圍了。”
我知道,這句話等于再次的宣判我的死刑。
文輝和曉樂依舊在頑強的抵抗着,他把青紅交給了我,我把她放在地上,輕輕的喚醒着她。
“青紅。。。你快醒醒啊。”我說道。
她的眼睛緊閉,睫毛輕垂着,額頭上的血都快凝固了。
“文輝。。。不行了,右邊的暴屍太多了。”曉樂喊道。
“我來幫你。。。”文輝說完加入了右手邊的戰局。
如果左右被暴屍圍困,我們是逃不了的。
暴屍越來越靠近。因爲子彈的前進速度,無法抵抗暴屍的數目了。
“胡川。。。看看我們的背後大樓,找個路口。我們必須先躲起來。”文輝沖着我喊道:“我們已經支持不了了。暴屍越來越多。。。”
我跪在潮濕的地上,轉頭向後方望去,那是一棟泛了黑色的花崗岩大樓,有着反光的金色玻璃,一扇大門虛掩着,我認得這個地方。這是一棟銀行的寫字樓。
如果我們進去,又能躲在哪裏?
我除了聽見短暫停歇的狙擊聲,還有長時間的沖鋒槍聲外,我還能聽見的是暴屍的聲音。
我擡頭看着這棟銀行大樓,上面寫着:鳳凰花銀行。
再往上看,我看不見頭,隻有一些細細的雨絲飄着。
我走到了大門那,把那虛掩的大門推開。裏面露出了一條通道。
或許這個地方能讓我們暫時的躲藏。
“我完全看不見了。。。我的狙擊槍瞄準器太模糊了。。。”曉樂說。
“我最擔心的是這個鬼天氣,還好吧,雨不大。。。”文輝說:“毛毛細雨!”
“這個天氣。。。要不我一定多弄死幾隻,太遠了,我看不清楚。”曉樂喊道。
“那裏還有幾隻,别想躲!”文輝說。
我又聽見了一陣槍聲。
通道裏不知道哪裏吹來的一陣風,把地上的紅色鈔票卷着向外跑。。。對了,那些紙張原本叫做錢。
“這裏可以。。。”我對着他們兩喊道。
“胡川,幫我把青紅背進去。。。”文輝大聲的喊着。
我沖出了外面,背起了青紅。她很沉,但現在我隻感覺到我的力量是無比的強大,連身上的傷都顧不上了。
文輝把那黑色的包交給了曉樂,曉樂艱難的背在了身上,文輝把曉樂背在身後,他那淋着血的小腿露出了我的視線。
我才發現,爲什麽他們執着的守着這輛倒掉的車子附近。
曉樂露出了痛苦的表情,這在他爬在車上的時候看不出來,原來的他的右腿已經露出了鮮紅的血肉,在那關節處。。。
我沒有留意。。。
文輝背起了曉樂,曉樂的表情從痛苦變成了鎮定,他們快速的沖進了大門裏。然後我們誰也沒有空餘的手關上大門,就這樣在通道前不停的踏着地上的錢往前跑。。。
跑到哪裏,我不知道,隻知道要跑。
我的腳底都不知道因爲潮濕而粘了多少的鈔票,這在以前應該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而現在這些東西,就如同廢紙一樣,踩過去,再踩過去。
“快。。快。。。”文輝背着曉樂在我身後催促着:“上樓。。。找個地方躲起來。”
我的腦袋在通道裏快速的旋轉着,外面的玻璃透過來的光線不足以讓我看清通道裏的東西。
“這裏。。。”文輝說着推開了一扇門,那是安全通道。而我跑過了頭。
我跟着他的身後跑進去,裏面一片漆黑。
“上樓。。。隻到二樓。。。小心。”文輝喘着氣說着。我知道漆黑一片的樓道是非常危險,如果我們能安全的上到二樓,也許可以躲過那些暴屍的襲擊。
背着青紅的身體特别的沉重,她就像安睡在我的肩膀一樣,我的眼睛又再一次的失去功效,好在腳尖摸索着樓梯的位置,很快,上方出現了一絲亮光。
我們安全的從消防梯上到了2樓,出來就是一片走廊,走廊兩邊是辦公室,裏面擺放着電腦桌,桌上整齊的放着電腦和辦公用品,邊上的百葉窗簾向上拉起,透過了被烏雲和雨水藏起來的陽光。
我們繼續向前,我試着推開玻璃門,但是紋絲不動,我隻能繼續向前跑着,跟在文輝後面。
我聽見了樓下傳來了雜吵的聲響,那是暴屍的呼吸聲和腳步聲。它們一定找到了這裏。
“胡川。。。這裏,快!”文輝推開了一扇門,然後把曉樂快速的放在了地上,等我腳步一進,他立即關上了木門,門上寫着經理室。
他快速的旋轉着門旋,然後靜靜的站着,叫我們不要發出任何的聲響。
曉樂半躺在地上,臉色痛苦的呼吸着,我想,那被翻車壓到的傷一定讓他非常難受,要不,他也不會青筋爆出的扭曲着蒼白的臉孔,真難想象他是如何支撐着自己,對付那一群的暴屍,還能讓他的手指穩重的瞄準着迎面而來的怪物。
文輝示意我們不要出聲音,我把青紅放在了地毯上,那是墨灰色的地毯,青紅靜靜的躺在上面。
外面突然傳來了奔跑聲,從我們的門前奔跑而過,我們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
我緊張的喘着氣,看着文輝的背影,而文輝則看着門的背影,我們祈禱,這扇門永遠不會有任何的聲響。
“咚。。。咚。。。。”如同低音炮傳來的腳步聲,每一聲都震撼着我的心靈,那似乎是死神逼近的聲音。
它們在二樓的走廊來回的奔跑,我們看不見外面的情況,因爲這間經理室四周不是落地玻璃,而是牆壁。
我聽見了玻璃碎裂的聲音,然後又聽見了“咚。。。咚。。。”的腳步聲,隻是這個腳步聲停在了我們的門口。
我看着文輝的背影,我知道他留意到了,他也我們一樣,正在凝神靜聽着門外的動靜。
也許門外那隻全身流着紅色粘液的暴屍,正在用它人類的鼻子嗅着門内的氣味。
文輝一隻手比着不要輕易動彈的信号,另一隻手從腰間掏出了沖鋒槍,對準着木門,準備當怪物破門而入的時候,就用這把槍裏的子彈,和它決一勝負。
但這無非就是送死。
因爲槍聲将會吸引更多的怪物前來。
門外的腳步聲突然間快速的向前奔去,然後我們聽見了一聲尖叫!
“啊~~~~~”
那是一個人的聲音,如果我沒有聽錯,對。。。是一個人,是一個幸存者的聲音。
他在門外走廊的某個房間裏傳來,凄厲的哀嚎,他是誰我們不知道,也許是躲在這個大廈裏的幸存者。他頂替我們被發現了。
這麽說,他是我們碰見的少數幾個幸存者,隻可惜我們見不到他,隻能聽見他被暴屍撕扯的痛苦的哀嚎聲。
我低下了頭,文輝轉頭看我的時候,我知道他和我一樣震驚。
他的眼神告訴我。。。幸存者!
我的眼神會給他。。。絕望!
我覺得自己做了一件不該做的事情,因爲我們進了這個地方,然後把原來躲在裏面的安全的人,帶入了一個不安全的境地中。他也許是因爲我們而死。
“啊。。。”那是一個男人凄厲的叫聲,當最後一聲高調的尖嚎後,隻有那來回奔跑的腳步聲,和那如同踩着爛泥一樣的咀嚼聲。
我們就這樣靜靜的站着,站累了就坐在地毯上,我們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房門。
當外面的噴跑聲漸漸的消失後,我們才在房間裏打量了一下,一張3米長的黑色紅木辦公桌,桌上辦公用品一應俱全,辦公椅後是落地玻璃窗戶,窗簾半拉着,可以看見對面的海鮮什錦餐廳大樓。
木門的左手牆壁上挂着一副馬到成功的國畫,下面有一張乳白色的皮質沙發和鋼化玻璃桌。除此之外,還有一個文件櫃和保險箱。
文輝讓我幫忙把青紅擡到了皮質沙發上,然後從那文件櫃裏尋出了一件毛毯蓋在她的身上。我想他一定也很清楚,辦公室裏多少都會私自備一點,何況是經理室。
“青紅還好吧。。。”文輝擔心的看着青紅。我搖了搖頭。
她也許撞到了頭,我雖然着急,但我不是醫生,我們都不是,所以隻能看着,希望她能自己醒過來。
“曉樂。。沒事吧。。。”文輝輕聲的問,曉樂點了點頭,他已經非常的虛弱了。右腿的疼痛讓他無時無刻不咬着牙齒。
“我們該做些什麽!”文輝焦急的在房間的地毯上走來走去。
而我,真的不知道該做什麽。
他們的痛苦,我都能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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