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12月29日
我看了看手機,雖然已經撥不出号碼.也因爲欠費而接不到電話.但依舊習慣的充電.生怕因爲
自己太過無聊,而忽略了牆上挂曆的時間.而手機現在最大的好處是,它是一個時鍾,你不用害怕你忘記幾天是什麽時候.因爲它隻要還能運作.那麽它就會清楚的告訴你.
距離全市封鎖到現在已經過了5天.
今天是12月29日.星期一.天氣晴.
你無法想象,你生活的小區,如今如同墜入一個地獄.透過玻璃門窗.已經看不見出來陽台的人們.他們把所有的時間,就如同我一樣.深深的關在房間裏.
那哭聲和嘶喊聲斷斷續續.我也沒有能力去關心誰家出了事情.也沒有辦法打聽.隻能在網上和隔壁的阿東聊着附近的變化.他的觀察比我仔細.他告訴我.我們小區似乎很多人感染了病毒.
我已經明白了.
那些哭聲和歇斯底裏的喊叫聲,正是那些在毫無防備狀态下感染的家人發出的哀号.
他們在哭着的時候叫着他們的家人.
甚至,他們在吵着架.
也許,在讨論是不是該把他們感染的家人丢在外面.任其自生自滅.總好比在家裏放上一顆定時炸彈來得好.
但誰做這個決定都是痛苦和殘忍的折磨.
我昨晚在枕着鄰居的哭聲中驚醒.而現在疲倦的想着他們的這些瑣事.
我突然擔心起我的朋友們和同事.
博康和小辛.文瑣和小季.還有萍萍...
你們也許會好奇的問我.爲什麽我不擔心我的家人.
那是因爲我的家人都已經遠在遙遠的地方...
這樣也好.至少擔心他們會少一點.我能理解這個時候.每個人都在擔心自己的家人.或許.在這個時候,沒有家人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如果我自己得了病毒.那麽就自己一個人獨自承受.不需要背負别人的眼淚.
我在網絡上沒有任何我的好朋友和同事的消息.我給他們發了留言.他們都沒有回複.
又有人在對面的樓裏哭着.我隐隐約約聽見了一聲響亮的聲音.沒有去管它.到了晚上.阿東才告訴我.有人跳了樓.
我在陽台邊的落地玻璃門那張望.什麽也沒有發現.即使我站在椅子上.也隻能看見一具漆黑的屍體.
我恍然間看着對面的燈亮了.那裏的門拉了開.原來那是那天在和隔壁陽台聊天的婦女.還記得她像對面的鄰居借醋.就是她了.她哭着走到陽台.她家的陽台沒有欄杆.
她的手裏抱着她的小孩.一個7.8歲的男孩.我記得我曾經看過他在小區裏玩耍過.而現在他僵硬的躺在她母親的懷裏.
她母親哭着喊着他的名字.他就這麽直躺躺的橫在那.我看不清楚他的樣子.因爲他的身上包裹着一條床單.我想.這是這個世界上最殘忍的事情.她的母親爲了全家人的安全.想把他的孩子丢出去.
我實在不忍在看.悄悄的拉上了窗簾.我聽見了那位母親和他老公在争吵.也許是他老公舉起那孩子丢了下去.也或許是這位母親自己丢了下去.一聲揪心的喊聲後.聽見了物體撞落水泥地的聲音.然後隻剩下哭聲.
我坐在沙發上看着電視.已經聞不到房間裏發出的黴味.電視上的新聞越來越少.我說的是新的新聞.它們依舊在重複着以前的那些片段.似乎這幾天.沒有發生什麽大事情.所以沒有新聞.
但這些在網絡上,卻可以找得到.
原本可以看到全世界都在注意着這裏.而現在.已經不隻河門市了.
25日.北部城市藕水市發現疑似"屍菌"感染病例...
26日.省外兩起...
27日.增加了15個城市,出現了"屍菌"感染患者...
河門市長不知所蹤...
至于那個官幻樓盤.也已經在聲讨聲中.成了一個廢盤.
每個人都在網上祝福着那些死難者的家屬.
每個人都在談論在着自己的所見所聞.他們用的最多的詞就是:"絕望."
甚至傳來了群衆自發組織的,通過網上成立的組織:
“河門市幸存者微笑組織”
網上的注冊人數已經達到了河門市區100多萬人口的一半。
出于好奇,我也注冊了。
想想,平常沒有參加什麽組織,現在竟然在線參加了,而且還有了一個标志。
幸存者組織希望大家互相幫助,共度難關,
希望組織的成員能在胸前或什麽地方别上組織的圖案。
那圖案是個紅色的笑臉。
沒有一點創意。
也許,是無聊的人自發組織的,用來打發時間的娛樂。
30号中午.爲自己準備了一份面條.按照當時自己的計劃.不多也不少.但卻無論如何都無法吞咽.牙膏已經用完了2天.所以這些天開始有點不自在.
沒有水果,沒有蔬菜.這些東西無法保存很久.都已經吃光了.現在才過了10多天.不禁又要開始細想一翻.
正在想着未來的日子如何計劃的時候.聽見了我的陽台上傳來了金屬碰撞的聲響.有個東西掉在了我的陽台上.我走過去一看.是個空了的易拉罐.
我正好奇的透着玻璃看.聽見了阿東的聲音.
"胡川...胡川..."他在叫我.
我在裏面大聲的應着;"怎麽了,阿東."
"出來.拿隻煙給我."阿東說.
我暗自的笑着,這個時候出去了.說不定就不能活着回來了.我實在無法想象阿東現在正站在陽台上.莫非他也不想活了不成.
"外面太危險了."我說.
他笑着.
"這樣吧.你把全身包裹起來,然後出來把煙給我."他說.
我猶豫了一下.
心想,這個何嘗不是出門的方法.隻是爲了給他一隻煙.冒着這個危險值得嗎?
"你出來,我等你.我現在給你放風.如果有什麽不對勁.我就叫.你就不用出來了.現在外面的陽光明媚.也沒有風.如果你出來.我給你一聽可樂."
他這樣講着,我的心裏有點動搖.
那可樂似乎有魔力.已經吃了許久的面條.喝着開水和茶.現在如果能有瓶可樂,讓嘴巴的味覺稍微的改變.也何嘗不是個好決定.
"膽小鬼.."阿東說道.
"等等.."我答應了他.
我穿上了黑色的風衣.戴上了帽子和眼鏡.套上了手套,穿好了鞋子.也順便在褲管和鞋子處套上了垃圾袋.然後系緊.然後,我推開了玻璃門.走了出去.
透過口罩呼吸着外面的空氣.比屋子裏好太多了.我轉頭朝左邊看.那陽台上.站着一個穿着蘭色風衣的人,他也和我一樣,全身包裹得密不透風.那樣子就像日本的忍者.隻不過,他戴着又大又圓的蛙鏡.那摸樣滑稽得很.
阿東看見我.我們不約而同的笑了出來.
"聽說,網絡上有人就那麽出門."阿東說.
"哪個網絡說的?"我問.心想,這個方法很早自己就用過了.在扔垃圾的時候.
"都有."他說.
我掏出了一包煙,然後想着,如何扔過去.因爲他的陽台和我陽台一樣.都裝了防盜欄杆.加上我現在穿的衣服,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動作不太利索.如果扔丢了.真是可惜了.
"扔過來."阿東說.
"如果碰見你的欄杆掉下去,可不關我的事情."我說.
"你沒有那麽笨吧.才多遠的距離."阿東轉身望向我.
我把煙扔了過去.正巧從欄杆縫隙裏丢進.阿東急忙揀了起來.然後拆開包裝.抽出了一隻.拿出了早已經準備的打火機,點上了.
"謝謝啊."阿東說.
"你就不怕,你抽煙露出的嘴巴吃進那東西嗎?"我說.
"沒那麽倒黴.對了.可樂我已經扔過去了."阿東說.
可能是趁我在找煙的時候,他扔了進來.果然,我看見在陽台的角落裏.躺着一聽可樂.而且還是冰的.
"不喝?"他問我.
我在猶豫着,會不會當我打開的時候,那病毒飄進我的可樂裏.
"随你."阿東說."這是我剩下的幾瓶了.和你煙交換,我還是舍得的.我準備明天出門找點吃的.我家裏已經什麽都沒有了."阿東說.
我吃了一驚.可是,又擔心阿東會向我要東西.所以我拿着可樂就準備離開了陽台.
"别那麽快就走啊.我想問你.願不願意我們結伴出去."
我沒說話.
"看你就知道,你是個怕死的人."阿東說.
"我是覺得有點危險.現在的情況還不明了."我說.
"可是,總不能餓死在家裏吧.你說對不?"阿東說.
我點了點頭.一狠心告訴他:"我還有泡面.你要嗎?"
我之所以說出來.是爲了不讓阿東覺得我是個小氣見死不救的人.即使心裏很不願意.
他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有點奇怪.可能是因爲他戴着個蛙鏡吧.
"那麽,你就拿兩包給我,當做今天的食物.明天你跟我一起走嗎?"阿東問.
我搖了頭.
他繼續看我.然後也就沒提起了.我把可樂拿回房間.從一箱方便面裏掏出了兩包.然後走到陽台扔給了他.他隻說了聲:"謝謝."然後,滅了煙.看了我一眼.
"那麽,我明天需要幫你帶回什麽東西嗎?"阿*然問.
我怎麽好意思開口.我搖了搖頭.
于是,他回房間了.
我在陽台上四處張望.既然到了陽台,就好好看看.這些天周圍都發生了什麽事情.
那些屍體似乎多了許多.在通往小區的路上.倒着僵硬的屍體.他們似乎不再腐爛,隻是發黑卷曲.怪異的躺在那.也許還有惡臭(偶然間聞到一點.)可能是那爆裂開的肚子裏.散出來的味道.有些老鼠正在啃食.沒有人清理.那些屍體就那樣橫着.
我往對面的樓下看去.那晚的小孩,果然别丢在樓下.隻是床單剛好蓋住了他.不至于讓那母親見到那小孩的臉孔,再次傷心.
這就是我所能見到的範圍.
我見到的範圍除了小區的大樓.看見的全是如同枯枝的屍體.他們都裂了肚子.靜靜的躺在路上.草地上.水溝邊.甚至别棟樓的樓梯處.這些人,都是小區的居民.但卻沒有家人敢下來探望他們.順便埋葬他們.隻能任其随意的橫在那.而他們則躲在屋子裏.傷心的哭泣.
這些還不是最嚴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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