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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喝着杯中濃洌的酒漿,劇烈起伏的胸口卻暴露了史泰龍内心的激動。.I
唐納突然譏笑道:“很奇怪,你好像在告訴我,你對于拿破侖先生有多麽的崇拜和忠誠。”
“當然!”
“那麽,你爲什麽會在複辟的波旁王朝當中獲得重用,而且讓拿破侖先生痛恨到要斬盡殺絕的程度呢?”
“是啊,爲什麽會淪落到今天呢?”史泰龍喃喃自語着,“啪”的一聲,玻璃制成的酒杯在他的手掌内捏成了碎片。
這個粗豪的漢子,用不屬于他外表的低沉聲音說道:“将軍有一個妹妹,約瑟芬*波拿巴,是我的未婚妻。我們約定,将軍加冕之後就結婚。他們不敢害死将軍,卻對将軍的親人和得力手下們下達了通緝令。約瑟芬爲了保護我,自殺了……”
一直沉默不語的赫本聽到這裏,突然用尖刻的語氣說道:“你爲什麽不死?爲什麽保護對方的人不是你?”
“是啊,我也一直這麽想。三十年來,每一夜我都在這樣自責。赫本小姐,如果你和唐納遇到同樣的事情,你們會怎麽做呢?”
赫本緩緩垂下了頭。
是的,如果遇到同樣的情況,赫本也會毫不猶豫的自殺,來換取唐納的安全吧。
唐納清晰的話語傳到她的耳中:“我不會用心愛女人的生命,來換取苟延殘喘的後半生。”
赫本的頭高高揚起,眼中閃爍着點點水光。
這才是她的男人,才配做她的男人啊。
史泰龍用摻雜着嫉妒和無奈的目光瞥了唐納一眼,歎道:“當時,波旁王朝想把波拿巴家族的血脈從世間徹底抹去,而我,和約瑟芬已經有了一個未滿周歲的兒子。”
即使死的是史泰龍,複辟後的波旁王朝也不會放過拿破侖的妹妹。但是約瑟芬死後,史泰龍卻可以用她的屍體保護好自己和他們的兒子。
死去的人或許夠堅決、夠果斷,可是活下來的人呢?将仇恨深埋心頭,向仇人俯稱臣,追殺過去的戰友,眼看着越來越多的鮮血在腳下流淌……是不是一種更加難以忍受的痛苦?
唐納肅然起敬:“史泰龍将軍,我想,不了解事實真相的我們,是沒有資格評判閣下做法的。”
“所以,三十年來,我立下無數讓皇帝不能忽視的功勞,赢得了率軍遠赴亞平甯格半島的機會,離開法蘭斯本土。隻是,我一直未婚,讓波旁皇帝非常忌憚,他便逼迫我找一個奧匈利亞王國被罷黜的貴族女人結婚,用這種違反貴族信條的方式,和過去徹底決裂。如果不是你及時制止,給了我拖延的理由,也許……”
“可是,即使是内亂,依照貴族的習慣,也不會将殺戮延伸到女性的身上,爲什麽波旁皇帝連約瑟芬小姐都不肯放過?”唐納還是不明白。
“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神之血脈’?”
唐納猛地跳了起來,頭重重撞在車頂上:“你是說,拿破侖先生擁有神的血脈?”
菲真兒公主殿下從英格爾出使歸來的消息,早就轉達給了南方集團軍,可這幾天集團軍司令部也忙成了一團糟。輕裝步兵都在亞而皮斯山脈南側忙着建設培訓基地,南方集團軍各軍隻剩下了重裝步兵和騎士步兵,打仗固然打不成,演習計劃也沒有辦法實施。
即便是這樣,來自軍務部尚書紮爾托和軍務部演習總指揮部的壓力也一點沒有減弱,命令一條接一條的傳達過來,不止給集團軍司令部,很多命令直接下達到了師一級部隊。
因此,其他幾大方面集團軍出現的混亂局面,在南方集團軍也出現了,甚至于,他們無法拼湊出一支完整的隊伍,迎接、護送公主殿下。
尼古拉斯很輕易的判斷出這不過是南方集團軍的托辭而已。别的軍隊或許會失控,可集團軍司令部所屬的警衛師不會聽從軍務部任何人的命令,怎麽會派不出軍隊?南方集團軍不是不能迎接菲真兒,而是不知道接了她之後送到什麽地方才是真的。
幸好菲真兒已經從最初的傷痛中逐漸恢複了理性,聽取了唐納的彙報之後,她不由爲兩位眼看便要兵戈相向的哥哥而更加憂慮。
“我什麽地方也不去了,我要留在火蓮花部隊,在培訓基地當一名普通的教官。唐納,你會不會收留我?”
公主殿下梨花帶淚,那楚楚可憐的模樣,讓唐納什麽話也說不出來:“您的意願就是對我的吩咐,願意爲您效勞。”
沉寂幾日的公主立刻通過火蓮花護衛隊的通訊系統,向全國出通報,對于兩位王子之間的互相指責,菲真兒統統表示懷疑,認爲都林巡察局和軍務部風紀司淪爲某些家族和勢力實施陰謀的工具,指責軍務部尚書紮爾托侯爵在先皇尚未入殓的時候,便擅自離開都林,是不負責任的渎職行爲。
同時,公主殿下宣稱,她将出任火蓮花輕裝步兵培訓基地的副主管,待整合部隊之後,立即帶領南方集團軍全體輕裝步兵趕赴都林。南方集團軍所有部隊,應當立即停止所有軍事行動,回到原本的營地,等待新皇帝登基之後的旨意。
其實以菲真兒的職務和身份,根本沒有權力任命自己坐到一個上校的職位上,更沒有權力責令一個方面集團軍做什麽。但是,在她的通報出後兩個小時,風紀司南方局代理局長皮耶羅便迅簽署命令,将南方集團軍司令、總參謀長控制了起來,并由駐派在各軍隊中的密探向軍事主管出最後通牒:一切違反公主殿下命令的行動,都将以叛國論處。
也許其他的地方還很混亂,但是在公主罕見的氣魄和風紀司的嚴厲壓制下,整個王國的南方迅平定了下來。
英格爾的皇帝,那位剛剛将菲真兒秘密驅逐出境的埃德化皇帝陛下,在随後的通電當中,高度贊揚了菲真兒公主殿下的克制精神和良好的大局意識,呼籲鐵托王子、沃倫王子向菲真兒學習,不要将奧匈利亞王國拉入戰争的泥潭。
維京王國、俄勒斯王國還有一直沒有公開表态的凱斯特王國緊跟着英格爾出相似内容的通電。
好笑的是,全境陷入戰火當中的法蘭斯交戰雙方,波旁皇帝陛下和拿破侖居然同時表同樣的意見,對菲真兒的做法表示贊同和支持。
使團車隊的境況卻沒有因爲公主殿下在政治上獲得的主動而有所好轉,恰恰相反,支持菲真兒的人越多,史泰龍的臉色越難看。五月十五日一大早,當車隊開始啓程的時候,唐納現法蘭斯軍隊的輕裝步兵開赴到最前方,并且有一半機甲進入了戰備狀态。
加注能量并進行完預熱的機甲停放在運輸車上行進是非常危險的事情,唐納立刻找到史泰龍質問。
“難道你還不明白嗎?鐵托王子和沃倫王子蹦上跳下好幾天,都沒有菲真兒一封通電取得的支持多。如果換成是你,你會善罷甘休?他們兩人的争奪,怎麽會允許公主輕松搶走勝利的果實?”
唐納臉色蒼白:“不會的,國内的各大貴族沒有一個人支持公主殿下,南方集團軍實際上也沒有掌握在她的手中。軍務部風紀司的腦和執行人員,基本上都在追随布魯斯和他的家族。誰會喪心病狂到傷害菲真兒呢?”
“問題在于,你背叛了你的效忠誓言。布魯斯是一個野心勃勃的人,從他認識你的那一天開始,就對于寄予特殊的關注,直到最後時刻也沒有完全相信你。在他的眼中,一個擁有足夠能力,卻沒有對等地位與之相稱的人,産生改變現狀的野心簡直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布魯斯可能擔心我脅迫菲真兒做出什麽事情?”唐納覺得不可思議。
“不是可能擔心,而是一定擔心。不僅是他,留在都林的沃倫王子也很擔心,他并不知道你和布魯斯已經分道揚镳,他肯定會覺得,你留在菲真兒身邊是布魯斯的安排,這樣,三位皇室繼承人當中,就有兩位掌握在維亞迪家族的手中。”
唐納瞠目結舌,無言以對。當他想和尼古拉斯商量的時候,卻現自己的下屬們也緊張的忙碌起來。
如果說什麽比做好出擊準備的機甲在運輸車上行進更危險,無疑是在車隊行進過程中做機甲出擊的準備工作。
此時,火蓮花護衛部隊的整備師們不顧能源運輸車生洩漏引大火、爆炸的危險,在四十公裏時的車輛上穿插跳躍,匆忙而有序的填充能量、清洗機甲、檢查儀表、測試引擎……
當唐納看到一個整備師纖弱的身影從整備車上躍到機架運輸車的扶梯上,不等身體平衡過來就開始向上攀爬時,終于忍不住了:“尼古拉斯,你瘋了!車這樣快,就算摔一下也會讓她們喪命的!誰讓你下令戒備的?”
雷達預警車靠攏過來,尼古拉斯打開車窗,沖着唐納喊道:“我是參謀主管,有這個權力……說這些還有屁用,我問你,按照預定計劃,我們的步兵師應該在三百公裏外和我們彙合吧?可是,有一支部隊在前方設置了埋伏,距離我們還不到一百公裏!再不做好準備的話,我們就等着送死吧!”
“誰有這麽大的膽量,不遵守騎士守則,埋伏襲擊一支歸國使團?連維京海盜也沒有如此嚣張!”唐納勃然大怒。
“他們連公主都想殺了,偷襲又算得了什麽?我隻問你一句,你要不要參戰?對方機甲數量衆多,裝備優良,史泰龍先生的騎士團不在,我擔心隻靠普通步兵抵擋不住。”
“怎麽可能!”聽到尼古拉斯當面懷疑自己屬下的戰鬥力,史泰龍不幹了,“我的士兵都身經百戰,個個骁勇善戰,連你們都保護不了的話,還敢大老遠跑到亞平甯格半島來嗎?”
唐納拽拽他的衣角,輕聲道:“您手下的輕裝步兵本來人數就嚴重不足了吧?還是盡量多保留一些,估計你我遲早會有一戰,到時候你無兵可用怎麽辦?”
尼古拉斯憤懑的表情頓時僵住了。在去年奧匈利亞王國挑起的“雪原反擊”戰役當中,唐納和他的火蓮花輕裝步兵部隊連續打敗法蘭斯殖民軍,到最後,史泰龍的輕裝步兵損失殆盡,幾乎無法再動大型戰役。被罪魁禍指出自己的軟肋,他簡直無話可說。
幸好尼古拉斯幫他挽回了面子。
“史泰龍将軍,希望您也做好戰鬥準備,對方的實力不明,如果達到了整編騎士團的陣容,隻靠我們幾個恐怕也無濟于事,還需要閣下施以援手。”
尼古拉斯苦于無法當着史泰龍的面給唐納說出真相。在“雪原反擊”戰役之後,史泰龍率軍後退一百公裏,現在他們通過的地方,恰好是兩國停火帶附近的勢力真空帶,無論是史泰龍,還是伊莎貝爾手下的情報員,都無法形成有效的監控。
可是,他們沒有辦法,不等于尼古拉斯也沒有情報來源啊。
不論是奧匈利亞王國統治亞平甯格得時候,還是法蘭斯人硬生生搶走了大半個半島的幾年,泰戈家族的勢力始終沒有放棄展。他們緩慢的,隐蔽的,不斷擴張自己的勢力。到了現在,趁着“雪原反擊”後混亂的局面,泰戈家族在亞平甯格半島的影響力不僅恢複了當年的舊貌,甚至更上層樓。
從伊莎貝爾的渠道獲得的情報當中,尼古拉斯警覺的現了一支始終在運動的部隊。他有的時候按照軍務尚書的命令行動,有的時候則聽從軍務部演習指揮部的調遣,總起來說,這支騎士團始終在向亞爾皮斯山脈靠攏。
當看到騎士團在亞爾皮斯山口駐紮下來,建立臨時基地的消息後,尼古拉斯立刻命令泰戈家族的情報機構對他們進行二十四小時監視。果然,昨天傍晚,他們悄悄溜出軍營,繞過火蓮花培訓基地,狂奔四百公裏,終于在今天傍晚停下腳步,布置了伏擊圈。
雖然說史泰龍真心實意的進行護送,他們的機甲總數不少,可幾乎沒有騎士步兵,要在猝不及防的情況下,與嚴陣以待的整支騎士團作戰,肯定無法形成有效的防線,稍有疏忽,來不及登上機甲的人們就隻有被屠殺的份了。
尼古拉斯的苦惱之處在于,他不能暴露泰戈家族的真正實力,無法告訴唐納全部事實,可一點不說,又不能解釋提高警戒等級的原因。幸好老謀深算的史泰龍先下達了戒備的命令,省了他不少力氣。
不知道軍官們的想法,士兵總是要盡心盡力完成任務,在這種特殊情況下,火蓮花士兵們表現出了讓人歎服的實力。難度最高的行進中能量填充、固定地點預熱,被火蓮花整備師用無懈可擊的手法輕松完成,沒有生一起人員傷亡事故。
反倒是法蘭斯擔任警戒任務的機甲當中,有一架不小心崩斷了纜繩,險些從運輸車上摔下來。
“難怪你能用小小的輕裝步兵師,摧毀我接近一個軍的兵力。”史泰龍贊不絕口,“原本我還以爲,你不過是仗着平民出身,可以謊稱不懂騎士守則,用些歪門邪道的辦法取勝,現在才知道,你手下士兵的能力,比最嚴格的軍校培養出的人才還要出色。”
唐納謙虛道:“您忘記我在皇家機甲學院學習的,就是整備專業嗎?後勤整備工作是微末小事,決定戰争勝負的,終歸還是戰場。”
“火蓮花部隊和其他輕裝步兵的實力我很清楚,你隻去了短短幾個月時間,就讓孱弱的軍隊改頭換面,有了王牌部隊的樣子。若是給你一支完整的混編部隊,假以時日,說不定你會闖出比拿破侖将軍更加輝煌的戰績!”史泰龍的聲音很低,像是和唐納說話,更像是自言自語。
距離情報中提到的不明騎士團埋伏地點還有五十公裏的時候,尼古拉斯下令暫停前進,就地用餐。
爲了避開嫌疑,在和尼古拉斯達成共識,分别命令軍隊做好戰鬥準備之後,史泰龍便将軍隊的指揮權移交給了尼古拉斯。短短時間之内,想要對原本敵對的軍人做到令行禁止顯然不可能,不過說到停下來休息,也不會有人反對就是了。
等到十幾輛野戰炊事車做好了飯菜,讓各部隊派人來領取時,即将遇到敵人的命令雖然沒有下達,卻也等于洩露了。
英格爾軍隊的奶油蘑菇湯,被人們叫做“勝利之酒”;而特意切成三角形的鵝肝醬,則在法蘭斯人口中有“沖鋒号角”的别稱,兩者都是戰鬥開始之前必備的食物。有經驗的老兵都知道,一旦長官命令炊事人員準備,必然有一場惡戰等待着自己。
唐納和史泰龍在一輛車上,自然可以同時享受兩國炊事人員不同的手藝。公平的說,奶油蘑菇湯的味道并不算好,隻是爲了給駕駛師提供足夠的熱量,同時又不會太飽——吃的過飽,在激烈運動的機甲上,很容易引各種腸胃病。比較而言,鵝肝醬得到了衆人的交口稱贊。
按照正宗法蘭斯廚師的做法,鵝肝一定要選用新鮮的材料才行,采用罐頭包裝批量裝備部隊的鵝肝醬自然不會是什麽上品。不過,在軍隊炊事員的妙手烹調下,平底鍋煎制的鵝肝表面呈現出誘人的金黃色,鋪在盤子中棕色的無花果醬上,不要說吃,單單聞上一下,肥膩濃郁的香氣就能勾起人的食欲來。
作爲軍隊的最高長官,史泰龍還有别的優待,他的專用廚師在鵝肝醬煎制的時候,已經派助手先把産自勃艮第的白葡萄酒送了過來。
“其實我更喜歡将沒有煎熟的鵝肝抹在吐司上吃。”史泰龍彬彬有禮的介紹,“隻是那種吃法不太受外國人喜歡,隻是我們法蘭斯人的特殊偏好。”
唐納看着他撩開胡須大口小口的吞咽,忍不住說道:“既然不喜歡,你就少吃兩塊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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