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尼伯龍根。
北歐神話和龍族的史詩相似度頗高,但畢竟幾千年下來流轉變遷,如今出入也已不小。
比如龍族至高無上的始祖和皇帝黑王尼德霍格,在北歐神話裏隻是條啃樹根的黑龍,塵埃落定之後才拖着滿翅膀的屍體出來刷了存在感。
比如北歐神話中夏彌是耶夢加得,号稱“塵世巨蟒”、“圍繞中庭的巨蛇”,在諸神黃昏中和阿斯加德第一勇士索爾同歸于盡,屬于是諸神黃昏中的頂級戰力——可惜真正的耶夢加得隻是個君主裏的弱雞,牢牢霸占“最弱君主”的寶座,無龍可以撼動。
又比如現在被路明非、老唐、夏彌和芬裏厄四面包圍的親王巴德爾,北歐神話中他是死得頗爲冤枉的光明神,律法之神凡賽堤是他的孩子——但實際上凡賽堤作爲黑王欽定的大審判長,無論是地位還是力量都要高于他這個親王,硬要論個父子那多半是得反過來的。
又比如巴德爾身邊的芙蕾雅。
在北歐神話中芙蕾雅聲明不顯,最出名的事迹是爲了得到金項鏈“布裏希嘉曼”不惜獻出自己的身體,分别陪着打造它的四位侏儒工匠各睡了一晚——不過秘黨經考據後發現這其實是後世基督徒們對北歐神話這個異端神話的諸多抹黑扭曲之一。
連最出名的事迹都是千百年前的基督教爲了攻擊北歐神話信仰而編造出來的輿論和文化攻擊,足可見芙蕾雅在北歐神話裏究竟是何等地沒有存在感。
但真實的龍族曆史裏的芙蕾雅卻是和北歐神話中的存在感缺乏恰恰相反,是親王中的佼佼者,至少要比身邊的另一位親王巴德爾更強。
隻不過她再強也就是個親王而已,面對這般四面圍殺,己方還莫名其妙少了個親王蒙格——從現在的局勢開來看他很可能被伏擊了,芙蕾雅心裏也有些發虛。
“怎麽辦?”巴德爾呼出一道灼熱的蒸汽,對着芙蕾雅問道。
“耗下去,耗到凡賽堤來。”芙蕾雅毫不猶豫道。
“好。”巴德爾點頭,一顆心已經沉到了谷底。
他們的計劃完蛋了。
沒有絲毫僥幸,當自己被四面包圍的時候,巴德爾就知道他們的計劃已經完蛋了。
他們計劃是己方三名君主率先攻入尼伯龍根,牽制住需要保護注入了霍諾利亞靈魂的煉金人偶的芬裏厄,凡賽堤借機潛入,用最快的速度殺死耶夢加得送她去繭化,然後聯手圍殺芬裏厄。
爲了保護霍諾利亞,芬裏厄必然選擇死戰,他們四個便可以靠着圍殺和車輪戰一點點分食芬裏厄的血肉和龍骨,以芬裏厄的智力和倔強,絕不會抛下霍諾利亞去繭化,他們隻需要保證留下芬裏厄最後一丁點生機,然後将最後一點血肉和龍骨連着那一點生機一起分食,讓芬裏厄死在他們腹中,君主的權柄就等于被他們吞噬了——死在同類腹中的龍是不可能複活的。
等到吞噬了芬裏厄,繼承了雙生子間感應的他們再去找繭化的夏彌自然也不難。
隻是這個辦法實在太過困難,隻要在被徹底吞噬之前君主死去,之前無論他們之前吞噬了多少血肉龍骨,都得不到半點權柄,君主的權柄和精神會在死亡的一瞬間流入卵中。
爲了讓芬裏厄甘願戰死,他們在霍諾利亞死後取得了她的精神,或者說她的靈魂,封入一件原本有着活靈的煉金至寶中——作爲代價,原本的活靈被毀滅,這件煉金重寶也等于是廢了。
然後他們又用了一千多年,靠着煉金術和人類的現代生物工程技術,直到前不久才成功制作出了一具可以容納霍諾利亞精神的煉金人偶,并把它送來這裏,而且爲了保證計劃順利,他們還想盡辦法在不傷害靈魂的前提下封印了霍諾利亞的記憶——隻有霍諾利亞原原本本,完完整整的靈魂,才能對芬裏厄發揮出不可割舍吸引力。
但現在一切都完了,别說圍殺芬裏厄,他們能活着逃出去就已經是幸運了,蘊含霍諾利亞靈魂的煉金人偶更是不可能帶走,這個花了一千多年才準備的吞噬君主的利刃,還未建功就要丢了。
不過……也不是完全沒有機會,隻要凡賽堤能即時趕到,兩位親王一位大審判長,也未必就一丁點翻盤的機會都沒有。
黃金瞳轉了轉,學會了許多人類脾性的芙蕾雅掃了一眼包圍圈——正面是芬裏厄,雖然受制于岩壁,但仍舊是毋庸置疑地最強,何況他隻有半截尾巴在岩壁了,大不了不要了,舍了半條尾巴脫離岩壁的話,那就更加可怕了。
左側是耶夢加得,雖然實力不強,但傷了她芬裏厄百分百要發瘋,應對她某種角度上比應對芬裏厄更加危險。
右側那個拿着一隻壺型煉金器具敵人雖然明顯也是高等龍類,但多半應該是大地與山之王手下的公爵,不太可能是跟大地與山之王達成合作的初代種——這個概率太小了。
後面那個雖然帶着在整個龍族都兇名赫赫,由青銅與火之王打造,号稱最強殺器的“七宗罪”,但明顯也是個混血種,估計是投靠了大地與山之王的奴仆,因爲實力太差所以得到了七宗罪,這才勉強有資格踏入親王級的戰場。
雖然七宗罪在大地與山之王手中這件事完全出乎了芙蕾雅的意料,但是把這樣一套神器交給一個混血種無疑是愚蠢至極的決定,假如她能殺了這個混血種,奪走七宗罪,說不定還能實現反殺!
“巴德爾,那個拿着七宗罪的最危險,我來對付他!你掩護我!”
怒吼一聲,芙蕾雅高達二十米的巨大身軀宛如一座鋼鐵塔樓般向着路明非碾過去,所過之處地陷岩崩!
“芙蕾雅!你!”
巴德爾當然不會信什麽拿着七宗罪那個最危險的鬼話,混血種再強個人武力也有限,孤身一人不成戰陣,就算有煉金至寶七宗罪實力也不過如此,這芙蕾雅分明是想讓他拖住耶夢加得和那個拿壺的,好自己去奪七宗罪!
然而芙蕾雅一動,巴德爾卻注意到耶夢加得和那個拿壺的絲毫沒有出手援助一絲,還保持着人類的姿态,甚至還露出了頗爲玩味的表情。
不對!有問題!
巴德爾當即反映過來有問題,但一心想要以最快的速度強奪七宗罪的芙蕾雅卻未曾注意老唐和夏彌的異樣,而巴德爾有心讓她探探那個混血種的虛實,也不打算提醒她。
路明非距離那幾條龍的距離頗遠,也是爲了避免開戰時誤傷了芬裏厄的心上人霍諾利亞,隻是龍類五感極佳,哪怕距離遠些也不影響他們視物聽聲。
眼看着那二十米高的巨龍攜帶着驚天動地的呼嘯之勢向着自己奔湧而來,首次和親王搏殺的路明非也不敢托大,一身修爲、神通、血脈具是拔升起來。
識海中龍影仰天長嘯,吸納龍血的負面思維化作猙獰漆黑形貌,龍血在路明非體内沸騰,原本一米八多的挺拔身軀暴漲到一丈有餘,肌肉如鋼鐵般虬結,漆黑的重鱗在體表浮現,嶙峋骨刺暴突,龍翼呼嘯展開,路明非立時化作一尊雄壯的龍人——四度暴血!
面對路明非的變化,芙蕾雅隻有不屑。
在親王面前,這種程度的龍血和龍化還遠遠不夠看,她甚至稍微放慢了速度,将一部分精力用來防備耶夢加得的偷襲——耶夢加得的威脅都比這個不知死活的混血種大。
路明非自然也知道隻靠三度暴血遠不足以對抗親王,于是體内真氣毫不猶豫地湧動起來,流轉周身化作玄奧地煞神通法門,宛如山脈般蒼茫厚重的氣韻頭頂三寸披散垂流而下。
五品擔山·三十二倍增幅!
“輕輕”吸一口氣,路明非周身數十丈頓時以他爲中心平地升起一座飓風,風聲獵獵如刀。
芙蕾雅眼眸瞪大,分明已經離路明非不遠,卻立時懷疑其本身是個僞裝的公爵甚至親王,心中大爲警惕,速度不由慢下許多。
三度暴血和五品擔山加身,初次面對親王的路明非覺得隻是如此有些不太保險,晉入心動境後又習得的地煞神通“登抄”發動,這門神通可以極大幅度地強化修士操控天地之氣的能力,以他如今的造詣,差不多能在原本神識調動天地之氣的基礎上再強化個十倍左右。
尼伯龍根中充盈的天地之氣在神識和登抄共同引動下向着路明非彙聚,須臾之間便纏繞在路明非周身數十丈,化作雷、風、水、火諸般浩大異象,又有雷霆化青龍,狂風作白虎,巨浪成玄龜,火海誕朱雀,四尊近十丈高大的四靈神獸法相以路明非爲中心伫立四方,顧盼睥睨,浩渺輝煌氣韻覆壓整座地下空間。
離路明非愈發近的芙蕾雅目光凝滞,腳步幾乎完全停下。
即便如此,初次拼殺親王的路明非仍覺不太保險,于是數年生死苦練來早已不知比昔年精熟多少的地煞神通“劍禦”随心念勃發,以神通之玄妙掌控面前劍匣中七口神兵,七宗罪歡愉鳴顫着自劍匣飛出,七聲各異龍吟與四大法相神威外顯的咆哮交彙在一起,恢弘氣象宛如千軍萬馬橫踏谷原。
劍禦加持,七柄刀劍以漢八方“傲慢”、斬馬刀“暴怒”爲核心,自行勾連氣機,七件殺伐神兵神異完全展露,神通催動之下氣韻完全連成一體,分明七件兵器卻渾然一體,蒼金焰光騰騰而起,所過之處生機斷絕,比之“罪與罰”領域更甚三分。
此時的路明非,身高丈許,披鱗展翼,氣機蒼莽巍峨,周身四靈法相頂天立地,寶光映照十裏,身側七柄殺伐神兵金焰騰騰,寶光與金焰,照得那一身黑鱗流光溢彩,路明非負手而立,恍若魔神。
芙蕾雅徹底停下,哪怕是以龍王的暴虐和兇戾,此刻她都不受控制地心生驚懼。
深吸一口氣,平地起暴風,路明非擡起已是利爪的手掌,五指張開揮舞,真氣硬生生攝住海量大氣纂入掌心,拉開架勢,一拳攜着無匹巨力揮出,無窮氣象迸發!
四靈法相與七宗罪劍陣被無窮氣象裹挾向着芙蕾雅傾覆而去,化作漫天的浩大光潮洪流,淹沒了來不及逃走的芙蕾雅,也徹底照亮了尼伯龍根,連岩壁都仿佛化作了琉璃,熠熠生輝。
與芙蕾雅一起來的群龍立在原地,渾身僵硬,仿佛連關節都鏽住了,流淌的灼燙龍血一寸寸地涼下去。
遠處老唐和夏彌不約而同地伸出手掌擋住眼睛,望向那有着語言難以形容的瑰麗璀璨,充斥毀滅性力量的洪流。
夏彌認真地琢磨着,堂堂大地與山之王,要是日後心甘情願屈居他人座下,是否稍微有那麽一點丢人。
老唐望着那絢爛流光,張了張嘴,直想對着非哥誠心實意地勸上一句——
“非哥,沒必要,真的沒必要。”
(本章完)